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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1949》94.老狐狸
「媳婦兒,老夫老妻的,以後可別再提離婚兩個字了,行嗎?你要是再提……」他想了想,實在也沒什麼能威脅她的,想了半天隻好自嘲地一笑說:「你要是再提,我這把老骨頭,不禁嚇的。」

他從飯桌旁站起來,坦然地笑著拉起她的手。

「好啦,走吧,不是說好今天一起上山散散心的嗎?走,收拾一下上山,說好了的,你教我用石頭打野雞。」

田大花滿心思緒,被他拉著走出好幾步,才回過神來,哎了一聲問道:「我什麼時候答應教你了?」

「不教?」

「不教。」田大花說,「我可沒打算收徒弟。你那麼笨,手笨得跟腳丫子似的,我才不教你呢。」

薑茂松停住腳,挑眉看著她笑,他今天隻穿了軍裝褲子和白襯衣,笑容顯得格外和煦,笑著忽然湊近她說:「媳婦兒,我帶了槍,你不是一直想學嗎?這回閑著了,咱們走遠點兒,找個合適的地方,我教你打槍,去不去?」

田大花看著他,果真抗拒不了這誘惑啊。

「那就這麼定了,我教你打槍,你教我用石頭打野雞。誰也不許藏私,行不行?」薑茂松一臉得逞的笑意,拉著她邊走邊說:「趕緊收拾一下就走,我可好幾年沒上山去玩了。」

田大花被他拉著出門,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老狐狸。」

這隻老狐狸上了山,就開始堅決依靠媳婦了。

既然想要打槍,就得離開村子遠一點,免得槍聲驚擾了人。田大花在深山老林子熟門熟路,翻過村西的山頭,穿過一片山谷,找了一處山崖下的地方。

其實大可不必,山間也時常有獵人活動,也會用獵.槍,再說密林深處,山間風聲陣陣,聲音本來就不會傳得很遠。田大花只是更喜歡不被打擾的僻靜處。

到了一大片相對平坦的地方,原生樹木沒有那麼密了,她停下來,一伸手:「槍給我。」

薑茂松挑眉,不用他教?便從善如流地把槍給她。田大花拿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自己打開了保險。

「你真的會用?」

「一家子都當兵,沒道理我連槍都不會打,沒打過總該是見過的吧?」

也就是準不準而已,她琢磨了一會兒,看著山崖上的野果,問他:「我能打了嗎?」

「你……要不就試試?」

然後她瞄準,槍響,山崖上的野果沒有動靜,她自己卻因為槍的後座力震了一下手,擰眉,看著山崖一臉懊惱。換她用石頭砸也不能這麼丟臉吧?

「哈哈哈……」薑茂松憋不住笑起來,他終於有一樣能在媳婦跟前能驕傲一下了。他從她手裏拿過槍,抬手,瞄準,槍聲響過,一枝山紅果應聲落了下來。

田大花懊惱:「有什麼好得意的。我要當兵,一準能當神槍手。」

兩人在山谷裡消磨了一上午時間,他教她打槍,當然一時半會教不出神槍手,槍法總不是一天兩天練成的,然而她畢竟學會了用槍,打目標大一點的東西沒問題。

可薑茂松自己,卻沒學會她飛石的技能,他試了一次又一次,明明看她簡單地隨手一扔,可輪到他,扔出去的小石頭卻沒她的遠,更加沒有那樣的準頭。

貌似師傅也不是很想教他,嫌他笨,說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薑茂松總覺得,媳婦很有報復她打槍丟臉的嫌疑。

兩個都算不上多高明的師傅和徒弟,相處模式大約更像兩個一起進山的戰隊,兩人在山間逗留,中午時候尋了一處水潭,潭水十分清冽,他們坐在譚邊的樹蔭下吃了些帶來的麵餅和採的野果。

山葡萄酸甜可口,這時節正當好吃,還有燈籠果,棠梨,五味子和枸杞子也熟了,而薑茂松一槍打下的山紅果,這時候還沒熟透,酸得誰也不敢吃。山裏人,對這些野果都很熟悉。

「哎,媳婦兒,你說咱們打一隻野雞,在這兒生火烤著吃怎麼樣?」薑茂松突發奇想,便開始躍躍欲試。

「烤不熟,外邊糊了裏邊不熟,木柴明火烤不均勻的。」

「你烤過?」薑茂松挑眉不信,說:「那你肯定是沒有足夠耐心,火候掌握得不好。我小時候烤麻雀,烤得很好啊,很香。」

田大花想說,上輩子烤過,真的烤得黑漆漆不能吃啊,想想還是算了,說了他也不信。她悠然說道:

「麻雀跟雞能比嗎,麻雀才多大。獵戶在山裏吃野雞野兔不是烤的,你聽誰說用木柴火直接烤?都是想當然。一般都是用大的樹葉包起來,最好再裹一層泥,地上挖個坑埋進去,然後上邊燒火,時間要長一些,雞就能熟了。」

「那我們打一隻來做。」

「麻煩。」她不感興趣地轉身,「你又不是沒吃飽。這入秋的山林乾燥,今天還有風,一不小心燃起了山火,恐怕就把你當烤雞烤熟了。」

「……」好吧,聽她一說,薑茂松隻好作罷。

吃了些東西,她盤腿坐在草地上休息,薑茂松就挨著她躺在旁邊。

然後他伸手板著她的肩膀,想把她往後扳倒,沒成功,就笑道:「大花,你躺下試試,可真舒服。」

田大花扭頭看看他,很舒服很怡然的樣子,於是她往後躺倒,兩人並排躺在林間草地上,枕著手,享受這樣難得的悠閑寧靜。

靜靜躺了一會兒,薑茂松再去看時,她閉著眼睛,竟然睡著了。她這陣子,真的是累了,情緒也低落,今天進了山之後,學打槍,采野果,整個人似乎開解了,放鬆了許多。

薑茂松不禁莞爾。小時候他在山裏長大,大人一般都會告誡小孩子,不要在山林裡躺在地上睡覺,睡著了不知道,興許就會來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野獸,或者蛇蟲,可是她,好像天生就跟這山林契合,進了山倒像是比在外頭還放鬆下來。

也或許,身邊的人還是讓她覺得踏實信任的?薑茂松希望有這個原因在內。

薑茂松卻不能全然放心睡覺,便坐起來,守著她讓她睡,看著她的睡顏,眉目清秀,五官精緻耐看,不禁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他有多久沒這樣仔細看過她了?他們夫妻兩個又有多久,沒能這樣單獨相處相伴了?還好,歲月靜好,他們還有未來的日子。

薑茂松其實在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談一談小林,談一談當年那件事,當年那件事,總是個疙瘩,這些年大約磨得淡了一些,可仍舊存在,可是……怎麼談?會不會反而牽起她心裏那些不快?

當年,他其實,也不是多麼喜歡那個小林,只是在他傷重虛弱、自己都不知道能否保住一條命的時候,小林恰巧出現在他身邊,精心的照料,熾熱的愛慕,年輕女子體貼溫順給他留下的好感,他也就脆弱的接受了。

然而薑茂松此刻帶著幾分自我厭惡承認,這事情,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責任,沒有小林,也許也會有小張小李還是誰。

因為他當時,如同彼時的很多人一樣,把家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視為舊婚姻。他們兩人,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婚後短短的相處時間,根本不夠互相了解,他一走七年,甚至都無從知道她是否還在,是否已經改嫁或者離開……

而對於那時年輕心高的他來說,要同一個舊婚姻的妻子,並且還是一個大字不識、思想落後的舊式女子共度一生,他不想。

於是他想,她若是已經離開了薑家,那正好,誰也不怪誰,如果她還在,那就離婚吧,她改嫁則罷,不願意改嫁,她大可以留在這個家繼續生活下去,他也會負責照顧供養她的生活,不會讓她衣食無著。

離了婚的女子在當時的年代,常常不願意改嫁,娘家也未必接納,如果無人過問,的確很難生活下去,甚至有的那些,因為進了城的前夫表示願意供養,因為婆家的繼續收留,還會心存感激。作為男方,甚至被認為仁義。

畢竟在當時的年代,這一切似乎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於是他就這樣一步行差,一輩子,自己給自己挖了個跳不出來的坑。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再後來,她的強勢,他自己的遊移內疚,奶奶的英明,終於給他保全了這個完整溫暖的家,驀然回首,他除了慶幸,除了幸運,真的就只剩下懊悔了。

一晃這麼多年,他們一起走過的歲月,走過生活的酸甜苦辣,他就這麼,一步一步愛上自己的妻子,感情也好生活也罷,愛了,離不開了,就絕不肯放手了。

就像一個人不願意去揭自己醜陋的傷疤,他也不願意提起這些往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跟她講,會不會更惹她生氣,他怎麼剖析自己啊,說我當初就是嫌棄你是個大字不識的舊式女子……年少輕狂,很想抽自己一耳光的感覺。

而這女人,她那獨特強勢的性情,她好像沒有心似的,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也沒有多在乎他。他用了十七八年的時間,一點一點,自己覺得,終於把媳婦捂熱了,可一轉臉,她一句想離婚,就把他打回原形了。

陽光斑駁地透過林蔭照射下來,照在她身上,照著她沉靜的睡顏,也照在薑茂松身上。他微眯著眼睛,悠然慨嘆,反正這一輩子,人前冷靜持重的他,是徹底栽在媳婦手裏了。

栽就栽了吧,栽得還挺心甘情願的,樂在其中。

田大花放鬆地休息了一會兒,便醒了過來,睜眼看見薑茂松坐在她身邊守著。

兩人去水潭洗了把臉,看著太陽偏西,便慢悠悠遊盪著往回走,路上順手打了隻野雞,田大花扔石頭打的,手一揚,野雞便跌落地上,撲稜稜在林間掙扎。薑茂松跑去捉住,決定晚上放一把青紅辣椒乾炒。

兩人一路下山,回家,一個燒火一個做晚飯,在山上一天,就有些累了,臨睡前給奶奶靈前再上三炷香,回屋泡腳睡覺。

躺在床上田大花琢磨著,她今天,好像什麼事情被帶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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