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我回來了

村子裏來的人很多，足足三十多個。

人多，辦事的速度自然就不慢，在剛剛到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越過墨雲大伯家的院子，奔向墨輪大叔早就不成樣子的家。

墨戰村長幾人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危險了，一邊在廢墟中飛快的扒著，一邊大聲呼喊著墨輪大叔和李嬸的名字。

忽然那邊的墨遷大叫一聲：「快點過來，人在這裏！」

話未落音，手裏的腰刀就拋到了一邊，趴在用手拚命的刨土。

旁邊的人聽到聲音之後急匆匆的趕過來，立刻就加入到了刨土的行列。厚厚的土堆下面露出了一角衣衫，還分不出是誰的。

剛剛來圍到這裏的鐵頭，見土太厚，人們用手扒土太慢，就急匆匆的跑了，片刻之後手裏拿著一把鐵鍬，大叫著讓開就跑了過來。

結果沒到跟前就被紅著眼睛的墨戰村長一腳踹在了地上：「你他大爺的救人還是害人啊！趕緊把那玩意丟了，用手挖！」

說著就又趴在地上沒命的往外刨土，旁邊的人一邊扒土，一邊大聲的喊叫著，希望能夠聽到一絲的回聲。

結果他們失望了……

院子東面出現了一個大坑，院子裏那株旺盛的柳樹，不成樣子的歪斜在那個大坑之中，似乎在向大地訴說著什麼。

一群人圍在大坑的西處邊沿，大聲呼喊著，拚命用手往外挖著土，潮濕的泥土鋪天蓋地的向四周撒去。

那裏位於大坑的邊緣處，從坑中飛出的泥土很多，在那裏堆起了一個大泥土堆。

好在泥土鬆軟，再加上人多，不一會兒的功夫裏面的景象就露了出來。

墨輪大叔的胸膛支在石墩子上，一隻手摟著李嬸的背，手肘牢牢的支在泥土裏，兩條腿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身子撐起了一個狹小的空間。

在他的身子下面，有著李嬸半個身子，還有黃老邪花白的腦袋。

他就那樣靜靜的把身子支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被弄的一塌糊塗的臉上似乎還掛著一絲笑。

他在笑什麼？

在笑自己把最關緊的時候沒有做懦夫，而是把自己最在意的人拉到了在身下嗎？

大半個石墩子都陷進了胸膛裡，他竟然也沒有感覺到疼，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只是笑的讓人心裏發酸。

墨輪大叔身下的李嬸和黃老邪被掩護的很好，最起碼臉上沒有沾染多少泥土。

那麼多的泥土劈頭蓋臉的砸下來，這個漢子，硬是沒有把自己的身子彎下去。

李嬸的雙手拉著墨輪大叔上身的衣服，似乎想要把自己的男人拉到自己的身邊，不想讓他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苦難。

黃老邪在墨輪大叔身子底下的不止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腦袋，還有兩隻奮力拉著李嬸的手，做了大半輩子的兄弟了，在最後的一刻，黃老邪並沒有去管墨輪大叔做什麼，他太清楚自己兄弟的脾氣了。

因此上他並沒有拒絕墨輪大叔的動作，而是在他拉扯自己的同時，他的雙手也奮力的拉向了李嬸。

於是這三人就成了現在的形狀，如果沒有黃老邪的那兩隻手的話，只有一個腦袋藏在墨輪大叔身子下邊的應該就是李嬸了。

三個人被從土裏挖了出來，只是他們卻沒有任何動作，依然靜靜的保持著先前的姿勢。

煞白的臉上血跡斑斑，那些血是從他們的五官中滲出來的。

墨村的人都沉默了，墨戰村長幾人的眼睛紅的厲害，年紀小一些的鐵頭幾人，轉身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膝之間，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心情平復下來的王大媽隨著走路不暢快的墨雲大伯跌跌撞撞的走來。

原本還在大聲問著情況怎樣，受傷嚴不嚴重的他，在看到場中的景象之後，立刻就不說話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過了片刻才伸出手，抖抖索索的向趴伏在石墩上的墨輪大叔拂去。

「好樣的，是我們墨村的爺們。！」

這是墨雲大伯顫抖著說出的話。

「好樣的！是我們墨村的爺們！」

三十幾個眼睛通紅的漢子，聲音哽咽著吼出這句話，聲音很大，很大……

有輕微的風聲響起，殘破的柳樹僅剩的枝葉在風中輕輕作響，墨輪大叔幾人的衣衫也在慢慢飄動，似乎是在向往常一樣，面帶笑容的給這些最熟悉的人打著招呼……

一個粗重的喘息聲從遠處傳來，剛剛嘶吼過的漢子聽到聲音之後，急忙扭頭，這才發現一個渾身破爛的人跌跌撞撞的朝著這裏跑來。

那人的步子很虛弱，輕飄飄的無所著落，彷彿下一刻就會跌到在地。

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了來者是誰，也不用誰出聲招呼，鐵頭黑狗幾人就飛快的竄了過去，想要攙住精疲力盡的墨青。

墨戰村長幾人顯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墨青，心中倏然一驚：

「這小子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幾個眼睛血紅的人，急忙對視一眼，已經做出了某種決定。

墨戰村長突然站起身來，沖著迎著墨青跑過去的鐵頭大聲喊道：「快點把墨青這小子攙住，帶他到別處休息一下！」

急切的聲音裏帶著一種特有的威嚴，讓人升不起絲毫的抗拒之心。

幾人之中黑狗的心思轉的最快，之前在墨青出現的時候，他就在心裏大叫一聲不好，一直在心裏糾結著到底要怎麼做，此時聽到了村長的話，那裏還會猶豫。

給同行的幾個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沖著失魂落魄的墨青大聲說道：

「你小子可算是回來了，幾個月沒見都快想死哥哥們了，走，先到哥哥家，我們哥幾個先喝上幾大杯。」

旁邊的黑娃幾人此時也大致明白了黑狗這樣做了原因，紅著眼睛，在一邊大聲的應和著。

身材高大的鐵頭更是把墨青的視線完全遮擋，不想讓他看到後面的情況。

他們伸出去的手沒有接觸到墨青的身體，失魂落魄滿眼無神的他在那些手還沒有到來之前，身子看似詫異的扭了幾扭，就繞了過去，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

「你小子別擔心，嬸子大叔他們都沒事，就是被天上突然出現的雷霆把房屋劈毀了而已，人都好好的！」

黑狗幾人急了，一邊擠著難看的笑臉，一邊向墨青的前邊堵去，嘴裏大聲的說著寬慰的話。

他們真的不想讓墨青這個時候看到墨輪大叔幾人的慘狀，那衝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原本精神恍惚的墨青，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眼中突然爆發出攝人的光芒，他猛然轉身，一雙亮的嚇人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剛才說話的黑狗，片刻之後才說道：「真的。」

幾人明顯是被墨青的這個反應給嚇到了，愣了一下之後，眼中潮濕的黑狗朝著墨青鄭重的點了一下頭：「真的！」

「現在放心了吧，快點和我們幾個樂呵樂呵去，那邊的事情有墨戰村長幾人在……」

一邊說話一邊向墨青靠近的幾人，話還沒有說完，就咽到了肚子裏，然後在後面飛快的向墨青追去。

那邊正在忙碌的村人，見到墨青飛快的剛這邊奔來的時候，不由愣了愣，在這一刻他們不知道是把墨青攔下還是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墨青已經已經衝到了這裏，擠開了人群，剛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就呆立在那裏，臉色變得煞白。

眼淚如同絕了口的堤壩，從他眼裏蜂擁而出。

墨戰村長幾人見到這一幕，都不在出聲了，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想要給呆立在那裏的墨青說些什麼，嘴張了幾張，卻隻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墨遷大叔本來要拍在墨青肩膀上的手，揚起了一半，就又無力的垂了下來。

現在似乎什麼話都不適合說，什麼事情也不適合做。

墨戰村長看看地上被白布半遮住的墨輪大叔幾人，揮了揮手，就讓旁邊手裏還拿著白布角蓋也不是，不蓋也不是的幾個村人放下手裏布，然後就帶頭走了。

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去，把站在那裏一臉擔憂的看著墨青的墨雲大叔幾人給拉走了。

『既然沒有把事情瞞下去，那就讓這孩子多多和他們待會兒吧。

這些年，墨輪他們的心思算是都在這孩子身上了，此時給他們一些私密的空間，讓他們說說話也是好的，就是有點擔心墨青那小子……』

話沒有說出聲，只是在心裏盤旋著。

人都默默的走了，動作很輕，在這個過程裡幾乎沒有聲音傳出。

既然確定沒有了危險，墨戰村長就讓聚集在這裏的村人先回去了。

給家裏的婦孺報個平安信，免得她們在家裏不安心。

而他們老幾個並沒有走遠，只是走到了墨雲大伯家的院子裏，從茅草裡扒出一個圓圓的房梁，幾個人就坐了上去。

眼睛齊齊的盯著墨青所在的地方，生怕他做出什麼事情。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有說話的興緻，只是默默的看著呆立著的墨青緩緩的蹲在地上。

手上流著血的墨雲大伯，任由自己的婆娘給自己包紮著傷口。

他已經渾濁的眼睛裏早就汪滿了淚水，只是倔強的沒有讓它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