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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風看時間不早，挽起袖子，走到灶台前面。給自己炒了個雞蛋。又洗出油麥菜，片了五花肉放一起爆炒。

兩盤菜分量都不大，蓋到已經煮好的飯上，湯汁順著流進米裡，空氣裡都是一股肉香。

簡單，可是好吃。她就喜歡這個味兒。

吃完洗碗以後，開始複習下周月考的考點。給手機設了個睡覺的鬧鈴，用來確認時間。

周日早上，楊齊騎著自己的車往A大趕去。

大學城附近人流量大，所以餐飲業發展的也尤為發達。比市中心的價格便宜，比普通的味道要好。加上A大環境好，一般聚餐都會選在這附近。

他已經在網上預定了位置，可那家店很火爆，如果稍稍去晚了火鍋店裏的人能直接切了他們的餐桌，所以寧願早到，也不想錯過。順便還可以逛逛A大，他在這還認識好幾個體育部的學長。

這樣想，就拐著自行車往A大那邊繞去，單手拿過掛在車頭的飲料嘬了兩口，眼睛一亮，不期然地看見了夏風的身影。

她依舊穿著平時常穿的那件運動外套，身形顯眼。或者說她的運動外套都是一個款式的，區別只在在於領口和袖口的細微差距。

她來這裏幹什麼？

楊齊探頭向前，準備想叫住她。既然都在這附近，順便一起吃午飯多好。於是用力揮了下手臂，結果對方沒看見。

楊齊乾脆踩著踏板朝夏風靠近，結果看她在校門外的一家文具店，跟三名陌生男性碰了面。心下好奇，她不是剛轉來嗎，怎麼連A大的學生都認識了？

幾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相伴一起走了。

楊齊減緩速度，拐著自行車頭彎彎曲曲地跟在他們身後。

四人一路繞過A大教學區，來到一側僻靜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再次進行交談。

楊齊將車停在林蔭道的後面，遠遠看著。

一名男生從兜裡掏出幾百塊錢，遞給夏風。她低頭數了數，揣進兜裡，然後點頭跟著他們過去，邊走邊脫下了外套。

楊齊摸著胸口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不要總是幻想那麼多齷齪的事情。你可以的。

他跺了跺腳，繼續小心地跟在四人身後。

七拐八繞，他們到了後面一片未開發的空地。

楊齊將車鎖在路邊。順著那條偏僻的田埂走過去，穿過幾間廢棄又未整理的屋子，看見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田。再前面的路微微有點眼熟……

楊齊恍然大悟，這不是A大體育場後面的廢地嗎？至於繞那麼大彎嗎？！

就見他們幾人從那邊鑽進去，站在體育場後面的鐵門前面，打了個暗號。很快一明掛著體育部牌子的男生跑出來，謹慎地環顧四周，給他們拉開鐵門。

三人就從銹跡斑斑的側門溜了進去。

楊齊：「……」

估計是為了方便，那男生只是虛掩了一下鎖鏈，將門合上就離開了，正好便宜了楊齊這個撿漏的。他見沒人，也從門縫裏鑽進去。

那邊夏風走進女廁所，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行頭。黑色上衣白色運動褲，半長的頭髮披灑在肩上。跟一個和她同樣打扮的女生接頭，拿過她的飯卡，走到操場八百米起步的地方，將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將飯卡和別人的一起，趁亂遞給前面的體育老師，退回到中間賽道，彎腰降低自己的高度。

……所以是A大一年一度的體測又到來了！

楊齊一時間心情非常複雜，大驚之後落了地，心臟半碎不碎的，現在有種虛脫的感覺。很想就這麼給她跪了。

畢竟只是體測，不是什麼正規的比賽，一次開跑的時候能有二十幾個學生。

體育老師在前面點著他們的人頭確認人數，掐著秒錶準備計時。

楊齊踱步到跑道的外側，一臉憂傷地進行旁觀。

人群中夏風偏過頭，正好看見他，閃過一絲驚訝，又瞭然般地點點頭，朝他比了個「V」。

楊齊：「……」

那邊體育老師已經吹哨，一群女生相互擁擠地沖了出去。

夏風低著頭，不快不慢地夾在大部隊裡。她穿著極為寬大，不合身材的運動服，以掩蓋她身上的肌肉。在她跑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楊齊還能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第二圈的時候，整個人跑步的姿勢相當頹廢，腳步提不起來，手掌像土狗般地低垂著。

演技真的是棒棒噠。楊齊都想給她點個贊。

體育老師在賽道旁邊點人數，以防有人插科打諢。楊齊很想上去抓著她的肩膀震顫：「仔細看！看那個穿黑衣服的傢夥！那貨是在代跑作弊！」

最後夏風跑了三分三十五秒，就這還是群體中上遊的名次。

這屆大學生的體力不行啊！

女子八百米過後，是男子一千米測試。

那位黑衣服的女生從司令台後面冒出來，跟夏風再次交接。她已經將自己的臉憋紅，又往臉上灑了點水，按照夏風跑出來的名次進行排隊，在室內器材室開闢出來的窗口領取自己的飯卡，然後確認成績。

夏風直接脫了那件黑色短袖，甩到後面的休息室，再臉不紅氣不喘地走出來，跟楊齊打了聲招呼。

夏風去跑道旁邊拎了自己的外套，看一眼時間，預計下一個客戶還有一個小時才能抵達操場。這段時間不上不下，乾脆就先在附近等著。

她坐在司令台的陰影裡，背靠著牆面休息。並從寬大的衣兜掏出一個小本，對著上面查看記錄。

楊齊噌噌噌跑到她旁邊，跟著背牆坐下，問道：「我說你什麼情況？哪兒來的路子？」

「沒什麼，」夏風摘下筆頭，「你怎麼過來了？你也缺錢？」

楊齊：「……」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聽夏風說起有關於窮的話題。

楊齊問：「你真這麼缺錢？」

「缺。」夏風說，「我要讀書，打球，吃的還多，我媽需要繼續療養。這學期可能拿不到獎學金，打工可選的種類極少，且薪資低。」

她說著感慨了一句：「中國的人工費，真的好廉價啊。」

楊齊：「你以前打球能掙很多錢嗎？」

夏風抬了下頭，甩著自己的筆桿道：「能吧。我初中跟高中借讀學校的排球部都是強豪，很有錢。尤其是高中，隊伍裡有兩個人被國青隊召去試訓過，隊伍實力突出，打得挺輕鬆。打進全國大賽有獎金，拿到名次還有獎金。全雜費全免。成績好的話，額外的獎學金也很豐厚。所以學上的很有安全感。」

楊齊說：「……我們學校也還好啊。」

一等獎一學期有八千。

當然沒有實驗那麼豪氣。當年中考的市狀元本來是報他們這所學校的，結果中途以一套房子的價格，被實驗給挖走了。

楊齊怎舌道：「就是隻發一個。」

夏風嘆道：「一點都不好，它又不屬於我。」

楊齊兩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糾結地扭動。最後還是友善地勸告道：「你真的不考慮打自由人嗎？如果你打自由人的話，我可以帶你直接進省隊。那你也能賺錢了。」

夏風堅定拒絕：「不。」

楊齊激動道：「為什麼？！」

夏風：「就好比一個人他明明是男的，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像女的，就對他說，要不你去做女人吧。沒有為什麼，只是會想抽你。」

楊齊：「……」

楊齊抱住自己的頭崩潰撲到地上。

夏風說：「自由人只能在後場負責接傳球吧，不可否認她們是球場上隱形的英雄，對二傳來說，也是真愛般的存在。可我討厭那種看著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尤其是討厭眼睜睜看著一個愚蠢的二傳帶壞整個隊伍。我完全能做得比她們更優秀，也知道我自己能做到什麼，為什麼非讓自己去打自由人？」

楊齊豎起一個拇指：「你贏了！」

兩人還在說著，一個穿著哈倫款運動褲的女士朝他們走了過來。

她手臂的肌肉相當壯實，由於運動員的膚質狀況天差地別，有時候會出現兩種極端，夏風一時難以判斷她的年齡。

這人主動坐在夏風的左手邊，說道：「我也想求代跑。」

夏風上下掃了她一眼。覺得她不像是需要代跑的學生，沒有理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人繼續說：「是張馨月介紹我來的，你還記得她吧？我腳受傷了，可是開假條免考的話，只能拿60分。所以我想找個代跑。聽說你挺厲害的。」

雖然才剛臨近五月，但這邊的天氣總是時冷時熱。這兩天應該是下雨的前兆，幾乎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楊齊趴在桌上，扯著他的裙邊不住抖動扇風。雖然裏面是穿了底褲的，可這動作還是很不雅。

夏風偏頭看著他躁動不安的手，猜測他現在應該走的哪款人設路線，眉毛微微皺起，帶著一絲茫然。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前排的女生一直側著身，盯著夏風，見她流露出這種表情，當下撇了撇嘴，站起來道：「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你別用這種眼神看他。」

夏風沒有反應，她正通過角度觀察楊齊那裸露在外的粗腿。

雖然有點密集，但還好，不是很長。賽前脫的毛，一個多月過去，應該基本都長回來了。

……想拔。

前排女生提高了音量：「喂！不然你跟我換個位置啊，我跟他坐。」

兩個當事人都沒有回應，女生覺得有些憋屈了。

前面的男人勾著桌腳靠過來，大聲道：「喂！楊齊，楊齊你聽見了沒有啊？學委說想和你坐一起！」

女士拿起書，惱羞成怒拍過去：「閉嘴！」

她三兩步走到夏風面前，拍著桌子說：「喂！你聽見了沒？」

「我不想回答你，就意味著你的意見我不予採納。」夏風看了她一眼，「還有跟別人搭話之前，最好先記住別人的名字。」

那女生臉當即沉了下來，前面一直起鬨的幾個也停了聲音。

轉校生都是新鮮的，尤其是在高中這樣枯燥的學習生活中，那種新鮮感本身就帶是一種樂趣。但是一般的高二生都有了自己的圈子，沒人主動的話，新來的學生其實很難混進去。

但夏風從進來開始，絲毫沒有要跟他們交流的意思，他們也沒樂趣熱臉去貼冷屁股。

自己人，跟外人，還是可以分的很清楚的。

旁邊楊齊抬了下頭，用手枕在脖子後面，說道：「生什麼氣嘛？要上課了喲學委。」

學委張佳狠狠瞪了楊齊一眼，又更兇惡地瞪了夏風一眼，然後才轉身離開。

楊齊偏過頭，朝夏風聳了聳肩。

上午下課的時候，夏風跟著人群出去，到操場上練習跑步，還有彈跳。楊齊坐在教室裡沒去食堂，讓兄弟們給他打包。

外面日頭很大。夏風過了午休之後才回來，身上全是汗，幾乎將她上身的薄衫都給打濕了。她直接又在外面披上了一件外套，去廁所用水澆把臉，然後從書包裡抽出件短袖，到隔間裡去換了。

大部分同學午睡剛醒，從桌上抬起頭，看她進進出出，走路帶起一道涼風，不由渾身發熱。

她坐下來的時候，頭髮滴答滴著水，臉上還有被太陽曬傷的紅斑。從包裡拿出自己的午飯，快速喝了兩杯牛奶，一罐橙汁，還有三個大飯糰。

正好中午第一節上課的鈴聲響起，眾人才將視線收回來。

能吃。

自律。

不是人。

這特麽不就是第二個楊齊嗎？！只不過楊齊今天沒有去訓練。

她還沒領到書，楊齊是個上課等同睡覺的人，所以允許她徵用自己的書本。

新轉校的生活跟她以往的沒任何差別，只不過身邊沒了一群吵個不停的同學。

因為不上晚自習，下午放學後，夏風批了張條子，去教務處領書。她高一和高二的上學期，都不是在中國讀的，教材不一樣，內容更不一樣。報道的時候已經跟老師說過，所以給她批的條子，是一套全年級的教科書和練習冊。

她一連搬了三趟，才將東西都搬回教室。課桌放不下，全都堆到周圍。又出了一身汗，夏風有點難受地甩了甩手。

懶得整理，在眾人目光下，拎起自己的包準備回家。

她一走，眾生才小心將視線轉到她的座位上。

夠可以的啊，他們教室在五樓，一個女生搬了那麼重的東西也沒喊幫忙。而且還活著。

「何方神聖？」

「何方變態還差不多……」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夏風又遇到了楊齊。原來他也是一個走讀生。

那位熱愛轉校生，要幫助轉校生和諧共處融入班級的楊齊同志，從車棚裡推著車出來，正好看見她，只是將視線從她身上掠過，沒有絲毫停留，徑直騎車走開。

夏風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蹲下身緊了緊自己的鞋帶，又開始自己的晚間長跑。

第二天，果不其然下雨，溫度降了不少。

課間操停了，所有學生都呆在教室裡。

夏風坐在最後排，時不時會有人路過。

幾個男人湊在楊齊桌邊，想拉他一起打遊戲，頻頻給夏風使眼色，希望她能讓出位置，夏風完全沒有搭理，她還在整理自己昨天領過來的書。

楊齊拍桌轟趕道：「打什麼遊戲？我要學習！吾日三省吾身，單詞背了嗎？作業寫完了嗎？課本預習了嗎？我告訴你們，誰也別想阻撓我那顆閃閃向學的熾熱紅心！」

「我可去你的吧！」

「給你預約個二院電話，放學了記得去看看腦子啊。」

「你可別後悔！」

幾人一片噓聲，還是轉身離開了。

楊齊理了理桌上的東西，然而他的桌子實在是太亂了，乾脆讓它保持，歪過頭問：「今天單詞你背了嗎？下午要聽寫。」

夏風搖頭。

楊齊拍拍胸脯道：「沒關係，幫扶新生的第一項福利你很快就能體會到了，感謝你的同桌吧。」

有著閃閃向學熾熱紅心的楊齊同志翻開桌上的英語書，到單詞表那一列。一邊提筆，一邊撩開自己的短裙。不斷調整坐姿，拉扯著裙邊確認長度和距離。終於選定了一塊絕佳的位置。

為了能給夏風一起送出助攻，特意選在了左腿。抄的時候就跟夏風擠眉弄眼，一臉「夠義氣吧，跟老子同桌你絕壁賺了」的表情。

簡直不忍直視。

這個單元單詞有點多，一排抄下來密密麻麻。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花眼。想抄得大一點，可是再往上，就到他自己的底褲了，多不雅。

略掉了幾個，總算大功告成。

「到時候隨便背啊，別客氣！」楊齊大方拍腿，感慨道：「你們女生真厲害啊。所以說穿裙子多好。」

夏風：「……」

簡直槽多無口。

她伸手試著揪了把他的腿毛。

「臥靠！」楊齊痛呼一聲，從椅子上蹦起來，驚道：「你幹嘛！」

「看不清楚。」夏風無辜道，「全是腿毛。」

「我大腿上的毛還好行嗎？說我小腿毛多也就算了你憑什麼歧視我的大腿？」楊齊勒腰把裙子往上提了提，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毛髮：「而且我毛長不粗！顏色偏淡好吧？」

他就抬手那麼一撮，結果把剛寫好的字母給擦花了，瞪大眼鬱悶道：「臥靠？」

在第三節上課之前，他把腿洗乾淨，然後重新準備妥當。到最後一節英語課，單詞聽寫的時候，這廝意氣風發，自信滿滿，對著夏風狂秀他的白牙。

兩人撕了張紙，埋頭欣賞他的大腿。

教英語的王老師是一位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沒什麼授課經驗。專業知識暫時不論，可發音總帶著一股濃濃的中國風西南部鄉音。

夏風在日本上了三年學，已經習慣了各種生硬且奇特的英文口音，到這邊驟然換了種風格，完全不知道她在念什麼。

她人生中第一次跟不上作弊的速度，抓著筆頭小聲：「上個單詞是什麼？她剛才說的什麼？是我十幾年學的英語還是怎麼？」

楊齊佩服道：「哇你已經上個單詞了？我還在找上上個單詞。所以上上個單詞是什麼？」

夏風揮了下他的手：「你別擋，我視力好，我來抄你抄我！」

楊齊：「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啊，我自己寫的我知道！」

英語老師已經神速地跳到下一個。

夏風抬了下頭，確認對方位置，抓狂道：「她剛剛又說了什麼？」

楊齊吐出口氣，一臉佛樣：「算了我倆已經完了。打亂重排，隨便抄吧。剛剛念幾個單詞了？」

夏風揉了把額頭：「弊都做了，不要輕言放棄啊！」

楊齊：「我告訴你，你這種不能及時止損的想法是很錯誤的！」

英語老師終於發現了他倆，放下手裏的課本，朝他們快步走近，厲聲質問道：「你們兩個在幹什麼？把頭抬起來！」

夏風一把拍在楊齊的大腿上，想蓋住上面的字跡，卻忽略了自己的手勁。教室裡響起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從分貝來講，不腫也紅。英語老師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楊齊當即跳了起來，嘶嘶抽著冷氣，去摸自己的大腿。

英語老師愣愣看著他們：「你們在幹什麼？」

楊齊扯了下裙擺，一臉為難道：「發生了一點點小矛盾，她對我的裙子特別好奇。新生嘛。」

夏風接道：「還非要我摸他大腿。」

楊齊一噎，震驚而委屈地看著她。

騙人！她竟然說謊！

年輕的女英語老師不能接受，指著楊齊痛心疾首道：「你夠了！我要去告訴你們班主任！你們兩個的校服呢？在學校為什麼要穿裙子？你的校容校紀就不合格！還記不記得你是一個高中生！」

楊齊：「……」

英語老師：「現在你給我出去！」

夏風強忍著沒笑。

英語老師又指著她：「你也給我出去！」

夏風：「……」

楊齊走之前，機智地捏了那張默寫的紙揣進兜裡，夏風緊隨其後。兩人火速毀屍滅跡，走出教室。

前排的學生們正在趁機翻課本對答案。見他們出去，一臉莊嚴地在英語老師的背後朝他們兩人敬禮致意。

革命已經成功，謝謝同志們的努力！

楊齊腿一抽，差點把自己腳上的鞋踢他們臉上去。

這樣的人不可能默默無聞打排球，她的經驗絕對是在不斷實戰中磨礪出來的。

就是……身高太矮了。

楊齊遲疑片刻，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滑到一個名字。

一株大楊樹：教練教練，聽說過一個叫夏風的人嗎？

女排張姨：沒有。

一株大楊樹：不然聽聽？

女排張姨：我很忙。再！見！

楊齊敲著手機等待。果然過了沒一會兒，對方又問。

女排張姨：男的女的？

一株大楊樹：介紹給您的當然是女的啊！我做事那麼靠譜！

女排張姨：身高。位置。協調性。經驗。

一株大楊樹：估算一米七，打二傳，協調性和經驗沒有問題，我估計你翻遍整個省隊都找不出基礎功比她更紮實的人。防守和控球力絕佳，哦，發球也很厲害，跳扣跟跳飄都會。高二了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女排張姨：我們隊不缺一米七的二傳。［再見］如果防守強悍，想打自由人的話可以來試試。

一株大楊樹：一米七的世界級二傳又不是沒有。看看馬芳！你再看看我給你發的視頻，這姿勢誘人不？誘人不？誘人不！！

對面明顯沒了興趣，過了好幾分鐘才回他。

女排張姨：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看看自己為了一個小比賽，把手都打廢了。也就你爸媽心疼你，還給你攔教練，換我絕對抽死你。

一株大楊樹：可惜啊哈哈哈！

楊齊聳了下肩膀，將手機收起來。

愛莫能助。

「結束了結束了！25分！」體委葉陽激動推著楊齊提醒說，「哎喲我去我們學校還真贏了！」

楊齊扯了下衣襟，神神在在道：「至於這麼驚訝嗎？你楊哥哥作為精神支柱在這裏鎮著，想輸很容易？」

他看了眼記分牌，用手指敲著提醒對面，露出白牙嘿嘿笑著。

周圍響起一片掌聲。

葉陽喊道：「新同學你太厲害了！下學期運動會就交給你了！」

三中圍觀的替補隊員嚷嚷道：「你們怎麼一點同學愛都沒有呢？什麼新同學新同學，要麼叫名字要麼叫大神！她叫什麼名字？」

楊齊：「叫夏風！我說你們是金魚嗎？這名字明明那麼好記。」

球隊幾人在場邊蠢蠢欲動。看著球場目不轉睛。

靠，他們也想打比賽。

第一局結束的時候，對面都沒反應過來。

實驗以25：16大比分落敗。打的潰不成軍。

夏風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感覺全身都熱起來了。賽場上那種競技的氛圍，強烈刺激著她的神經。不過接男排的球確實很難，她沒有帶護具。手臂跟膝蓋上已經是一片青腫。

精神亢奮。

夏風看了眼時間，問道：「要不要來第二局？」

於文本來已經打算穿外套了。看了眼自己的隊友，又用力丟下去，不甘心道：「來！」

葉陽小聲說：「這怎麼辦？第二局要是輸了算誰的？」

楊齊哈哈笑道：「打到他們服唄，多好？」

學生們散去一部分，回去吃飯上自習，還有一部分留著，等著看他們賽後的舔鞋大業。

第二局的比分是25：20。雖然實驗還是輸了，但在後半場的時候狀態明顯好轉。他們發現與其盯著夏風打，不如繞開夏風打。擾亂她做一傳的戰術是可行的，畢竟身高差距在呢，然後封死她的球路，就能獲取優勢。

面對球隊成員實力差距大的隊伍，就這個套路。

於文覺得自己抓到了節奏，如果再來一局，他們應該能贏。

結果第二局結束，夏風看了眼時間，直接走到場邊，背起書包說：「我要回家了。今天已經太晚了。」

於文欲言又止，被楊齊搶先說道：「太晚了我送你啊！我騎車！」

夏風氣喘籲籲地擦了把汗：「謝謝。」

見他真的要走，葉陽大聲喊著提醒：「等等楊齊，他們輸了的舔鞋呢？你走了還舔不舔啊？」

楊齊揮揮手：「終極榮譽送給我的隊友。不謝。」

實驗眾人面如土色，一句媽的憋在胸口。在耍賴反悔跟願賭服輸之間搖擺不定。

夏風抽出一張紙擦汗，看著他們沒有動作。

楊齊彎下腰在她耳邊小聲道：「放心吧，就嚇嚇他們。沒必要結這種不共戴天之仇。」

夏風才安心跟著他離開。

眾人以仰望的姿態，看活的大神從他們面前走過。

太特麽的帥了！

出了體育場，楊齊讓夏風先等等，拎著包去教學樓的廁所，把自己那醒目的裙子給換了，然後一身輕鬆的出來，帶著夏風去領自行車。

夏風遠遠跟在他後面，在他大腿上掃蕩。

「別這樣看我！」楊齊對她的視線相當敏感，摸了下屁股說：「昨天穿裙子回去的，結果底褲都給人看光了，那酸爽。我怕他們來找我說要負責，想想還是算了。」

楊齊回頭說：「我也是要臉的好嗎？」

夏風笑了一下。

楊齊：「……這種時候你保持沉默會讓人很尷尬。」

夏風抬腳踢了顆跟前的小石頭，說道：「今天中午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沒別的意思。就是……」

「別跟我道歉！」楊齊凶道，「不然打你的啊！」

夏風微愣，然後點了點頭。腳步輕快地朝他靠近。

這人心情莫名其妙就好起來了，楊齊心道她沒毛病吧？生理期嗎？

楊齊去校門口附近的自行車棚將車解鎖推出來，帶上夏風，問道：「你家在哪裏啊？」

夏風沒說，隻讓他出門右拐直行。

楊齊看夏風都是跑步上下學的，應該不會太遠。初來乍到，可能不大認識街道。於是就那樣騎了出去。

楊齊試探道：「喂，你想打自由人嗎？」

夏風乾脆利落地拒絕：「不。」

楊齊偏了下頭：「為什麼？」

夏風片刻後才答：「沒有愛。」

楊齊：「你這麼喜歡二傳？」

「不是，是喜歡二傳這個位置的投入、專註、不可替代性。攻手只有拿到球才能扣球，所有的得分都維繫在二傳的身上。二傳的智商體現著隊伍整體的智商，不能浪費。」夏風轉了口氣，聲音堅定起來，帶著股咬牙切齒的滋味：「『放心吧，沒有你也可以，我們會贏下這場比賽的。』我一輩子都不想聽到類似的話。沒有我，就是不可以。」

狼子野心。

楊齊沉吟道：「嗯……但是現在二傳沒那麼厲害了。」

隊伍的中心不一定在二傳身上，在大比賽中，他們更加追求穩健。不是他們引導攻手，相反是他們跟著主攻副攻走。

夏風說：「那就厲害起來。」

楊齊好笑地搖搖頭。

隨後楊齊發現了不對勁。騎車騎了半個多小時，身後的人還在淡定指路。

楊齊用力踩著踏板，懷疑道：「你沒帶我繞圈吧？朋友不要做這樣的事情哦，我還要趕回家吃飯的。」

夏風：「你不認路？我繞圈了嗎？」

楊齊深吸一口氣：「……沒有是沒有！但是你別到時候隨便讓人把你在荒郊野地給放下去！」

夏風環過手在他面前比了個ok。

又是過了十分鐘，楊齊不信邪了，他問道：「你告訴我還有多遠？你不會真的是每天跑步過來的吧？」

夏風沒有說話。

楊齊驚道：「為什麼？新轉校的應該是新搬家的吧？沒事租房選這麼遠的郊區？」

夏風：「因為窮。」

「……」楊齊說，「別鬧。」

夏風：「快到了。前面路口停下就可以。」

這一片是真的郊區，但也不至於荒涼。只是房屋都是以前的老住宅區。

這時候天都黑透了，附近也沒什麼人走動。連個流動攤販都沒有。

楊齊照要求在路邊將人放下，跟著下了車，往小巷裏窺探。夏風已經背著書包進去了。

「前面路燈都沒有。」楊齊推著自行車跟在她後面，大聲道，「這邊連個封閉小區都沒有！」

夏風回頭無奈道：「我知道。這是以前幾十年前建的老住房！咱輕點行嗎？這邊隔音也沒有，別讓人出來罵了。」

楊齊咳了一聲，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繼續跟著往裏走。

夏風看著腳後跟那道白色的光，停下腳步說：「你回去吧，再照手機都沒電了。我家就在裏面。」

楊齊皺眉道：「行了我送你進去。這邊那麼黑。月黑風高夜，嗯嗯嗯嗯天懂不懂？」

那女士笑道：「這要看你能提供什麼速度。」

「一次兩百。時間我可以精確到十秒以內，名次我可以精確到準確數值。請問你需要哪種服務？」夏風重新打開手裏的小本子，「最好建議你換一身寬大的衣服，把頭髮散下來遮住臉。另外，請配合我的表演。」

女士笑道：「你經驗真豐富。」

夏風：「哪裏哪裏。」

「那你最快能跑多快。」

「反正不是你需要的速度。」

「你怎麼那麼肯定？」那女士說，「我要跑進兩分半，可以嗎？」

「沒有意義。」

「我覺得有啊，我只能配上這麼優秀的成績。既然要跑當然要跑最好。我可以出雙倍，時間隨你定。」

夏風將原本寫上的兩百劃掉，在下面點了三點。

女士問：「怎麼，不行嗎？」

「行啊。」夏風將本子豎起來，擋在兩人中間，說道：「但是你這種要求目標太大，會被體育老師發現。而且我一般不接校隊的學生，因為他們跟體育老師很熟。」

女士：「沒關係。我先付錢。」

夏風：「那我要把你排到最後。」

女士點頭：「可以啊。」

夏風一面嗯嗯地應著，一面奮筆疾書。

她在帳單的最後面寫道：

「結：1000元

遇到學校教練。」

寫完後兩根手指一夾，將本子收起來揣進兜裡。對著那女士輕笑，劈手拉過外套轉身就跑。

女教練早有準備，立即起身去追。

然而夏風爆發力強悍，直接躥出去老遠，且耐力持久，難以比擬。她追到了體育場的大門口，發現距離逐漸拉開，自己竟然追不上。

想起這人還有一個同夥來著，又煞住腳準備去攔那個男生，結果一陣風撲來，楊齊以更快的速度從她身後飛過。

女教練一顆心啪地就亮起了燈泡。

有些人以為跑步的姿勢都是一樣的，但其實不是。常年經過體育訓練的人，一跑就能看出區別。

兩人的腿部肌肉明顯很有力量，速度雖快，卻跑得很穩。下腳的時候似乎很輕巧，邁腿的步距也很不錯。

楊齊已經快追上人，他怒道：「臥靠你跑竟然不叫我！你無恥你無情你無義！你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兄弟？」

夏風說：「跑路這種事情看覺悟的好嗎？這需要提醒嗎？你的個人素養呢？」

「等等！」教練在後面喊道，「我沒要罰你們！給我回來！回來！」

兩人有如一騎絕塵，飛奔而去，教練還要看著學生做體測，不能深追，最後只能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頭慢慢人群中。

她哭笑不得，罵道：「小兔崽子們。」

兩人跑出了老遠，回過頭確認教練沒有追上來，才放緩了腳步，停在路邊休息。

楊齊說：「其實被追上也沒關係，反正你不是他們學校的。」

夏風：「說不定以後是呢？」

楊齊：「那以後我倆還是校友呢。」

兩人對視，互相笑了一下。

楊齊兜裡一陣顫動。他摸向口袋，球隊的群裡已經快瘋了。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11點45了。

主攻中的主攻2號：楊齊！臥靠你還來不來啊？唰我們呢？

楊齊一共給他們發了五百塊錢的紅包。

一株大楊樹：你們自己去，我還有事，咱們學校見。

不想當主攻的副攻不是好副隊4號：今天不是你的散夥飯嗎？臥靠你不在還散毛啊！

下任王牌11號：楊齊你這貨滾哪裏去了？剛剛不是出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