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的臉色依然冰冷，說：「同門切磋，點到即止，不過是多些臨陣對敵的經驗以及修行領悟罷了，贏了沒甚可得意的，輸了也沒什麼可恥的，再來便是。」

與那弟子一起前來的還有三個人，見狀則是氣憤不已，說崑崙這是仗著有長老們撐腰，侮辱同門，又有說她瞧不起同門。

崑崙覺得那番話說得有道理，說：「好，我與你打。」她又淡淡地看了眼那三個明顯想要挑事且對她懷有敵意的人，想要反唇相譏，但吵架不是擅長的，索性無視他們，接過那名弟子手裏的戰帖看了眼，說：「明日辰時，對戰台，好，我接下了。」

那名弟子點點頭，轉身走了。

崑崙也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她接下試劍峰天才弟子徐子承的戰帖的事飛快地傳遍宗門上下。

曲飛霜得知後，嘆了句：「這是有多想不開！」

她說的是徐子承，蘇沁以為自家師傅是指崑崙想不開接下戰帖。她當即趕往崑崙的院子，想要給崑崙惡補一番，至少不要讓崑崙輸得那麼難堪。她把徐子承的劍法特點告訴崑崙，但是，這種臨戰對敵，瞬間萬變，真沒有固定套路可言。即使是學的同一種劍派功法，用的同一種招式，不用的人領悟到的，在不同的形勢下，施展出來的也都不一樣。

崑崙聽自家大師姐說了半天，明白過來，大師姐是擔心她上了論劍台挨打。她說：「師姐，我不怕挨打。」

蘇沁：「……」她嘆口氣，說：「我比他高了幾個境界，要不然，我替你上。」她隨即又嘆了口氣，說：「不過，如果是同境界對敵，徐子承還真沒輸過。他比你高出一個大境界，應該會壓製修為和你打，估計真會點到即止。」

崑崙謝過蘇沁，把她送走後，便又在院子裏翻看劍譜，待時間差不多，這才自己沾著山間小道去到論劍台。她掐著時辰到的，抵達那裏的時候，宗門裏的很多弟子都圍在論劍台周圍了，就連太上長老、大長老、掌門和她師傅都來了，他們來了，宗門裏的其他身份地位不低的人也都跟著過來。

徐子承已經站在擂台上，身後背著劍，站得筆直，宛若一株遒勁的青松。

擂台沒有台階，崑崙隻好飛上去。她取出宗門裏發的真傳弟子用的佩劍，學著平時大家切磋時的模樣，抱著劍行了一禮：「請。」

徐子承冷聲說：「昆師妹的修行境界低，你先請。」他說話間，也將自己的修行境界壓製在了築基期，不然大境界的壓製擺在這，不要說他揮劍的力量，就連氣勢上的差距都能把昆小山壓得死死的。

崑崙說：「你的修行境界比我低，你先。」

她這話一出，不少人嘩然。

帶藝投師還能成為親傳弟子的就已經很少了，沒想到昆小山居然還壓製了修行境界。

當即就有地位不俗的人看向曲飛霜，問：「曲峰主，你這弟子來歷可疑啊。」

曲飛霜很是淡然地說：「我這小弟子入門不過大半月，先有人四處傳她天才之名，再被人下戰帖約上論劍台。她如果在這論劍台上敗了，便傳她天才之名不過如此，捧得高，摔得重。她若是勝了，那就是身份可疑。高峰主，你怎麼不直接說她是別派派來的姦細。我家昆小山這質資，她如果是別派的姦細，我得備上份謝禮送去好好感謝送我這麼個好資質的好苗子。」她心頭不痛快，對崑崙說：「小山，不用和他們客氣，一巴掌打飛完事。同門之誼也得看對象，對著那些妒忌你中傷你的人，不用講。」

那高峰主皮笑肉不笑地說：「曲峰主就是這麼教導門下弟子的？」

曲飛霜說：「我不僅教導我門下弟子，更教導其他晚輩，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不是劍修的作風。」

高峰主冷聲說：「曲峰主，我得提醒你，同門相殘，是為大忌。」

曲飛霜聳肩，說：「看吧，我們還什麼事都沒幹呢，這就已經給扣上了同門相殘的帽子。」

崑崙聽著自家師傅和高峰主打嘴仗，發現這些人無論過多少萬年，其實都還是一樣的。她取出劍，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徐子承說：「那我出手了。請！」說完，身形宛若流光掠影般忽然飄到徐子承身邊，徐子承沒感覺到絲毫氣息和波動，就被一把劍抽在臉上，強大的力量使他倒飛出去，重重地摔下了論劍台。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並沒有受傷，但是神情間全是難以置信。

論劍台周圍一片寂靜！

高峰主霍然起身，叫道：「昆小山，你施展的絕非本派功法！」

崑崙「嗯」了聲，說：「我自創的。還有點沒施展好。我的想法是大道無形，劍術，也該如此，無形無影無蹤無跡，但是剛才施展起來還是有身影留下。」

曲飛霜輕哧一聲，說：「高峰主，許你們試劍峰出天才弟子，就不許我們離水峰出天才弟子？」她得意地說：「我徒弟就是這麼厲害！」她又對崑崙說：「不用理會他們，他們就是妒忌你。」

這些聲音聽得多，崑崙也明白他們的想法，很多人是擔心她太厲害，宗門會傾力培養，這樣她就能多分到修仙資源，別人就會少分，她的地位高了，就會擋很多人的路。假如讓她定為未來的掌門，她就會有很多相應的待遇，而想要有這些待遇的那些人唯有把她打敗鬥垮了才有。

她住在神劍宗，近來聽到很多關於她的議論，包括四處傳她是天才弟子，把她捧得高高的，讓她飄然忘呼所以，然後重重摔落。這招，叫捧殺。又如，她是散修出身，又如此天才，不太符合散修往往資質不好修行艱難這一條，就四處傳她來歷可疑，這叫三人成虎，流言殺人。

崑崙明白他們的想法，也知道自己與他們其實是格格不入的。

她不是人族，不需要像他們那樣汲汲營營地去算計每一分修仙資源讓自己走得更長遠。他們針對她，想將她捲入流言蜚語的旋渦裡，讓她「夭折」，她並沒有別人預想的那樣，當覺得自己被排濟爭對陷害而悲憤不平，最後心境受影響導致修行受影響的事。

哪怕她變成人的模樣，混跡在這些人裏面，她依然不是人，她聽得到他們的說話，也不在乎他們針對或不針對她，她只是覺得他們這副模樣可憐又可悲。

凰鳥曾經從九天隕落，撞在她的花盆上，差點散盡元神身死魂消，連身上的毛都沒有了，她對上強大的神界，也沒有這麼蠅營狗苟地算計，仍舊凜然高傲。那時的凰鳥，弱小，但絕不卑微。

她面前的這些人，哪怕她壓境了境界，看似他們的修為比她高很多，但，他們讓她看到了弱者的卑微和掙扎。

她忽然明白，一個強者，不是強在力量，而是內心，而是骨氣，而是傲氣。

她淡然說道：「真正的強者不屑於算計。對著真正的強者，任何算計都是徒勞。」她說著，淡淡地掃了眼周圍的人，飛下論劍台，往離水峰去。凰鳥想她紅塵煉心，可她並不願和這些人相處，她又想，或許和不喜歡的人同處一個宗門也是紅塵煉心的一種？

宗門裏關於她的討論依然沒斷。

崑崙在自己的小院中琢磨劍譜功法。

這些劍術，看似千變萬化，實則本質一樣，那就是以劍做武器和力量的容器，用劍配合自己戰鬥，以及從天地間獲取力量。劍修因精研戰鬥之術，才顯得強大，但實際上，本質上仍是追求修行和力量。

她又想起凰鳥和九尾的戰鬥，想起凰鳥和九尾在渡劫時與天雷力量的戰鬥，想起天雷劈打在她身上時的情形。

她們沒有用劍，照樣能夠戰鬥，能夠動用本體力量。

徐子承手裏有劍，但是，他被她打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

師傅說劍修的劍是劍修的命，實際上，劍折了就折了，讓劍修受損的是劍修封印在劍裡的本命力量。如果提前先本命力量抽出來，劍損了也就損了。

她手裏沒有劍，她可以用擬化萬物的手段瞬間凝聚出一把劍，又能讓這把劍瞬間消彌於無形。

她給凰鳥造神殿刨木頭，她手裏拿的是劍，但實際上刨神木用的是她的本體力量，而不是劍。

崑崙琢磨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用劍，只不過是自身力量和手段的一種顯化手段而已。

她去找曲飛霜切磋劍術。

曲飛霜：「……」她猶豫了下，然後點頭答應。

廣場上練習劍陣的弟子們見到昆小山居然要找師傅切磋劍術，全都停下來看著，然後，就見到師傅居然和徐子承一樣，連劍都來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昆小山一劍抽飛。

好在昆小山這次手下留情，沒打臉，而是一劍抽在身上，打得師傅倒飛出去，摔在廣場上。

曲飛霜倒在地上，她在崑崙那一劍打在身上的瞬間，感覺到一股似黑暗又如寂滅的氣息，無聲無息，但透著毀滅的力量，然而，最終又宛若輕風般從身上拂過，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蘇沁喊了聲：「師傅」，趕緊奔到曲飛霜身邊，將她扶起來。

曲飛霜起身，對崑崙說：「你出師了。」她稍作猶豫，說：「你剛才……那一劍，我感覺到了悄無聲息的毀滅力量。」

崑崙展顏一笑，說：「師傅比徐子承強很多。」

曲飛霜心塞，說：「他才修行幾年。」她對崑崙說：「我倆繼續切磋？」

崑崙問：「師傅想學我的劍術吧？」

如果這真是自己的徒弟，曲飛霜肯定面子掛不住，但這是崑崙女神，她也是真的想學。這境界，絕不是他們自己能修領悟性得到的。她當即也不作假，點頭，說：「想學。」如果不是知道她沒資格拜崑崙女神當師傅，那是真想跪下當頭拜師的。

崑崙說：「其實這不是劍術，我是擬化萬物和大推演術結合起來的，也算是劍術。劍不過是一種力量顯化方式而已，但我真正打在你身上的並不是劍，而是以擬化萬物和大推演術結合起來的力量，這力量如果落在實處，會讓你還歸本源。」

曲飛霜問：「什麼叫還歸本源？」

崑崙說：「人，包括世間萬事萬物，都是由諸多力量以及某種法則秩序組合成形的，還歸本源就是全部打散，回到最初未經組合的狀態。」她頓了下，繼續說：「這是一種倒推的力量，將現有的人或物倒退回最初的樣子，還有一種是現在以及將來……」她的話到一半，就見凰鳥從空中落下來，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凰鳥說：「喲，還在這傳道授藝了？恭喜啊，出師了。」她重重地哼了幾聲說：「你的擬化萬物和大推演術是我教的吧？有問過我願意傳給別人麽？」

崑崙：「……」

凰鳥說：「你教了，他們也學不會。」她想讓崑崙出來體驗人情世故，結果這位，先是捧著別人給的劍譜專心琢磨，待琢磨出點東西後就準備傾囊相授了？她的眸光微轉，心頭有了主意。她拉起崑崙的手，對曲飛霜說：「這陣子打擾了，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拉著崑崙的手便往山上去。

曲飛霜惹不起她倆，哪怕再捨不得徒弟，也隻好躬身行禮：「恭送二位。」心裏卻是又酸又澀，她的小徒弟沒了。她還以為好歹能教上個兩三年，至少也是一年半載的，這才多久，出師了。

好歹有點師徒情分，崑崙也有點不舍，說：「師傅，你有空來昆崙山巔看我。」說話間，已經被凰鳥拽到天上。她對凰鳥說：「不用走這麼急吧？我還想和大師姐道別，她們都挺好的。」

凰鳥放開崑崙的手。

崑崙又回去向師傅和師姐再次道別，之後讓她們如果想她或者有什麼事都可以到昆崙山巔找她，同門師徒和師姐妹一場，即使她回了昆崙山巔，大家還是可以走動的。

之後，她回到山巔，才問凰鳥：「你為什麼要攔我？」

凰鳥沒好氣地瞥了眼崑崙，說：「你如果傳了他們功法，往後神劍宗就算是你的傳承了。攸關道統傳承的事，必須慎重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