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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1949》31.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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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招呼他進屋喝茶,那小戰士卻笑嘻嘻跑到院裏的水缸跟前,抓起水瓢咕嘟咕嘟喝了半瓢涼水,背著槍撒腿就跑了。

「哎呦,大花,你怎回來這麼快?」薑奶奶從屋裏出來,看見田大花有些意外,就責怪道,「不是叫你在茂松那兒住幾天嗎?叫你不要掛念家裏,茂松他一個大男人家,你留在那兒住幾天,正好幫他縫補拆洗,收拾收拾。」

「奶奶,他好著呢,哪用我幫他縫補拆洗。」田大花說,「奶奶,有吃的嗎?我吃了飯去北山坡的田裏扯紅薯秧。」

「還沒吃飯?」奶奶驚呼一聲,板著臉數落,「這都啥時候了?太陽都掛到西山頭了,早過了飯點了,這個茂松他沒留你吃飯?他怎麼回事呀,看我下回不說他!」

田大花回想了一下,她跟薑茂松好像沒說到吃飯的話題,她就轉身回來了,就隨口答道:「他忙,我也忙,我急著回來。」

「你這個憨子,你急著回來幹啥呀,這都啥時候了,還不得餓壞了。」

奶奶嘮嘮叨叨地埋怨著,趕緊轉身去屋裏給她拿餅子、鹹菜,農家人也只有這些是現成的。

田大花心裏有事,也沒心思多說話,就著脆生生的蘿蔔鹹菜匆匆吃了兩塊麥餅,就拎起籮筐,在奶奶的嘮叨聲中出了門,去北山的紅薯田扯紅薯秧。

活兒沒那麼急著乾,她就是想找個清靜地方散散。

紅薯秧宛如一床巨大的厚被子,密密蓋了一地,新鮮的紅薯秧扯回去,嫩藤用鹽稍微醃醃,可以做佐粥下飯的鹹菜,別有風味,葉子和老藤可以剁碎餵豬。

田大花三下兩下就扯了多半筐,也不急著回去,就去田邊找了一處濃密的樹蔭,在樹蔭下閑坐消磨到黃昏。

她得好好想想,眼下怎麼辦才好。薑茂松怎麼說都是小石頭的親爹,她總不能真的回家磨亮菜刀,去做一回手刃親夫的壯舉吧?

眼下這個事情橫豎是瞞不下去,田大花決定,走一步算一步,先看看奶奶和公爹的態度吧。

說實話,田大花也不知道奶奶和公爹會不會向著自己。今時不同往日,沒有誰一成不變。薑茂松找了個城裏的小護士,年輕漂亮,讀書識字有身份的,薑茂松自己喜歡的,誰知道老奶奶和公公會怎麼想,怎麼做?

這個家,在薑茂松回來之前,真的是田大花的「天下」。奶奶心疼她,公公信服她,小叔子茂林更是啥都聽她的。道理簡單的很,七年了,田大花操持這一家老小,他們生活上指望她,也習慣了依賴她。如今薑茂松回來了,他們就不用再指望她一個人了吧。

至親至疏夫妻,除了石頭是她自己親生的兒子,對她的維護可以說半點兒不摻假,或許還有福妞,總是她一手帶大的,別的……誰能知道?

大約是相處太短而分別太久,「丈夫」對田大花來說,只不過是一個身份和符號,卻少了一份恩愛感情。此時此刻,田大花心裏倒沒有多麼傷心,除了懊惱,更多的還是氣不順。

薑茂松憑什麼休她?他憑什麼!

如果奶奶和公公也支持薑茂松……田大花想,那她也不答應,憑什麼呀!如果那樣,她也不必顧忌誰了,索性由著性子去鬧吧,鬧他個悔不當初。

他一走七年,她辛苦操持這個家,那個年輕漂亮的小妖精,她憑什麼來撿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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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花背著一筐紅薯秧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一家人都已經回來了,正等著她吃飯。

福妞和小石頭一聽見門響,就跑出來迎她,嘰嘰喳喳跟她說,今晚他們倆做的晚飯。

兩個小孩一直懂事能幹,晚飯鹹豬肉燉冬瓜,貼餅子,棒子麵紅薯粥,看起來相當不錯,田大花免不了又誇獎兩句。

薑家平日的飯桌上比較安靜,那時候還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再說家裏這樣的組成,老奶奶,鰥夫的公爹,加上小叔子茂林和倆小孩,也就少有交談,頂多就是倆小孩和薑奶奶閑聊兩句。

今天奶奶卻絮絮叨叨打開了話匣子。

「作孽呦,我剛才去菜園裏摘茄子,聽說了一件大事情,說是薑根保要離婚,不要他媳婦了,他媳婦在村裏到處跟人哭訴呢!你說這個薑根保,他到底想幹啥呦。」

田大花一愣,夾菜的筷子停在半路,慢吞吞抬起頭來。

「奶奶,你說什麼?薑根保要離婚?」

「可不是嗎。我摘茄子的時候遇到你三嬸兒,她跟我說的,她聽薑根保的親二嬸親口說的。薑根保這是要當陳世美呀,你說都兩個孩子了,閨女十四,眼看著都該找婆家了,兒子也十二了,這個薑根保,他怎麼能這樣!」

「奶奶,吳翠芬她答應了嗎?」田大花打斷奶奶的絮叨。

「沒聽說,她哪能就答應了啊,她二嬸說她在家裏哭呢。」奶奶說著嘆氣,「不答應又能怎麼著,男人要是壞了良心,鐵了心當陳世美,八頭毛驢都拉不回來,男人鐵了心不要她,她一個女人家能怎麼著?」

田大花心說,這可真有趣了。是巧合?還是薑根保和薑茂松原本就合起夥,約好了的?

這麼看來,薑根保外頭怕也有人了。這兩人,一起從鬼子手裏逃走,一起回來,再一起離婚,還真是……一對好兄弟。

「孫子孫女都這麼大了,他爹娘也不管管嗎?」田大花問。

「聽他二嬸那意思,他爹娘也沒怎麼管。薑根保他媽那個人,自從薑根保回來,就整天高興得跟什麼似的,覺得兒子有出息了,糠籮換米籮,背地裏還說過兒媳婦不好,我看她恐怕也未必想管。」

「兒大不由爺,未必管得了。」田大花說,「再說了,薑根保要是和他媳婦離了婚,再娶個城裏年輕漂亮有文化的,有面子有裏子,他爹娘也跟著有面子,哪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恐怕高興都來不及呢,還管什麼孫子孫女,新娶的媳婦再生幾個就是了。是不是呀奶奶?」

她說著又問薑守良:「爹,你說呢?」

「那可不該。」奶奶重重說了一句,「有句老話說得好,無故休髮妻,傷陰德。」

「對對,不該,不該。」薑守良性子木訥,可也不傻,見田大花故意這麼問他,趕緊表明立場。

「不該又能怎樣?」田大花說,「換了奶奶你,你也未必管得了。」

「他薑根保要是我孫子,我拿拐杖打死他!」奶奶說完往旁邊呸了一下,「呸呸,說的什麼歹話,我孫子才不會呢,大花你放心,茂松才不是那樣人。」

打死他……那就是說,基本也就是沒啥法子管了。田大花心說,奶奶你那白藤條的拐杖,還是我在山上幫你砍的,沒那麼管用。

田大花放下筷子,看著身旁的福妞和小石頭,倆小孩一邊吃飯一邊聽大人說話,還挺好奇的,聽得有滋有味。田大花不想在小孩子跟前再談論下去,就放下飯碗,說她吃飽了。

「福妞,石頭,吃完飯勤快些,把碗洗了。茂林,你把豬餵了,驢弄點溫水飲。」田大花吩咐了一圈,站起來說,「奶奶,我出去串串門去。」

田大花出了家門,就徑直往村北薑根保家走去。

兩家離得不遠,實在是整個村子都很小,很快就看見薑根保家的院落了。

薑根保家跟田大花家不能比,田大花他們家裏有十幾畝田地,薑根保家裏則是很窮,沒有田地家產,房子也更加破舊。可山間能耕種的土地少,小村子連個正經的地主都沒有,想當佃農都沒條件,薑根保一家以前只能靠打獵和砍柴送去山下賣,日子過得比較拮據,吳翠芬這些年養大兩個孩子,辛苦可想而知。

眼看著薑根保回來了,天下太平了,日子要好過了,他薑根保又要離婚。田大花原本也沒有別的想法,同病相憐,她就是想過來看看,興許兩個女人能互相支援一下。

誰知田大花剛進薑根保家的門,就開始後悔了。吳翠芬唯一的對策,似乎就是哭,見誰跟誰哭,哭訴著薑根保負心錯待了她。

而田大花這樣的性情,實在見不得她哭個沒完,偏偏田大花還不怎麼會安慰人。

吳翠芬坐那兒哭得委屈,她兒子薑鐵蛋也不知去哪兒了,女兒薑丫頭坐在一旁,低著頭一聲不吭,她婆婆和幾個嬸子也在,不時地勸說幾句。吳翠芬的婆婆,在村裏按同族排行,要叫六嬸兒。

沒看到薑根保,想想他攤牌完了,也不會在老家等著挨數落。

「鐵蛋他媽,你別哭了。」六嬸兒勸了一句,「你放心,我跟你公爹肯定是向著你的,根保他就算在外頭娶了別人,這家裏我也還認你這個兒媳婦,更不會趕你走。我跟你爹商量了,你可以離婚不離家,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你有兒有女,後半輩子也有依靠,你就當他在外頭娶了個小的,離不離婚你都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婦,是鐵蛋的親媽,我和你公爹都向著你。」

田大花心裏笑了一聲,心說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什麼離婚不離家,一聽就不像是六嬸的話。

「大嫂,我知道了。」茂林答應著,趕緊往外跑。薑家村太小,根本沒有郎中,要到十幾裏外的村鎮去請。

茂林才出門一小會兒就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竟然是薑茂松趕到了,一身灰土一腦門汗。

「你怎麼來了?」

「大花,你……沒事吧?」

薑茂松看著她莫名有些擔心和緊張,不自覺咽了口唾沫,解釋道:「是我不好,對不起,我本來還在西山,收到消息趕緊就來了,在村口遇上了茂林。」

「這麼晚了你還跑來幹什麼?」田大花說,「你來了又有什麼用。」

她其實就事論事罷了,薑茂松卻堵得老半天沒說出話來,尷尬,愧疚,沮喪,挫敗,他回到家鄉,還沒給家裏做什麼,卻給家裏帶來了危險。萬一今天田大花和福妞有什麼事……

各種情緒交織一起,薑茂松掩飾地咳了一聲,從身後叫過一個人來。

「這是部隊的衛生員,趕緊叫他給福妞看看。」

還帶了個衛生員來,算他稍微有點用。田大花瞥了薑茂松一眼,轉身帶著那個衛生員去看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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