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終於在城郊化工廠終點站停下。

盛藍藍拉著弟弟下車。望著揚塵而去的公交車，不由得一陣心慌。

印象中這裏應該是中州市的城市中軸線，是時尚CBD金融中心，俊男靚女行色匆匆，香車寶馬來往穿梭在高樓大廈間……

儘管那是四十年後的情景，可眼前也不該是這種景象！

一條望不到頭的鄉野土路，一邊是一望無際的果林，另一邊是蔬菜地，幾個農民散在田間勞作。

「姐姐，那有小鳥。」小鋒倒是興高采烈，追著鳥兒跑。

盛藍藍只能苦笑，拉了拉挎包，跟在小鋒身後，往果林裡走去。

「慢點跑！」盛藍藍盯著小鋒的身影，生怕他跑丟了。

「姐姐來追我呀。」小鋒歡快地繞著樹跑，突然「哎喲」一聲摔倒了。

盛藍藍趕緊奔過去，抱他起來，「摔疼了沒？」

小鋒搖頭，扭頭看著身旁的果樹。

盛藍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前的果樹長得有些奇怪，不似旁的樹枝椏茂密。光禿禿的只在樹頂散著幾枝新綠。樹榦紋理粗糙，隔一段結一個眼睛似的疙瘩。

「大眼睛。」小鋒覺得有趣，伸手去摳樹榦上的疙瘩，「還有睫毛唉！」小鋒新奇地叫著。

盛藍藍也覺得奇怪，伸手摩挲著眼睛似的樹疙瘩。

突然手心一股炙熱湧向雙眼，眼前的樹榦頓時像透明了一樣。

樹心裏爬滿密密麻麻的小黑蟲，樹疙瘩正是小黑蟲的入口。

盛藍藍嚇得打開弟弟的手，「不要摸。」拉著他就往土路上跑，她有密集恐懼症，那些小黑蟲讓她心裏直噁心。

她不明白怎麼會看見樹榦裡的情形。到了土路上，小鋒賴在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不走了。

「姐姐我渴。」盛藍藍掏出水壺遞給弟弟，小鋒咕咚咕咚喝幾口，抹抹嘴，「姐姐喝。」

「姐姐不渴。」

出門走得急，她隻帶了一壺水出來。二叔塞給她十塊錢，原想著到地方再給弟弟買些吃食，現在兜裡有錢也花不掉了。

「小鋒乖，咱們現在坐車去百貨商場，姐姐給你買許多好吃的。」

「說話算數？拉勾！」

盛藍藍笑笑，勾住弟弟的手。

小鋒乖乖起身，盛藍藍望著他身後烏黑髮亮的大石頭，伸手按在上面，像剛才一樣集中精神盯著大石，一股熱流自右手心迸出來湧上雙眼，大石頭也像透明了一樣，裏面倒沒有外面烏黑，還間雜著灰白夾層。

盛藍藍又驚又喜，難道我可以透視物體？

「小鋒你過來。」

伸手按在小鋒胸口試驗，熱流湧來，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只看見小鋒胸口一個雞蛋大的黑影怦怦躍動。

在站牌下給小鋒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公交車才出現，上了車小鋒就在盛藍藍懷裏睡著了。

在外面要呆到下午三四點鐘，並不像盛藍藍想的那麼容易。市中心既沒有麥當勞，也沒有肯德基，更沒有星巴克，想找個地方閑坐都沒有。

隻好在街邊小攤上買了一碗魚蛋腸粉，坐在街心花壇水泥枱子上，看著小鋒有滋有味地吃。

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陽，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姐弟倆手拉手回家。

才進院門，就聽見屋裏傳來高聲說笑。

二嬸的娘家人還沒走！盛藍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站在窗前的盛劍楠看到了盛藍藍，跑出來迎上，「我讓你幫我買的郵票和信封買了沒？」

盛藍藍就知道他是為這事來的，伸手從挎包裡掏出一版郵票和一疊信封。

盛劍楠高興地接過去，伸手拍了拍小鋒的頭，「趕緊進屋，老哥幫你留了一個大雞腿。」

「現在進去不太好吧？」

「有什麼關係！走吧，他們也該走了。」

盛藍藍拉著小鋒跟在盛劍楠身後進屋。盛劍楠三步並兩步奔上樓，「砰」地關上門。

盛藍藍知道他肯定是給王春燕寫情信去了。

坐在沙發上的瘦削老太太，抬眼看見盛藍藍姐弟倆。

盛藍藍喊了一聲奶奶好，小鋒跟著問好。

「喲！繼紅，這兩個就是你那個大伯家的孩子吧？瞅瞅，你給養得多好！比小楠和玲玲長得都白凈。」

趙繼紅咧嘴笑，「媽，看您誇的！」

「媽哪是誇你喲，媽是誇你哥！要不是他當年幫你張羅著，你和亞農還不就得被發配到大西北去！在那種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別說還要養別人家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孩子都指定吃不飽飯。哪有北方農場好呀，起碼吃得是高梁白面，還管飽！」

老太太白了女婿盛亞農一眼。

盛亞農尷尬地笑，「媽您放心，大舅哥為我和繼紅的事操心了，這份情我們一定會永遠記著的。」

盛亞農中午顯然喝多了酒，說話舌頭打卷，眼袋也浮起來了。

「記著就好，等你們麗麗以後有出息了，別忘了我們就成。」老太太站起身朝樓上喊兒媳婦和孫子下來。

樓上一陣咚咚腳步聲，兩個半大小子打滑梯似的，從樓梯扶手滑下來，撲通跳到地上。

老太太樂得哈哈笑，「這房子真好！等他們兩個高中畢業了，我就搬到這來住。」

「我也要來住！」

「我也要跟奶奶一起住。」兩個小子爭著嚷。

「大乖孫，都住，都一起住，反正這裏地方大，住你們幾個綽綽有餘。」

「你們兩個不害臊，都這麼大了，還想著跟奶奶撒嬌，要是在過去，都該是娶媳婦的人了。」一身卡其布衣褲的婦人出現在樓梯口，手裏拿著一盞枱燈，邊說話邊下樓。

「繼紅，我和你哥床頭剛好缺一盞枱燈，我看那屋也不是你和妹夫住的，要這樣的枱燈也是浪費，不如送給我吧。」

趙繼紅愣住，望了一眼老公盛亞農，盛亞農黑下臉沒有作聲。

趙繼紅呵呵笑道：「嫂子，不如我去百貨商場給你買一盞新的，現在物質都豐富了，商場肯定有好看的枱燈，你要這盞舊的，我還拿不出手呢！」

「不用那麼麻煩，我就看中這盞枱燈了。」

婦人扭身把枱燈放到自己的提包旁。

盛藍藍已經忍無可忍了，「二嬸，我屋裏的枱燈是給小鋒起夜時用的，誰也不許動！」

婦人聽到這話，有點吃驚，見趙繼紅也怔著，伸手按住枱燈，生怕別人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