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濱沉默不語，真到了不得不面對的結局面前時，他卻再也沒有了謾罵的心情了。

平時不論他再怎麼抱怨自己的國家，抱怨社會的不公平，可是真要說坐看自己2400萬的同胞就這麼死去，他還是辦不到。

去怪誰？

怪破面者？他也只是個掙扎的人罷了。

怪國家？美帝國都對矩陣毫無辦法。

怪矩陣？對矩陣而言，人類都是小小的螞蟻，隨時都能摧毀整個人類的互聯網的它，人類的恨意簡直無足輕重。

那麼怪自己？

怪自己太弱了？

別逗了，他再怎麼強大，在矩陣前都不會有任何區別。

所以說……誰都怪不了的情況，才是真正叫人無奈而又可悲的。

2400萬的同胞即將死亡，之前彈幕的咒罵也停歇了下來，每個人沉默無言地看著直播回來的畫面，還有其他主播在東海市拍攝下來的直播，都能看到東海各個不同的地方，只要一抬頭，即可見到那讓人無比絕望，正在下沉之中的方塊。

一瞬間的死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見到死亡緩緩到來，自己卻連掙扎都做不到。

何為螻蟻？

李濱真切體會到了這個詞語的沉重含義。

結束了。

縱然心中憤恨與痛苦，李濱也盯著屏幕，他要看著最後的審判到來。

只是，拿著手機的手抖個不停，他必須把手放在桌面上才能穩定手機。

不知什麼時候，夜攤旁邊的街面上已經沒有一輛還在行駛之中的車輛了，李濱漸漸屏住呼吸，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屏幕。

咦？

已全身被壓趴在了地上的破面者……

右手是不是動了下？

好像是動了下？

他驚咦了聲，下一刻，本該被光柱壓著一動不動的破面者，右手猛地抓住地面，同時左手也動了起來，支撐著身體想往上過去。

竟然……竟然真的動了起來？

李濱猛然站起身，難道還沒結束？

沒有吶喊，沒有吼叫，沒有嘶吼，沒有任何的其它發泄，破面者就彷彿一個沉默的巨人，明明是越來越沉重的光柱，卻似乎還沒放棄，想著還能起來。

李濱右手緊握成拳頭，青筋綻起，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壓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心中已吼著「站起來」。

「站起來」三個字看似簡單，真要在光柱下執行就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轟隆隆……」

「遮天蔽月」的方塊已逐步來到東海市六百多米的空中，再往下繼續沉降，高度632米的東海中心大廈第一個就會觸頂摧毀。

時間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但偏偏就在這個叫人徹底絕望的時刻，那被光柱壓著的身體動了起來，先是右手，再是左手，沒有看錯，的的確確在動。

沒人明白，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破面者還有力量動起來？

其他人分明連動彈的力量都沒有了，他身處壓力最大的光柱核心，還有力氣動彈？

矩陣彷彿也有點「意外」，隨著方塊不斷沉降，加大了壓力投入。

「啵」

空氣一陣波盪，才剛撐起幾厘米的身體，又再一次被壓了下去。

而這次明顯更為狠厲，「嘭」地一聲，塵土飛揚，簡直與被卡車撞了一般。

一般人這個時候，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還在動。

沉寂了下後，右手又動彈了起來。

「啵……」

空氣就像被大鼓敲動，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波紋漣漪在高空向著四面八方蕩漾而去，所過之處，就連大廈都產生了震動。

被死死壓在光柱下的破面者，右手蠕動了下，隨後狠狠抓住了沙礫。

「……」

原本已空無一個彈幕的屏幕，隨即出現了第一個彈幕。

「加油。」

仿若是個發出來的信號，才不過短短數秒鐘，「加油」的彈幕瞬間掩蓋了整個屏幕。

不在現場，觀看直播的人無法幫忙，卻都在一片死一樣的沉默中，不約而同打出了「加油」的彈幕來。

而在現場的羅東也不敢置信。

「為、為什麼？」

喃喃自語，破面者的生命到底多堅韌？

這種時候了，還能支撐著？

不，不是生命的堅韌，分明所有人都絕望放棄了，他是哪來的意志振作起來的？

羅東望著抓著沙礫，還在用全身抵抗往下沉降方塊的破面者，不由自主地渾身都開始了顫抖，破面者不是意志振作了起來，而根本是從頭到尾，意志都沒對此放棄過。

「呵呵，自己真是個白癡。」

羅東也不管自己臉上全是鼻涕和眼淚多麼難看，先前還想躺著死，這個時候他改變主意了，不論怎樣，他都想與破面者一樣，死也也要站著死。

雙手抓著地面，羅東鼓動全身上下剩餘的力量，艱難而又堅定地向著破面者光柱的方向爬去。

「撐住啊，你可是老子的第一個崇拜對象，可別就這麼死了……」

嘴裏念叨著，羅東抓著地面，固執地繼續爬著，他的背部疼得要死，好像在剛才被撞到了什麼地方，現在每爬一步路，都痛得渾身抽搐。

可完全沒有放棄的想法。

以至於他都感到可笑，自己真是個白癡，要是以往自己能有這樣堅持下去的信念，做什麼工作也終究會成功吧？人生也不會這麼失敗，她也不會離開自己。

可惜，現在才領悟到這一點，確實是有點太遲了。

所以說，既然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還要放棄？

抓著水泥地面的指甲扭曲，腹部也隱約流出了鮮血，羅東還在爬動。

「啵……啵……」

空氣震蕩的動靜越來越大，遠處支架上的手機也不停地晃蕩，在光柱的照耀下，破面者雙手撐著身體，頂著無比巨大的壓力緩緩而起。

在這個時刻，破面者頂住壓力的每一分，都為東海市的2400萬人爭取一分生存的希望。

「哢嚓……」

水泥地面的裂痕越來越深，光柱延伸到天際的那段光芒大放，宛如太陽降臨人間，徹底照耀了夜色下的東海市。

而這道光柱，也得以讓東海市數百公裏外的城市人人得以見到。

「還有三十秒……」

陸離瞥了眼腕錶，深吸了一口氣。

那麼，所有的潛力、生命力都爆發出來吧。

「抑製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