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教練是真的有點急了。

這是一場小比賽，輸贏她不放在眼裏。她急的是怕孫曉就這麼被帶歪，到時候在賽場上也調整不過來。

畢竟孫曉很少會有這種連續失誤的情況，誰也不能保證，這種狀態下滑，是隻持續一場比賽，還是會持續一段時間。也不知道在下場比賽中，如果遇到類似夏風的二傳，又會不會因為心裏陰影重新崩潰。

二傳跟攻手不一樣，這個位置除了經驗，還需要手感。你很難用言語去形容二傳在上手傳球時的感覺，是手指嗎，是手腕嗎，還是直覺嗎？其實都是也都不是。

順手的時候，你怎麼傳都是順手的，一切好像水到渠成，球跟身體連在一起，你想它出現在哪裏它就能出現在哪裏。

可是當你越想去打好一個球，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某個部位，又要想隊友又要想傳球，還想考慮對方的攔網，強行去回憶以前傳球時的細節。那完了，你會遲疑，手指包球的手勢是不是錯了？下墜緩衝的距離是不是太久了？手腕是不是沒有立住？甚至忘記了以前那種發力的感覺。

張教練在場邊轉了一圈，火急火燎地看著孫曉，吼道：「你不要急嘛！你剛才那球太用力了，你要傳的是平球可是你都往天上飛了！」

楊齊從地上拎起一瓶水遞過去。

張教練想推開，看了眼楊齊的臉，又「唉」了一聲，拿到手裏擰開喝下。降火。

楊齊說：「早發現問題比晚發現問題好啊。咱現在急也沒用。一時的狀態起伏是很正常的。可能不用一局時間自己就能調整過來了，或者一次暫停就回來了。」

張教練揮了揮手說：「你就算了，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有起死回生功能的。」

楊齊：「嘖，您說什麼呢？你是沒有看見我血淋淋的傷口，我至今還在脆弱地舔舐我碎裂的心靈。」

她知道球員的心理狀態教練無法干涉太多，這是每一個球手都要學會的成長，她將來也會遇到更多比她強，比夏風強的二傳，那種時候她依舊要面臨這樣的問題。

可她是教練，也是過來人，帶過多少學生。孫曉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看著她受到挫折難以振作，甚至有可能因此影響職業生涯，怎麼能不急？

打罵要是能管用，她馬上就直接上手了。

張教練哼道：「等你做了教練，我看你還能不能這麼氣定神閑。早跳外星球上去了。」

「沒事兒，我不做教練。」楊齊無所謂地說，「雖然我熱愛排球，但是我不熱愛貧窮。」

張教練覺得心口被狠狠插了一刀，她說道：「你這麼詆毀你親爸曾經奉獻過的職業不怕他打死你啊？」

楊齊搖頭道：「沒事兒，他在我家就是一反面教材。說是要為祖國做貢獻，即拿不到多少工資，這麼多年也沒做出啥成績。我媽讓我以後跟著她混，賺到錢都是我的，氣死他。」

張教練：「……」

她默默轉回臉。

不跟這小子貧，認真她就輸了。

張教練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孫曉的手感回不來。

二傳的球路不到位，攻手的攻擊力就會小很多。

球再次孫曉手裏的時候，夏風的隊伍已經布開攔防。孫曉腦海中想的都是如何引導攻手避開防禦，閃過的信息多到無法處理，隻卡在單純的畫面上，無法深入思考。她全場掃了一遍，最後將球背傳到身後，甚至都沒確認己方接應是否已經到位。

這球傳得太任性了，那接應猛吸口氣，配合著她的傳球追去，可惜還是沒能在最佳時機起跳，球已經開始下墜，變成了半高球。接應伸長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進行攻擊。

可因為高度拉不上來，在網前扣球直接被攔。

扣球的接應深受打擊，因為攔住她的人竟然是嚴羽，站在那邊乾瞪眼，任旁邊的副攻怎麼拉都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嚴羽就高興多了，像看著黃金右手一樣地瞎顯擺：「攔網，看見了嗎是攔網！這是嚴羽的一小步，隊伍的一大步！」

隊長感慨道：「難得啊難得。」

嚴羽滿場亂沖，申請道：「二傳，我想打排球！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不同於她們這邊的輕鬆，孫曉那邊氣氛低迷。

21：23

被連續得分都不是最糟糕的，臨近局點也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屢次接到不順手的傳球，攻手的狀態也會因此起伏。

二傳可是一個能夠帶壞整支隊伍的位置。

張教練覺得自己要暈了。

之後梁冰攔網成功，板回一分。

對面接應發球。

那女生對準夏風跟方覺曉中間位置發球，試圖擾亂她們的一傳，方覺曉不得不主動上前接球。墊起的球弧度太大，直傳過網。

那球好接，對孫曉來說，應該一個大好的反擊機會。可惜因為她的傳球距離球網過遠，進攻路線被識破，被夏風這邊的自由人接住。夏風直接向前平傳，在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來了個速攻拿分。

於是夏風的隊伍先拿到賽點。

最終以隊長的發球直接得分，完美結束第二局。

在過半場以前，方覺曉都以為這居會失掉，結果後半場逆轉，出乎意料。

雖然第一局獲勝，是因為她們開場輕敵，被拉開了分差。第二局獲勝，是因為孫曉狀態下滑，給了她們可乘之機。

但無論如何，從一隊的手上接連拿到兩局勝利，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眾人擊掌擁抱，互相鼓勵兩句。

裁判叫停，讓眾人準備第三局。休息五分鐘。

楊齊推著拖把過去拖地。

眾人走到場邊，圍觀的選手們主動將毛巾跟水遞了過去。張教練走過來嚴厲說：「不用再打了。」

梁冰立馬說：「教練，才第二局呢。第三局開始反殺。」

接應也大聲說：「我們能贏！」

「讓我們試試唄。」

張教練沒答，反而看向夏風，問道：「我問你，你在第三局想怎麼做？」

夏風用力擦了把臉，才指著嚴羽跟一副攻說道：「她，主攻，她，副攻。」

將嚴羽和原一隊主攻的替補交換打法，讓兩名老隊員配合著進行戰術球。隊長依舊是接應，但從第三局起不再主動擔任二傳的職責，轉為暴力接應，將隊伍的攻擊火線調整到右邊。

接應二傳其實是中國的詞，歐美那邊對接應的稱呼是「右翼攻擊手」，區別於主攻的球網左側攻擊，也是隊伍裡的一大戰力。在部分隊伍中，還是攻擊策略的核心。

前兩局一直是以方覺曉跟嚴羽直來直往的扣球為主，現在趁著孫曉狀態不佳，利用隊型和打法的快速調整，在前場拉開比分。這樣就算後場孫曉回過神來，她們也能守住勝利。

何況孫曉的隊伍如今在肉眼可見地走下坡路，連帶著幾名攻手一起蛋疼，夏風不認為她們能這麼快就調整過來。

她想贏，就要以最終勝利為目標。

不清楚對面隊伍的未來走向，可能她們要打到第三局，甚至第四局，決勝局。那麼她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底牌。否則會跟第二局前半場一樣，被這群人以恐怖的速度適應，追咬，然後超越。畢竟她們可是省隊的一隊成員。

誠然來說，她們的隊員個人實力不及對方，她能做的只有玩出花樣，那就是變。站位的變化，攻擊風格的變化，以給對面造成一種陌生而懷疑的感覺。

然而這種戰術，在正式比賽中，顯然不能適用。

張教練聽完點了下頭，又問：「那孫曉你呢？你的第三局安排呢？」

孫曉愣了一下，轉不過腦子來。

張教練又看向梁冰。梁冰說：「我們攻手狀態很好，可以繼續保持。」

張教練聲音重了起來：「可是你要考慮到隊伍整體的狀態。你繼續保持，保持什麼？保持被得分，還是保持走下坡路？」

梁冰噤聲，沒有回答。

張教練：「隊長。」

隊長想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我在孫曉的隊伍，考慮到目前二傳的狀態不好，我會先讓接應補上，分擔她的壓力，同時給她幾分調整的時間。隊伍整體的作戰策略，根據夏風這邊站位，交替使用快攻跟強攻。其實夏風的隊伍有時候的缺點非常明顯，那就是帶兩個半新人，還有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七的攔網。」

教練表情放緩，又點了點頭。

「你們太急躁了，不止孫曉，你還有你們。」張教練指著她們說，「你們光想著自己打，攻擊得分，卻沒有去很好地去分析自己的對手，導致自己打的很累，而分差又拉不開。其實你們是知道對方弱點的，但是在第一次進行攻破，又被夏風攔下來以後，就變得雜亂無章了，有點放棄了。其實最開始大方向是沒有錯的，就那麼保持沒問題。後排盯緊漏洞，前排盯緊缺口，出其不意，騷擾她們。一次沒得分不代表它就是不對的，你沒發現轉變策略以後沒好到哪裏去嗎？」

眾人沉默點頭。

「你們關注力量，這一場確實有好幾個球打的很漂亮，但是也關注一下吊球的使用。」教練說，「對方開始變動以後，你們也要有針對性的變動。反應快一點姑娘啊，別在那裏傻站著乾瞪眼，隊伍是需要互相配合的。」

張教練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先自己好好想想，看看今天打的都是什麼。」

夏風過去朝孫曉伸出手，兩人淡淡握了下手。

夏風坦誠道：「如果你是以第一局的狀態，而又不是第一次跟我打比賽的話，我的局面肯定會比現在艱難的多。僥倖，承讓。能得到攻手的信任和支持，證明你的二傳很不錯。」

孫曉搖了搖頭：「是我自己的問題。你打的很不錯。」

她見梁冰正盯著她，又轉過身稱讚傲：「你好。你的扣殺和整體實力真不錯。」

梁冰伸手不能打笑臉人，聞言也禮貌點了下頭：「你好。」

張教練指著夏風說：「你，先跟我過來一下。」

楊齊探頭探腦地張望。

張教練：「你這麼想來，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