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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聯盟》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下伯仁(為笙沫笙筱二加更)
梁宜貞夾菜的手一頓,緩緩收回。

原來,這不止一頓飯啊。

原來,昨夜祖母面色奇怪,果然另有原因。

鄢凌波朝梁宜貞碗中夾塊回鍋肉,笑道:

「此前宜貞在獄中托我問老夫人,只是進來連連大事,倒忘了。今早正想起,不料宜貞已等不及自己開口。」

梁宜貞愣然,屋中霎時很安靜。

唯有梁南渚還自顧自吃菜,又盛一碗湯,似乎他們所言不過家常碎語。

梁宜貞看他一眼,腦中飛速運轉。

昨夜見過徐故,以梁南渚的聰明才智,必已猜出她為何問秦娘。

眼下這樣子,是在讓她坦白從寬?

梁宜貞深吸一口氣,方道:

「祖母,秦娘…也是徐大人髮妻。」

老夫人瞳孔微顫,一瞬握緊筷子。

當年秦娘入京看她,隻說夫君是個很好的人,日後要帶來拜見夫子。

但誰能想到,她的夫君竟是後來的狀元郎徐故!

而大楚上下都道徐故愛妻如命,卻也鮮為人知,他的妻子竟是秦娘!

老夫人緩了緩神色:

「是他叫你來問的?」

梁宜貞搖頭:

「是我自己要問。」

老夫人目光落向她。

梁宜貞接著道:

「他說,是咱們家殺害了他的妻子。還說,是咱們家為了撇清嫌疑,放火燒父親。」

這樣啊…

老夫人默一陣:

「你信了?」

「不。」梁宜貞眉目從容,「父親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據。但這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你是個明白的孩子。」老夫人點頭,嘆一口氣,「難怪,他對晉陽侯府恨意那樣深。

初時,我還隻當他是聽差辦事,可久而久之才發覺,他的所作所為,早已超出聽吩咐的範疇。

今日,是宜貞為我解惑啊。」

梁宜貞望著老夫人:

「祖母,真實的事情是怎樣呢?是否能解釋清楚?徐大人的誤會越來越深,不論對咱們家,還是對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啊。」

「解釋不了。」老夫人無奈搖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徐大人說的沒錯,秦娘的死,我脫不了乾係。」

梁宜貞一瞬僵住,滿臉驚疑。

自打昨夜問出口,她想過無數種誤會的可能。但沒有一種可能,是老夫人直接承認。

她聲音有些發顫:

「祖母,不會的,我們家人都那樣好,怎麼會…」

「宜貞。」鄢凌波溫柔打斷。

這樣的氛圍,似乎只有他的聲音足以安撫人心。

他遂道:

「老夫人當年也不想的,那是個意外。」

梁宜貞面色不肯放鬆。

既是意外,為何說跟晉陽侯府脫不了乾係?

鄢凌波接著道:

「當年,因著你父親太子侍讀的身份,晉陽侯府被視為崇德太子一黨。天眷政變後,自然被困京城。

而你父親身為漩渦中心之人,留在京城必定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梁宜貞接道,「當年全家拚力將父親送出京城。

為的是,朝廷抓不到人無法審判,自然不能隨意處決晉陽侯府。這不僅是保父親,也是在為洗清冤屈爭取時間。」

鄢凌波點頭。

梁宜貞卻蹙眉:

「可這跟秦娘有何關係?」

梁南渚接過話頭:

「想要洗冤,光靠《大楚律》可不行,需要有人為之奔走周旋。父親雖已逃離京城,卻仍是戴罪之身。他不能露面,不合適。」

梁宜貞這才瞭然:

「所以,當年請了非親非故的秦娘幫忙?學生畢竟比外人靠得住,況且並非親戚,也不會惹人懷疑。」

梁南渚點頭:

「當年,她以返鄉為由,帶著祖母的手書離京,在約定的客棧與父親互通消息。也就是那一夜…」

他頓了頓:

「客棧起火,父親身邊只有幾個親信,根本來不及救她。」

「故而…」梁宜貞喃喃,「這就是祖母所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幾人的聲音都不大,堂屋很安靜。

老夫人的嘆息顯得幽深,隻道:

「伯仁很多…」

梁宜貞一怔,旋即鼻尖一酸。

伯仁的確很多。一座客棧,豈會只有兩位住客?

火勢能將父親燒得面目全非,可見其慘烈。只怕更多的,便是如秦娘一般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老夫人又嘆一聲,搖搖頭:

「太慘烈了。」

「祖母,」梁南渚忙扶住,「都過去了。」

過得去嗎?

老夫人眉心微顫。

至少,在徐故心裏就從未過去。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那麼多的伯仁…都過不去啊…

梁南渚凝眸:

「過不去,是因為不公道。但這不是祖母的錯。」

那是誰的錯呢?

天眷政變?

還是…放火的人?

梁宜貞深吸一口氣:

「可在徐大人眼裏,伯仁並非因我們而死。而是我們,殺了伯仁。他認為…是我們放的火!」

梁南渚看她一眼,淡淡道:

「很顯然,有人想甩鍋。」

四下怔住。

「徐鐵拐是把利刃。」他道,「有人,想要利用他。」

他眸子微凝:

「砍死我們。」

而且,已經利用了整整十三年,並且十分得心應手。

梁宜貞握緊桌角,輕喘氣:

「會是誰?」

十三年…很大的局啊…什麼局值得做十三年?

正緊張時,梁南渚忽向後一仰,靠上椅背:

「我怎麼知道!」

說罷,他又拿起筷子:

「吃飯吃飯。天大的事也不能餓肚子。」

鄢凌波安撫老夫人一回,也拾起筷子。一面又給梁宜貞夾菜。

她卻愣著不動,目光分毫不離梁南渚。

他是在…舉重若輕麽?

她蹙眉,一把抱住他手臂:

「我覺得,有必要給徐大人提個醒。對他,對咱們,都好。」

梁南渚掃手臂一眼,一把掙開:

「提醒他?有用嗎?你是不是傻!」

他是願意相信一個堅守十三年的謊言,還是一個剛剛知曉的真相?

況且,晉陽侯府於他而言,是沒有可信度的。

梁宜貞輕嘆一聲:

「徐大人,也挺可憐的。」

梁南渚筷子微頓,轉頭看她:

「真相就是真相,不會隨時間消逝,也不會因讒言扭曲。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真有這一天麽?

萬一…他等不到呢?

梁宜貞甩甩頭,思緒被扯得很遠。

那一夜,明月高掛,明亮又渾圓。它明亮得相永恆的真相,就在那裏,卻被彩雲遮擋,看不真切。

「大哥,」梁宜貞側臥,隔著屏風喚,「睡著了嗎?」

「睡著了。」梁南渚沒好氣。

「哦。可我睡不著啊,」她翻個身,「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你幾歲了!」

「講個狼來了的故事吧。」

梁南渚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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