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見心不煩，女神號副艦長孫琬玉沒有再跟他做口舌之爭，靈活躍入水裏後往遠處遊去。

距離岸邊只有幾百米，以她那跟陸坤一樣已經經過強化的身體，這點距離連熱身都算不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孫琬玉不喜歡陸坤的性格，可也沒覺得他真是個草包，要不然別說鬥嘴，估計連看都懶得看他。

瞧瞧最近因為「一、二之爭」而小動作不斷的王尋，就能知道陸艦長的這位義子沒有小看陸坤，孫琬玉往前遊時候，腦海裡想著：「可惜不姓陸。」

第一能當白鹿號艦長，統帥一整支艦隊。

而第二，很可能連在白鹿號上都沒有立足之處。

前面幾任白鹿號艦長都姓陸，這次伴隨著陸江山衰老，最有希望讓外人掌權的機會出現了，蠢蠢欲動的人不在少數。

她是個聰明女人，很清楚除了艦長陸江山的意見之外，小愛的想法也非常重要，跟陸家關係延續兩千多年，早在白鹿號被建造出來很久之前便誕生，當中的牽扯可不是說斷就能斷掉。

可惜，小愛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看，不知道為什麼，孫琬玉隱約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和陸坤的關係太過於糟糕……

六百多年，總不能跟行屍走肉一樣活著，在困境高壓狀態下，白鹿號裡的那些人類，早已經總結出一套消磨時光的好辦法。

陸家有意識地推動虛擬光腦遊戲的發展，並且對遊戲時間加以限制，在讓他們有事可做的同時，盡量讓殲星艦裡的小社會保持發展勢態，避免人類被這無聊又枯燥的人生磨滅了向前的動力，在如今這種局勢下，心態很重要。

沒有去C區之前，陸坤一直認為那裏的人們被自己父親，還有A區這幫享受著高品質生活的富人們壓榨，去了才發現並不是他想像中那樣。固然被剝削了勞動價值，可生活遠遠沒到悲觀到絕望的地步，相反還更有趣一些，人情味挺濃，只要願意，每個人都能找到事情乾。

假如不去考慮身處在無垠星空中，就像是回到了科技還沒大爆炸之前的地球時代，許多本可以由機器以及機械人來完成的活，被強製交給某個人去完成。

這算是陸江山的智慧，很可能小愛也幫了忙，他們總結原先一系列動蕩產生的原因，發現幾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沒有到走上絕境的地步。好幾次單純是有人活膩歪了，為了找刺激才搞事情，說到底還是閑得慌，自從有了遊戲、有了工作之後，已經有些年沒再出現大規模紛爭。

正是因為所處的境地太迷茫，才更應該樂觀面對，要不然很難熬過漫長時光，外面被敵人環繞，白鹿號殲星艦的居住區裡卻格外熱鬧，人們習慣了經常因為戰爭而死人，在高壓和普通生活中勉強保持著平衡。

如果之前所說，連有沒有明天都很難確定，淡定面對總比每天以淚洗面好得多。進入星曆時代的六百多年來，白鹿號成了這些人類的家園，算是在大宇宙環境下唯一一片凈土了。

這次出遠門再回來，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陸坤心情舒暢。

他曾經的侍女夜歌同樣一反常態，原先跟孫琬玉相處表情冷冰冰，此刻卻笑的靦腆，頗有些可憐討好的意思，不敢跟他對視。

「還認識我啊，以為你忘了呢。

連個消息也沒留給我就走，平時走路都喘粗氣，軍隊是你能待下去的地方？」

陸坤語氣不重，臉上笑容收了起來，這是夜歌離開陸家後，他第一次看到她。

幾年前的某天，忽然從父親口中得知她去了軍隊，還說這是她自己的意思，為此陸坤還發了好大的脾氣。那會兒覺得戰爭太危險，一位姑娘非得去湊什麼熱鬧，當初的怨氣憋到現在才有機會說出來，依舊不認為夜歌應該選擇這條危險道路。

先前看見被打穿個大窟窿的女神號，他還在想會不會遭遇攻擊時候，陪著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夜歌，剛好在這個位置，戰爭不是玩遊戲，還能不斷復活，有些人說沒就沒了。

心裏緊繃著的弦斷裂，本來夜歌想著再次見到他，應該怎麼打招呼、應該作出什麼表情，這時候沒用上，眼睛瞬間變紅，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柚葉正因為重逢而開心，見到這幕趕緊圓場：「好啦，他也是因為擔心你才這樣說，我記得你剛離開那天，少爺還想去女神號把你帶回來呢。這次襲擊萊茵人的軍事空港，又有那麼多人戰死，萬一哪天輪到你怎麼辦。」

提到當年的事，夜歌哭得更傷心，小聲說著：「總有人會死，我要給我父母報仇！」

她跟柚葉差不多，都是父母因為戰亂死去後，才被陸江山帶回來照顧著，說是侍女，日子過得更像是富人家的女兒，沒受過苦。

聽到這話，陸坤滿肚子來氣，夜歌一哭他就心軟了，但還是沒忍住煩悶心情，嘟囔句：「繼續哭，用眼淚把萊茵人全淹死。」

好嘛，這回更傷心，已經哭到停不下來，柚葉用表情哀求他別繼續指責，半抱著夜歌安撫她。

陸坤深嘆口氣。

往上追溯幾代人，家家戶戶都有因為萊茵人死去的親人，就連現在都不例外，今天死一些，明天死一些，幾乎不用控制生育，白鹿號裡的人口都能維持著平衡，比如這次，猛然下降好幾百人。

常說要報仇，可除了以命換命，殺點萊茵人以及投靠它們的文明生物，對那個橫跨無數光年的龐大帝國文明，幾乎沒有實質性影響，人類的實力還不足以進行全面反攻。

生平第一次，陸坤開始反思起自己父親和爺爺的做法，究竟是不是在把人類文明往絕境上帶。

紅龍號的出現，證明有可能大規模製造狩獵者級戰艦，倘若多給點時間，白鹿號這種等級的戰艦也能造出來。

自從地球毀滅，人類馬不停蹄趕來這片星域找萊茵人報仇，這期間都沒好好休養生息過，仇肯定要報，他覺得當前太心急了些，容易事倍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