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唐》第228章 初露鋒芒
狄仁傑早有料想,吳寧隱忍了八年,今朝入京必有動作。甚至狄胖子已經猜想過,在這個時間點,他第一個要動手的會是誰?
十之六七,應是武承嗣。
可是,狄仁傑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會在這大周天子的寢殿之中見到吳寧。更沒想到,他居然會把矛頭對準了一個根本就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的岑長倩。
而且,在狄仁傑看來,吳老九顯然是找錯人了啊!
岑長倩是什麼人?忠義持身,噹噹正正。多少人恨他恨得牙根直癢,想殺之而後快。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岑老爺子依舊高居廟堂。
憑的是什麼?不是他如狄仁傑般的圓滑,而是不犯錯。
岑長倩這麼多年,噹噹正正,連仇人都挑不出他的毛病,更別說吳寧了。
......
至於武則天,吳寧直接說岑長倩口臭這句話一出,老太太也是猛的一皺眉。
這已經不是「分寸」的問題了,一個江湖草莽、草民之軀,敢當殿罵一朝宰相嘴臭?
那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穆子究瘋了,已經不知死活;
而另一個則是,這位想要搏出位。
畢竟自詡文人,又總想嘩眾取寵的,大有人在。那些語不驚人死不休之輩,也是哪朝哪代都不少見。
武則天笑了,不是因為高興,恰恰相反,武老太太此時更加厭惡這個穆子究。
她笑,是因為這個年輕人顯然沒有弄清狀況。
「怎麼?」武則天玩味地把目興越過眾人,落到吳寧身上。
「你也有話說?」
「啊......啊?」吳寧像模像樣地一愣,「不敢不敢,草民怎敢妄論國事?只是....」
說到這兒,吳老九一擰眉頭,「確實味兒太大了。」
「你!!」
把岑長倩氣的啊,猛的轉向武則天,「敢問陛下,這是何人?怎在此胡言亂語?」
「他啊!」武老太太笑意更濃,「來頭可是不小呢,長路鏢局的鏢主,狂生穆子究!」
武三思和武承嗣聞之一驚,下意識好好看了看吳寧,隨後又不動聲色地低頭沉思,卻是沒有出聲。
穆子究為什麼在這裡?他是已經被女皇招攬了?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女皇陛下又為何這般心情?
這些問題,也足夠二人好好琢磨琢磨了。
......
可是,岑長倩可正氣頭兒上呢,他可沒琢磨那麼多。
「嘿!!」
岑長倩一聽這位就是穆子究,氣的臉都紫了,原來是他?虧得之前還想好生拉攏,他可倒好,當著女皇的面罵他口臭?
「你這後生,把話說清楚,老夫怎樣就口臭了!?」
「沒什麼。」吳寧靠著門邊兒一站,「岑相隻當是一句戲言便可,草民,語失了。」
「......」
岑長倩徹底無語,他還端上了。
而武則天那邊看著也是膩歪的不行,「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聲音漸冷,「要知道,現在朕還有心情讓你開口,別等到想說話,卻是沒了機會。」
武三思一聽武則天這麼說,心中有點明白了七七八八,原來這個穆子究並不討陛下喜歡啊!
一旁的狄仁傑則是把眉頭皺的更深了。
因為,他徹底看不懂吳寧的用意了,他在幹什麼?
......
「好吧!」
吳寧長嘆一聲,終於肯說正經的。
雙手抄於肚前,平靜地看著岑長倩,「敢問岑相,何為天子?」
「......」
岑長倩一愣神的工夫,吳寧顯然也不是讓他回答,已經替他開口。
一指頭上:「天之嫡子帶天治世,是為天子。」
「那......何為子民?」
「......」
「率土之濱皆為王臣,奉君上、敬天地神明者,是為民!」
「那麼,子究再問岑相,天子與民是何關係?」
岑長倩眯著眼睛,也顧不上武則天了,恨恨地瞪著吳寧,原來這小子是在這兒和我拽文啊!
老爺子都懶得搭理他,就吳寧甩出來這幾句,誰不知道,還用你在這兒賣弄?
「你這狂生,到底要說什麼?」
吳寧笑了,「天子於民,有父教之責,母慈之任;民於天子,有臣子之孝,守家之義。」
「說的直白些,民奉天子如父如母,天子待民如子如親。」
「岑相覺得,子究說的對嗎?」
「......」岑老爺子一翻白眼,對是對,可一點都不新鮮,簡直就是廢話。
老爺子也許是真氣著了,來了句狠的:「如果你穆子究隻此等水平,那老夫勸你,還是回你的山裡,當你的土匪頭子去吧!」
哪成想,吳寧根本就沒當回事兒,又問了岑老爺子一句。
「再問岑相,如果岑相家中子婦遭難,岑相是顧忌顏面不管不問,還是豁出臉皮,也要盡到父母之責呢?」
「嘎!?」
岑長倩差點沒咽著,「這...這....」
登時汗就下來了,怎麼蹦出這麼一句來啊?這沒法答啊?
吳寧也不用他答,「大周如家,陛下即為萬民之父母。父母所盡之責,非是顏面,而是讓家不受侵,子不容欺。」
「如今,明知和親可保子女周全,隻失顏面,而岑相卻道,寧可保顏面,也要失家。」
「岑相覺得,此言不臭嗎!?」
「......」
「......」
大殿之中立時靜若荒墳,唯有岑長倩喘著粗氣的生聲在回蕩。
老爺子指著吳寧:「你!!」
「你.....」
「你!!」
「我.....」
「我錯了嗎?」
岑長倩也是日了狗了,特麽這小子說的怎麼這麼有道理呢?連他都被說服了。
而上邊坐著的武則天....
老太太差點沒跳起來,「乾的漂亮啊!」
這小子討厭是討厭,可是真有點東西啊,兩句話就把岑長倩罵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心說,朕就是這個意思啊,可是怎麼早就沒說出來呢?要是早點說,哪還有這麼多煩心的破事兒?
正想著,「你大膽!」閻知微那邊跳著腳指著吳寧的一聲高喝,把武則天嚇了一跳。
隻聞閻知微怒道:「這個狂生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暗諷陛下。適才陛下也言,和親有礙顏面之辭。」
「怎地?你也罵陛下言臭嗎!?」
......
「......」
「......」
大夥兒全愣了,看傻子一樣看著閻知微,下意識瞥了一眼武則天。
只見老太太本來還挺高興的,沒想到閻知微這麼一提醒......
好吧,她剛才為了安撫岑長倩好像是說過,和親有礙顏面的話。
「......」
武則天心情登時又不美麗了,惡狠狠地瞪了吳寧一眼,心道:這人果然討厭,連朕也一塊兒罵了!
......
——————————
「不對!」
場面一度尷尬,狄仁傑卻出來發聲,直視吳寧,「你說的不對!」
「陛下也未言反對和親,只是怕默啜出爾反爾,到時和親也是徒勞。」
「咳咳!!」
狄仁傑剛說完,武則天就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
「狄閣老甚明朕意啊!朕就是有此擔心,這才猶豫不決。」
好吧,狄胖子不愧是真愛,一句話就給武則天找到了台階。
不想,吳寧那邊卻是輕蔑地一笑,「有區別嗎?」
岑長倩接道:「當然有區別,既然默啜必有反覆,何必多此一舉!?」
「草民怎麼不覺得?」
「不覺得什麼?」
吳寧看著岑長倩:「岑相覺得,與突厥一戰,大周的優勢何在?」
「是軍力?還是人心?」
「這些都不重要......」
「而是時間!」
吳寧平靜地說出一個答案,「時間才是我們的優勢。如今大周商貿四通,民計甚興。只要給我們時間,平穩發展,繼續壯大。」
「也許再過若乾年,朝廷國庫豐盈,軍糧武備奢足。到那個時候,借默啜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染指中原半步!」
「......」
「......」
岑長倩低頭沉思,狄胖子也在沉思,包括武則天亦在沉思。
吳寧說的沒錯,確實是時間。
只要給大周一點時間,鞏固成果,繼續壯大,那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武則天深深地看了吳寧一眼,看來是小看這個年輕人了。
言之有物,一擊必中,實屬人才!
而此時,吳寧還沒說完,「再問岑相,您覺得大周現在最缺的又是什麼?」
「還是時間!!」
「默啜深知大周需要時間,而周兵亦不善冬戰,所以卡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挑事,就是吃準了這個冬天他可以佔到好處。」
「所以.....」
吳寧的手第一次從肚前挪開,攤開手掌。
「所以,和親能不能成,會不會反覆,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要和親能給大周贏得時間,哪怕是短短幾個月,對我們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
「......」岑長倩沉默了。
老爺子不得不承認,他被吳寧說服了。
只是老爺子那股子文人骨氣還是散不去,還有點膈應拿男人和親這個事兒。
「既然如此,老夫還是覺得要保一份骨氣,與其幾費周折,還不如現在就做準備與突厥一戰,我大周未必怕他默啜!」
......
「岑相可知古人有雲:殺軍馬者,道旁兒也。」
「知道。」
「那岑相應該也知道其中之意吧?」
殺軍馬者,道旁兒也。
這是一個帶有寓言興緻的故事。說的是,軍馬飛奔於道,道旁小兒歡呼雀躍,急喝「快跑啊,跑快點。」
馬上軍士聞之得意,便應小兒之呼,打馬急行。於是軍馬不得歇息,最後累斃於道。
岑老爺子皺著眉頭,「你是說.....大周就是這匹戰馬?」
「正是。」
「所謂顏面、骨氣就是那道旁小兒!?」
「對。」吳寧點著頭,「而此時此刻,岑相就是那馬上軍士....您還要累死戰馬嗎?」
說完這句,吳寧坦誠地看著岑長倩。
而岑長倩也好,武則天也罷,無不陷入到吳寧的話語之中。
到了現在,武則天真的是一點都不敢小看這個「江湖草莽」了,更不覺得他是嘩眾取寵。
說白了,就算這個穆子究真是來搏出位的,那他也成功了。
......
「可是.....」
岑老爺子心中還有最後一絲疑慮,「這些都是你的猜測,如果默啜今冬壓根就沒打算南侵呢?」
「如果像你說的,他打算南侵,那又何必多此一舉,主動派人來和親!?這你如何解釋?」
「呵呵。」吳寧乾笑一聲。
「岑相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他等這一句話,可是等了半天了。
「對於突厥默啜既然要南侵,為何還要假意和親,草民倒還真的知道答案。」
「什麼!?」
武則天聞吳寧此句,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知道默啜為何有此反常!?」
「是的,草民知道。」
「快說!是何因由?」
這個問題不光岑長倩想知道,每一個大周朝臣,包括武則天,也是絞盡腦汁不得其解。
默啜如果想打,那他就沒有必要和親。
他如果不想打,也更不應該在提出和親之後,還要繼續劫掠大周邊境。
這是武則天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個動機的問題。
能知道這個動機顯然很重要,不但左右著武則天的決策,也能讓現在的很多問題迎刃而解。
「呼....」
吳寧正色起來,深吸了一口氣,「草民還是從頭說起吧!」
「陛下當知,長路鏢局三十六州分號遍布大周八方,各地商路差不多皆由長路開拓。」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從魯州、青州各地,一路延伸到北境之外的草原商路。」
「而長路鏢局雖然隻做保護財貨的買賣,可是各條商路上走了多少貨物,往來多少銀錢,卻是盡在長路鏢局的眼皮底下。」
「今夏,三十六家分號照例向總鏢局匯帳,草民無意之中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那就是,魯青兩州,隻今年春天走商的數量就是往年的兩倍!」
「嗯!?」
武則天凝眉:「難道....魯地商人向北境之外私販禁貨了!?」
「非也。」吳寧搖頭。
「開始草民也這麼覺得。雖然長路鏢局在外人眼中黑白混淆,可是觸犯王法私販禁貨的事,我們卻是不幹的。」
「所以草民又調了魯路分號的詳細帳目,發現並無禁運,而且也非魯商擴張所致。」
「而是往返北境草原的周期變短了!」
「什麼!?」狄仁傑猛的一驚,一雙老眼幾乎要突出來了,「你確定!?」
「確定!」吳寧點著頭,「以往商隊要深入草原,一個春天最多走一趟。可是今春,卻走了兩趟!」
「!!!!!」
狄仁傑大驚,看著武則天,「看來,默啜南侵已經是不可逆轉了。」
武則天此時也是面色陰沉,明白狄仁傑為何驚慌。
草原部落皆是鬆散分部,所以商隊要做生意,就要深入草原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跑個遍。
可是現在,卻能走兩躺,因為什麼?
因為分散的部落已經集中到了一起,而且離大周北境不遠,這樣商人才能走兩趟。
......
武則天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子究:
長路鏢局果然不簡單,一見面,就送了她兩份大禮!
.....
。
—————————————————————
PS:上次活動的獎品已經寄出,晚了點,主要是番外剛寫完,對不住各位!
咳咳,還有就是,番外本來是想手寫的,然後印給大家......結果一時興起寫的有點多,就沒手抄,列印的列印的!!!原諒蒼山犯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