大金花插嘴：「可能人家做太監之前就生兒育女了，不行啊？」

「不可能啊，你個長蟲不懂人類世界，」小胖子說道：「史料記載，夠資格當太監的，那都得自幼凈身。」

「唷，知道這麼清楚。」大金花一撇嘴，說道：「你凈過啊？」

「哎你怎麼說話呢？」

長手冷冷的說道：「你們沒聽說過菜戶嗎？」

「菜戶……」小胖子畢竟是元寶耳，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我當然聽說過！那兩個隨葬的女人，是阿公的菜戶？」

所謂的「菜戶」，就是明代宦官與宮女之間的伴侶關係，共同生活，如同夫妻，在明代一開始是被明令禁止的，還被剝皮處罰過，但明代後期逐漸就沒什麼約束了，甚至皇上皇后都會問問宦官「汝菜戶為誰？」

「對，」沒成想，阿公竟然也開了口：「她們，是我的菜戶，一個叫羅彩鳳，一個叫常春花，都是我手底下的宮女。」

原來明代後期，皇宮裏面人心惶惶，一些太監宮女提前就在謀劃著要是大明江山真的完了，那怎麼給自己找個出路。

羅彩鳳和常春花兩個人，就想到找個侍衛，當個靠山。

兩個人都找到了如意郎君，但珠胎暗結之後，她們倆的男人，都在亂局之中送了命，要是讓人知道她們懷孕，那可是要殺頭的罪過。

還是這個阿公看她們可憐，嘆了口氣，就讓她們當了自己的菜戶，跑了手續，放出了宮。

要是有人問起她們怎麼懷孕了，阿公就說她們是借精生子，給自己綿延了後代。

「那這些子孫……」大金花一瞪眼：「難道是野種？」

八字鬍的表情瞬間很尷尬，但又不敢還嘴，表情別提多彆扭了。

「你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燉了。」小胖子也很尷尬，捅了大金花一下。

「後來，天下大亂，逆賊入京，」阿公接著說道：「我本想跟著先帝殉國，無奈何還有幼主需要照顧，於是我就隨著幼主一路向南，這兩個菜戶亂世之下自然也沒有生路，我就帶著一路走到了這裏。」

「阿公，你說你是何苦呢？」八字鬍連連搖頭：「一守，就是好幾百年——當時以你的權勢，完全可以讓其他人代替吧？」

他尋思著，要是阿公不來鎮守墓地，祖宗就不會受影響，自己一家子也就不會這麼倒霉了。

「文臣武將，個個都有用處，能幫幼主光復大明，只有我是個沒什麼用處的，權勢這種東西，於我是浪費了，」「阿公」喃喃的說道：「我伺候先帝一輩子，不過是端茶的，卻被賜了茶公的稱號，有了官銜品級，士為知己者死，我願意盡一點綿薄之力。吃的是先帝的飯，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對我們的養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從死先帝於地下，我死得其所。」

還真是「茶公」，難怪八字鬍他們家姓這個罕見的「茶」姓呢！原來是這麼來的。

阿公自願作為財倀守護「龍脈」，那兩個懷孕的菜戶也不是沒良心的，就沒有繼續跟隨小朝廷，而是留下來守墓了。

等她們將孩子撫養大了，就讓子孫把自己跟阿公合葬——是覺得阿公對她們有恩，阿公一個人在地下，未免太寂寞，所以她們說話算數，做了菜戶，就起了菜戶的作用，下來陪伴阿公，跟他一起鎮龍脈。

靠著阿公生前積攢下的家產，這一家人應該過得還是挺富裕的，兩個菜戶就給子孫後代留下了話——為了報恩，讓他們世世代代都守在這裏，保護「祖先」。

所以，八字鬍一家人才會受到了殘紗翅的影響——因為他們的祖先，是那兩個合葬的菜戶。

「那，她們兩個，怎麼沒變成殭屍啊？」小胖子很好奇：「按理說，不是應該……」

果然，阿公接著就說：「感謝她們一片美意，可守龍脈的事情，只有我一個就足夠了，何必讓她們兩個跟我一起受苦？」

人的魂魄不散，屍體不腐，留下來做「財倀」之後，「阿公」自己一個人擔負起了這個命運，才變成了殭屍，不腐不壞，那兩個作為「菜戶」的妻妾，一定是讓他給放走了——她們的骨頭渣子都沒了，說明早就投胎轉世去了。

做到「阿公」這個份兒上，沒功德才奇怪。

「老鐵，話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小胖子問道：「按理說，這都被追封成官員了，還用仙鶴來粉飾，按理說看不出來他是個太監啊！」

我答道：「我是從石榴樹那看出來的。」

石榴多子，墳地裡種的東西，一般是祈願來世能擁有的東西——一般陵墓之中栽種松柏，就是因為松柏長青，代表高壽，祈禱墓主人下輩子高壽。

種石榴，意思是求來世多子——這輩子得不到子息後代的，才有這個盼頭。

「老鐵，你這個頭腦實在是厲害，」小胖子嘆為觀止的挑起了大拇指：「好像什麼東西，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事兒其實挺簡單的，多看就可以。

這會兒，「阿公」正愛憐的看著茶花和茶果：「因著阿公，你們受苦了——阿公對你們不起。」

忠義和親情，自古以來就很難兩全。

「看來，就是因為他自己沒孩子，所以才會這麼喜歡孩子？」大金花望著茶花茶果，倒是嘆了口氣：「難怪……」

「阿公」的功德，不僅是出於他的忠義，也出於他那種「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態度——茶花茶果，嚴格來說，根本不是他的後代，只是他菜戶的後代，可他還是拿著他們當自己的子孫。

我走近了「阿公」，說道：「茶公，事到如今，你的使命也完成了，我送你一程。」

龍脈再也沒了意義，已經不用繼續守下去了，再在這裏留著，白壓了運氣，讓茶家倒霉。

「阿公」看著我，有可能露出了笑容——一臉白毛我看不清：「謝謝你，那我的這些子孫……」

「你放心吧。」我說道：「我早答應他們了，說到做到。」

「阿公」這才點了點頭。

我給「阿公」念了《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

「阿公」對著北京城的方向拜了下去，就轟然倒下，再也沒有起來，先是屍身上面的白毛跟風吹柳絮一樣的散盡了，接著，他的屍體跟之前那兩口妻妾棺材裏的殘骨一樣，灰飛煙滅了。

只剩下那個描繪著仙鶴的小盒子「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我也鬆了口氣，看來阿公來世，可以是個完整的男人了。

「阿公！」這個時候，茶花忽然大聲說了一句：「一路順風！等我眼睛好了，再去看您老人家！」

「茶花」對我們說的事情不是很明白，她還以為，是「阿公」要出遠門了。

似乎回應了茶花這句話，一陣小旋風卷了起來，吹拂過去，將這裏的塵土全捲走了。

婦女帶著茶果，也沖著那個風捲走的方向磕了個頭，唯獨八字鬍還盯著那些財產，諂笑著問我：「領導，你看，祖宗也讓您送走了，這些東西，都是他老人家留給我們的，是不是……當然了，看在你們幫阿公超度的份兒上，也可以分給你們一些！」

「這可不是給你們留的。」我說道：「你財帛宮淺薄，承受不了福氣，一輩子沒有大財，只要你有了錢，壽命必定受到影響——你應該也聽說過，有些人中了巨額彩票之後，反倒是破產自殺，還不如沒中的時候過的好，是要錢還是要命，自己選。」

「我沒這個福氣？」八字鬍臉色一變，失望的要當場罵我，但我的本事他看在眼裏，話到嘴邊，終究是沒敢說出去。

「領導，要命，我們要命！」婦女連忙說道：「現在，祖宗已經走了，我們家的運氣也不會被壓著了，自己勤懇一些，肯定是能過上好日子的，什麼都不如一家人齊齊整整的重要！」

說著，婦女很期待的看著八字鬍。

八字鬍沒辦法，隻好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但接著，他就看向了那些財寶，急切的問道：「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我答道：「當然是以你們茶家的名義給捐出去了，這樣的話，一旦這些財物幫助到了困難的人，福報就會回到你們身上，做的好事多了，人的命運也會跟著發生改變，你的財帛宮，說不定就不會這麼淺薄了。」

也算是茶公壓了她們家這麼多年的運氣，最後給他們一些補償吧。

八字鬍自己算了算，到底不傻：「這麼說，我可能會走運？只要能走運，那就好說了！白手起家的不也有的是嗎！這他娘的就叫，鹹魚總有翻身時！」

「你可不能再賭！」婦女很緊張，八字鬍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有老祖宗保佑著，你放心吧。」

事情做完，小胖子和大金花跑到了那堆財寶前面開眼界去了。

我蹲下身，把那個小盒子給撿起來了。

裏面已經空了。

長手站在我身邊，問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是啊，有件事情，我確實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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