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凰的宮殿很大，長百丈，寬三十丈，殿裏空蕩蕩的，連隔斷和屏風都沒有，抬眼望去，看到的只有殿頂和柱子，以及神木鋪成的地板。

她左右兩隻手各提一口鼎，站在殿門口，看著連坐的地方都沒一處的宮殿，轉身，坐在了門坎上，看看崑崙給她的兩口鼎，抬起頭，怔然地望著遠方的天地蒼穹。

曾經，她恨過崑崙庇護神族。可自她認識崑崙以來，崑崙對她和九尾以及古族更多。她幫助她們重生，給她造神殿，給她們提供大量的遠古時期的稀缺資源，可到最後，古族和遠古大神還是沒落了。崑崙對神族的幫助不過是一些溢散在本體間的先天元氣，讓他們得以邁出成神的那一步。然而，崑崙對她們以及古族的幫助，僅混沌小世界都送了好幾個給她，她要造崑崙神宮，崑崙神山上的神樹隨便砍伐，她甚至存心故意把山坎禿，崑崙也縱容她亂砍，最多再默默地把砍掉的神樹補種上。

如果沒有崑崙，古族早就滅絕了，她們這些遠古大神也徹底成為過去，如今也是靠著崑崙庇護，才能有這一方棲息之地。

神凰不想依附崑崙，想要變強大，想要重回巔峰地位，想站在崑崙身邊俯視蒼生，但他們這些遠古大神已經跟不上世事變遷，淪落到只能躲在角落裏苟延殘喘。她想，她們是不是真的太過古老，已經不適合繼續如今的世界。

九尾慢悠悠地踱著步子過來，臥倒在神凰的腳下。

她倆互視一眼，各自發獃。

崑崙把神凰建的宮殿群挨座宮殿逛了遍，之後來到神凰和九尾這，挨著神凰在門坎上坐下。她的神念掃過空蕩蕩的的宮殿，再想到自己那精心佈置的宮殿小院，眸光微閃，眸中泛出盈盈笑意。她想，神凰還是很在乎她的。

神凰和九尾齊齊看了眼崑崙，九尾繼續趴著沒動，神凰起身，提起放在地上的崑崙鼎往殿裏去。

崑崙扭頭望向神凰，問：「要去神族的地盤逛逛嗎？」

神凰回頭，挑眉，問：「神族的地盤有什麼好逛的？」

崑崙把九尾抱在懷裏，起身走到神凰身旁，含笑說道：「即使壽命長，蹉跎光陰也是不好的。九尾現在還小，正是學東西的好時候，成天趴在宮殿前曬太陽，未免太浪費大好時光。」

神凰沉吟片刻，想請崑崙坐下說說她的想法，一回頭髮現自己這裏沒有坐的地方，於是說：「去你院子裏。」

崑崙應了聲：「好。」，問：「為什麼我的院子裏沒有你和九尾的房間？」

神凰挑挑眉，一臉「我為什麼要在你的院子裏安排我和九尾的房間」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我和九尾將來要成親，自然得有自己的宮殿。」

崑崙隻覺心頭被什麼戳了下，略有些失落和不自在，她輕輕地「哦」了聲，沒再說什麼，慢慢地朝自己的宮殿走去。

神凰的視線在崑崙的臉上掃過，眼神微閃，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

九尾抬頭看看她倆，鬱悶地趴在崑崙的臂彎裡，心裏鬱悶極了，很想伸爪子撓到神凰的臉上去。神凰在崑崙身上種下氣息烙印，又心心念念地給崑崙蓋宮殿，自己想娶誰，心裏沒點數嗎？九尾越想越氣，最後九條尾巴一甩，從崑崙的懷裏躥出去，撲到神凰的頭，伸出爪子就開始撓臉。

神凰猝不及防之下，被九尾連撓好幾道，她趕緊伸手護臉，並且想把九尾拽下來，但九尾的四肢加九條尾巴一起用上，最要命的是塊頭小，整個兒趴頭上，神凰手忙腳亂的也沒能把九尾弄下來，最後也毛了，變回原形，一鳥一狐打成一團。

崑崙正在失落，結果身後的兩隻就突然打了起來，她愕然地看著這打得狐毛鳥毛到處飛的一鳥一狐，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她突然在想，九尾和神凰……成一對，是不是太詭異了些？

九尾經過那場大劫，這小身板弱了神凰不是一點半點，很快便處在下風，被神尾蹬腿踹飛出去，在地上捲成球滾了好幾滾，才穩住身形爬起來。九尾抖抖身上的毛，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般，躥向崑崙的懷裏。

崑崙見到九尾往自己跳過來，下意識地接住九尾。

九尾探起身子，毛絨絨的爪子捧住崑崙的臉，一口親在崑崙的唇上。

崑崙愣住了：戀人伴侶間才親嘴的吧？

神凰也愣住了，愕然地看著九尾，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眼前的一幕讓她有些恍惚，腦海裡突然浮現起昔年九尾望著遠山雲海等待崑崙回來時的目光。曾經的九尾對崑崙用情極深，只是以前從不曾表露，直到崑崙重鑄第二真身，渡劫過後，再沒歸來。

她的心突然緊揪了下，眼前的一幕讓她竟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好。

九尾同樣愣住了，她愣愣地眨著眼，唇間輕觸的觸感帶來陣陣悸動，她的腦海中宛若有雲海在散開，露出被遮掩住的天地，萬山重雲鳥族萬千，雪山之巔坐落著的精緻小院，一襲白衣的崑崙女神坐在鳳棲梧桐樹下低首撫動著指下的箏弦。她永遠都是慢吞吞的悠然模樣，任世間風雲變幻，她自氣定神閑，從不因任何事情而驚亂，眼裏總是柔柔的帶著笑意，很多時候還帶著孩子氣的好奇，眼神乾淨得像是世間最聖潔的湖泊，最湛藍的天。

崑崙！

九尾的眸中有水霧浮現，手指撫過崑崙的臉頰，隨即想到什麼，像被燙到似的收回手，挪開眼，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化成人形。她輕輕地笑了笑，斂去一切情緒，才抬起頭看向崑崙，笑道：「真沒想到，還能有再見的一天。」

崑崙獃滯地看著突然變成人形出現在面前的九尾，腦子裏像是灌進了漿糊，不明白怎麼突然就……

她下意識地朝神凰看去，發現神凰同樣呆愣在那。

九尾緩緩回頭，望向滿臉獃滯的神凰，輕緩的聲音響起：「凰，你說要娶我？」說話間，略施神通，當初她與神凰結下的契約印記浮現。九尾的嘴角嘴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睨著神凰，說：「我等著你來娶我。」

神凰回過神來，一巴掌拍在額頭上，長嘆聲：「作孽啊！」她怎麼就忘了血脈記憶，怎麼就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存在過的痕跡會被天地印證記載下來。九尾的神魂受損，失去了很多記憶，可那些烙刻在血脈中的記憶不會消失，曾經發生過的事，即使自己忘記了，但因被天地印證記載，當實力恢復到一定境界時，通過感應天道，也能知曉過往。

她忽覺不對，按照九尾的傷勢，至少得養個十萬八萬年才能恢復，怎麼親了一口崑崙就……

神凰的心神微動，危險地半眯起眼看向崑崙，問：「你對九尾做什麼了？」

崑崙無語地看著神凰，明明是九尾對她做了些什麼。

神凰陰惻惻地盯著崑崙，說：「九尾受損嚴重，她的記憶沒這麼快覺醒。」

崑崙想起她剛才見到九尾太瘦弱，渡了一些本源力量給九尾，沒想到竟然還能有這效果。這就是說九尾能恢復了？

崑崙的眼睛頓時亮得像有光芒閃爍，臉上毫不掩飾的全是驚喜，問九尾：「你的記憶恢復了？」

九尾輕輕地「嗯」了聲，說：「恢復了一些。」只有剛才從腦海中劃過的那點記憶覺醒，並且，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現在的自己和記憶中的那個自己有著極大的不同，似乎要……年輕許多，神魂上的年輕。現在的她更像是一個全新的生命，像是延續的生命。她隨即明白過來，自己是一縷殘魂長全成的，有著前身的傳承和記憶，但從神魂和身體上來說，與前生的關係就像是一株樹被砍得只剩下樹根，之後，又從未死的樹根裡再發出新的樹枝，長成一株新的參天大樹。

神凰重重地「哼」了聲，神情不善地瞪了眼崑崙，扭頭就走，不然，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把山精爆打一頓。

這叫對誰都好，到處撩！

神凰仔細想想，自己就是這麼掉崑崙的坑裏的。

她越想越不甘心，又回頭，惡狠狠地走到九尾身邊，咬牙切齒地說：「你等著我來娶你！」說完，扭頭便走。

九尾挑眉，心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跟我決鬥呢。」她欣然應道：「好呀，我等著你來娶我。」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兒，嘴角還忍不住往上翹，顯得心情極好的模樣：神凰娶了她，看還怎麼娶傻山精。她倒是要看看神凰怎麼來娶她。

崑崙覺察到她倆之間有點怪，不是很明白她倆的想法，猜測她倆可能是打鬧習慣了，鬧著玩吧。她叫上九尾，找到坐在她院子裏托著下巴神情鬱鬱地想著事情的神凰，說：「我想去神族。」

神凰挑眉：「一會兒九尾去，一會兒你去，你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崑崙說：「九尾現在還小……」她的話到一半，看見已經化成成年人模樣的九尾，後半截咽了回去，問九尾：「你不能再變成人類孩子模樣嗎？」

九尾說：「相由心生，心智年齡決定化形的外形年齡。」

崑崙還想著趁著九尾年幼，送到神族學些神族的本事，結果，眨眼的功夫，就……長這麼大了。神族收徒，都是收小孩子，從小培養，這樣培養出來的弟子歸屬感強。九尾現在這麼大的徒弟，多半都只能當個邊緣化的外門弟子。她說：「算了，我來開宗立派吧。」

神凰：「……」

九尾：「……」

崑崙的思維太跳躍，她倆有點跟不上。崑崙這到底是想幹嘛？

崑崙說：「我原本是想把九尾送去神族學些本事，現在九尾長這麼大，估計即使有神族願意收她當弟子也不會用心教，這事就只能這麼算了。現在崑崙神山一窮二白的，我打算……」她話沒說完，就見神凰和九尾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問：「怎麼了？」

神凰說：「沒什麼，你繼續。」視線從神木蓋的宮殿群掃過，心說：「原來這叫一窮二白啊。」那她和九尾只能算是負債纍纍八輩貧窮了。

崑崙繼續說：「如今物種最豐富資源最豐富的就屬神族，我打算去神族碰碰機緣。」

神凰默默地覷了眼崑崙，心說：「你還需要碰機緣？」她面上不顯，問：「想要碰什麼機緣？」

崑崙說：「首先崑崙神山上除了神樹，就只有和你厲瘴種下的一些植物，絕大部分地方比沙漠還貧瘠，我想去尋些能夠適應崑崙神山環境的神植回來種上，再有就是我想肯定會有遠古大神的血脈散落在神族各地，要是能找到，都找回來，如果遇到些神獸看著還行的，也可以帶回來。」她頓了下，說：「我都想好了，我們有一整座山，可以在山裏種很多神植藥材。如果種下的神植能夠開啟靈智，就教它們修鍊，如果不能開智，年份足了後，就把它們采來和神族做生意買賣。」

神凰很是意動：崑崙這是想滿世界搜尋各種奇珍異寶，剛好是她以前乾熟了的事。

她輕輕點頭：「可以。」

九尾說：「我沒意見。」她又問神凰：「你什麼時候來娶我？」

神凰纖細的指尖突然彈出鋒利的指甲，差點就又要撓到九尾的臉上。

九尾半點不怕被撓，很是淡定地說：「我等著你來娶我。」

崑崙默默起身，去給崑崙神宮佈置防禦法陣，以免她們出門後不在家，有誰上門來偷她家的宮殿。雖然一窮二白的，可好歹神木能值些錢。

神凰目送崑崙離開，起身就朝九尾撲過去，鋒利的爪子直撓九尾的面門。

九尾邊閃躲邊回撓，嘴上還不依不饒地說：「我發現你想娶誰就撓誰。」

神凰怒：「撓不死你我跟你姓。」

九尾回：「出嫁從婦。」

神凰什麼都不說了，往死裡撓九尾。

崑崙聽著院子裏的打鬥聲，看著從院子裏飄出來的神狐毛和神凰毛，想像了下這兩人婚後打得昏天暗地的生活，頓覺滿心愁悵外加絕望，也不知道是替她倆還是替自己。

她這還沒愁悵完，她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飛了出來，被撓得稀碎。

崑崙見她倆打得都快要拆房子了，趕緊進去，一手一隻，按住，再分別揪住她倆的脖子，把她倆扔出了她的神殿，說：「要打兩口子回家關上門打，別拆我的院子。」

九尾和神凰被崑崙扔在地上，同時愣了下，之後齊齊回頭看向崑崙，待聽完崑崙的話，又看向對方，然後，繼續打。

崑崙直憋屈，好想把她倆打出崑崙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