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極度糟糕。

陸坤知道即使去救，很可能不僅沒救出紅羽號裡的居民們，還將白鹿號也搭進去，但不可否認的是紅羽號陷入絕境，自己父親居然什麼都沒做！並且還隱瞞了紅羽號求救的消息，這讓他覺得難受。

在他看來，自己那位當艦長的父親，不應該連嘗試都不敢……

一艘小型穿梭機，以最快速度朝著白鹿號駛去！

陸坤親自駕駛，身邊孔家四兄弟察覺到少爺情緒不對勁，試探著問了句，他沒回答，於是護衛們跟著閉口不談，穿梭機裡異常安靜。

短短一會兒功夫，那顆特超巨星上的黑斑更大。

駕駛艙的休息室裡。

陸江山腰板彎了下來，已經不再繼續流淚，眼睛還有點紅，此時的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頭上有了白頭髮。

白髮是細胞衰老到一定階段的象徵，小愛親眼目睹陸坤長大，同樣也是一點點看著陸江山長大，直到坐上白鹿號艦長的位置，並且立志帶領人類走向宇宙頂級文明，開闢一片安全穩定的星域。

可如今，志向還沒完成，人已經變得老了，這讓她莫名有些沮喪。

身型出現在陸江山身側，小愛語氣平靜告訴說：「陸坤正在從蒼狼號往回趕，他猜到了部分被我們隱瞞的秘密，現在很生氣，我預測他是專門趕回來找你問當年的事。」

陸江山關注的重點不同，走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還從木盒子裡拿了根雪茄叼在嘴邊點著，吐出一大口煙霧，笑道：

「陸坤打小聰明，這點隨他媽，小愛你肯定記得，以前我兒子不是這性格的，後來他媽出了意外才慢慢變掉。

這兩年去了底下C區生活，回來後我發現有點像他小時候了。能記掛著紅羽號裡那些人是件好事，整天喝酒泡妞那不叫爺們，能擔起責任才是，長大啦……」

陸艦長此刻臉上笑容和藹，發自內心地為此感到高興，人類踏足宇宙那麼些年，後來才發現像人類一樣產生複雜情感關聯的文明種族數量並不多，現在的陸江山並不是以白鹿號艦長的身份說話，而是以陸坤老子的身份。

兒子能夠記掛著紅羽號裡的那些人類，還為此而生氣，在陸江山眼中實在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要不然，你現在授權我將全部訊息告訴他？也許這樣，陸坤就能理解當時你所經歷的困境。」小愛繼續說。

很難想象，人類融合其他宇宙文明創造出來的機器，能夠像人類一樣體會到世間的複雜情感，小愛就能做到。

這時候她能感受到陸坤的氣憤，也能感受到陸江山肩膀上背負的壓力，尤其是當中所蘊含的父愛，讓她忍不住想幫幫忙，化解這對父子間的矛盾，實際上這對複雜的父子關係，早在當初傳來陸坤母親死去消息的那一刻起就產生了。

他有埋怨自己父親的理由，然而換個角度去想，陸坤失去了疼愛自己的母親，他父親又何嘗不是失去自己的妻子？

「算了，怪我就怪我吧，沒必要去解釋。

當年那事我確實做得不厚道，一些老兄弟還為此跟我日行漸遠，總要有人來為當初的決定擔責任，這是我自找的，但我不後悔。」

剛剛陸江山的失態，是因為悲痛於那四十多萬條人類的性命，等於族群人數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

為自己無法去救他們而流淚，卻不是因為沒去救他們而流淚，人類走到現在這種地步，需要考慮的第一問題是如何保證人類能夠紮根宇宙繼續繁衍，他……賭不起，也不敢冒險去賭自己能夠救下紅羽號裡的那些人。

小愛往舷窗外「看去」，視線透過無數光年，最終停留在了一片布滿戰艦廢墟殘骸的星空中，她語氣惋惜，輕聲說了句：

「紅羽號裡的那些人，接到我們發出去的訊息後開心壞了，陸坤只看到五封求救信，最後那第六封他沒看到。」

「第六封……」

陸江山閉著眼，彷彿失去所有力氣，那短短一行字深深烙印在他心裡，直到今天也沒忘記。

開口重複那條訊息的內容：

「這真是個好消息，現在我們可以安心赴死了。紅羽號全體艦員，向你們表達最後的問候，人類……永存！」

**********************

陸坤最終沒去找父親理論。

他不是小孩子了，思考問題的方式不能再那麼幼稚，儘管依然認為自己父親做錯了，可他將源自於心底的壓抑憋了回去，轉化為對萊茵人更深的仇恨！

那無數地球生靈的性命還沒安息，又添了一筆新仇！跟自己老子爭論不算本事，能夠將萊茵文明的烙印從宇宙中徹底抹去，才是最暢快的復仇！

以前總是活得渾渾噩噩，紅羽號的慘劇成功刺激到陸坤，他突然意識到不能再這樣繼續混日子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最近還住在家裡，但卻避免跟自己父親見面，暫時還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

兒子沒來找自己，這讓陸江山略微有些意外，那顆特超巨星所散發出的光芒越來越暗，兩天后終於存滿了能源，準備繼續上路。

白鹿號補充能源，其他人也沒閑著，從星球上採集了些礦物資源，就地加工後送來白鹿號，這艘帝王級殲星艦等同於一座移動的太空堡壘，裡面容納著各種資源以及加工廠。

短短十天左右，這顆星球上的蟲子因為自相殘殺死了大約一半，人們沒去管它，等到物資差不多足夠用之後便繼續前行，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千多光年。

全宇宙沒有統一的貨幣，主要用資源以及加工品實行以物換物的方式，從另一種文明生物手中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比如這次，通過反抗軍聯盟接到一單生意，用武器去跟甲殼人換取物資。

作為交換的籌碼，最重要的是一份有關「綠海星」戰艦空港的布防機密，陸江山正打算讓黑熊號聯合女神號一起，去攻陷這顆對萊茵人挺重要的星球，事先很有必要弄清楚詳細資料，剛巧甲殼人有資料，又想獲取人類的武器，雙方一拍即合，很快談妥了這次的交易。

這天早晨。

陸坤正在吃早餐，見到父親走來後一愣，卻沒有像前些天那樣離開，經歷過紅羽號已經被毀的衝擊後，這幾天足夠消化掉它。

率先開口說：「今晚我要跟蒼狼號一起，去甲殼人母星完成軍火交易，沒問題吧？」

陸江山正準備說可能有危險，不過想到兒子年紀不小了，是時候自己出去鍛煉一番，又將到口的話憋了回去，點點頭告訴他：「嗯好，別給柳艦長添亂，在外面記得注意安全，讓東南西北陪你去。」

「行。」

陸坤放下筷子，站起來準備離開時候，問了一個問題：「我要怎麼樣，才能當一位合格的艦長？白鹿號的艦長！」

這個問題陸江山沒想過。

他當年很努力，獲得絕大多數人的認可，所以接手艦長位置算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幾乎沒人反對，或者說有人反對，但沒造成太大影響。

到了陸坤這，就有些頭疼了，自己兒子在外面什麼名聲，身為艦長的陸江山怎麼會不知道，猶豫會兒組織完語言，才回答說：「當你覺得自己有能力，繼續帶領船艙裡的居民們走下去時候。」

有這能力嗎？陸坤自認暫時還沒有，於是沒再繼續多問，抬腿往外走去。

陸江山這時候沒了吃東西的胃口，獨自坐在餐桌旁發獃，侍女柚葉剛剛就站在不遠處，聽見了自家少爺的問題，開心問道：「以後會是他來當艦長嗎？」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所以我現在才愁啊。假如一直是之前那樣的性格，我會從幾位艦長裡挑選出最有能力的一位來穿我這身衣服，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當艦長了？」

陸江山語氣聽起來挺納悶，柚葉搖搖頭，老實說：「我不清楚，從沒有聽他提到過，陸家建造的飛船，讓少爺來當艦長不是很好麽，艦長你決定誰當下一任艦長，難道還有人反對？」

「要是真這麼簡單那就好了，萬一哪天我兒子昏了頭，讓白鹿號跟別人拚命還輸掉，那我豈不是成了造成人類文明徹底毀滅的罪人？」

就目前來看，那幾位狩獵者級戰艦的艦長，無論哪位都比陸坤優秀，但自己兒子透露出想當艦長的意思，陸江山難免多想。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柚葉似懂非懂點頭，收拾好陸坤剛剛吃飯的碗碟，耳邊再一次傳來陸江山聲音：「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這小兔崽子真願意努力，我這當爹的自然要幫幫忙，艦長這位置，真不容易當，我倒是寧願整天釣釣魚、打打球，煩心事都甩給別人去處理。」

「除了你之外，別人可管不好這麼多人，聽說以前經常斷水、缺食物，你當艦長之後好多了，還安全了許多。」柚葉很嘴甜地說了句。

陸江山笑了笑：「以前可是我老子在管白鹿號，他確實幹得不怎麼樣，倒也沒說錯。

哪裡變得安全啦，還不是跟喪家犬一樣，靠著到處躲避才苟活到今天，每次遇到適合居住的星球都不敢久留，生怕哪天被其它高等文明發現後隨手滅了，這日子我算是受夠了。」

「那麼……少爺能當艦長？」

「不知道，這得看他自己能走到哪步。退一步來說，就算我同意，別人也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