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真傳》第二五三回 相守難
身在娘家的彤芸亦聽聞薩喇善要納妾一事,說什麼永不納妾,都是一時衝動的信誓旦旦,最後終會破了誓言。默默陪著瑜真用午膳,她未有任何抱怨,彷彿沒事兒人一般,可即便是飯後的一道桃膠銀耳甜湯,送入口中也是沒滋沒味的。
「你呀!儘管放寬心,莫生氣,哪有一次納六個的,想來世子也只是賭氣才會這般,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呢!」瑜真慣會安慰人,總會說些好聽話來舒她的心,她也就是聽聽,不會當真,低垂的睫毛擋住潤濕的水眸,薄粉的雙唇勉強擠出一絲淡笑來,
「納妾是應該的,早就該納,我不會攔,隨他罷!」
「這是口是心非罷?傅恆若是納妾,我也會說不在乎,可心裏必然難受。」譬如太后將霖雪指給傅恆那會子,瑜真以為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勸傅恆納妾,實則她心裏也是疼痛難耐,那麼此刻的彤芸應該是同樣的心態。
然而她依舊不肯承認,「我與嫂嫂不同,你和九哥是心心相印,自然也就希望兩人心屬彼此,無人插足。而薩喇善本就風·流,才進門時,我就做好了他會納妾的準備。」
「我們也不是一開始就兩情相悅的,也是磨合了許久,才摸清對方的脾氣,」相遇靠緣分,但相守卻是需要用心經營,
「咱們女人這一輩子,能遇見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不容易,當初的確是他拆散了你與李侍堯,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你真的嫁給了李侍堯,他就不會納妾了麽?
不過現在爭論這些也無意義,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嫁給了薩喇善,他對你一直很上心,你也該給他一些回應,就像小孩子做了什麼事兒,需要得到大人的讚賞與鼓勵是一個道理,男人對你好,他也需要你的肯定和鼓勵,才會覺得自己沒有白白付出。」
瑜真的話,令彤芸吃了一驚,她倒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隻默默受著他對她的關懷,記在心裏,從不會對他表達什麼,也沒有主動去關懷他,而他也不曾與她抱怨過,她便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心大不在乎那些,直到九嫂與她說起,她才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太過自私,不善於表達,才會導致如今的誤會叢生?
「男人與女人看待問題的方式不同,你有什麼心裏話,儘管同他講個明白,千萬莫要掖在心裏,你自個兒不痛快,他還不明白,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我有氣兒的時候都會直白的沖你九哥發出去,讓他曉得我為何不悅,
當然你的性子也不可能似我這般潑辣,我也不是慫恿你跟他鬧騰,有矛盾不怕,說出來總能找到解決的法子。」
阿俏聽著九夫人的話,也覺著有道理,就是不知她家夫人能不能想通透。
實則彤芸也是受益匪淺,自小受的教育便是要求她知書達理,溫柔體貼,要顧忌旁人的感受,自己應該承受委屈。加之她是被迫嫁於薩喇善,對他並無感情,也就更不敢跟他撒嬌,對他一直有防備。
隻想著將就過下去,從未考慮過如何能讓夫妻二人的生活更美滿,如何相處才能擺脫矛盾。
今日聽罷這些,令她茅塞頓開,忽然覺得,這日子,似乎換一種過法可以更完美。
正反省之際,院外有人來報,說是世子求見。
這人終於來了,瑜真會心一笑,擺了擺手,「快請進來。」
彤芸懵然不知所措,說話間,一道紅影已經閃了進來,她頓感詫異的望向他,「你……你不是在納妾擺宴麽?」
急急入府的薩喇善氣喘籲籲,瑜真見狀,料想傅恆已然將話說清楚,跟他打了招呼之後,便借口離去,說是要出去看看福靈安和晴柔,隨即關上房門,好讓他們夫妻二人有機會坦誠布公。
待她們走後,薩喇善憋了一肚子的話突然就梗在喉間發不出聲來了,生怕自己又是一廂情願,
想起九嫂的忠告,彤芸終於主動開口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我……」薩喇善也不曉得該怎麼說了,「其實我不是真的想納妾,我只是……」一時糊塗啊,老辦這種傻事,現在又該如何解釋?彤芸肯定更加恨他罷?
正擔憂之際,卻聽她道:「你是假裝納妾,想看我是否生氣?」
「哎?你……你猜到了?」薩喇善無比震驚,彤芸隻覺他將人當成了傻子,「同一個招數,你用了兩回,不覺得無趣麽?」
唔……她這麼一說,他想起來了,上回也是他與她鬧彆扭,直接去找姑娘,在外頭過夜,也沒碰女人,就是想氣氣她,敢情她上過一回當,便學機靈了,再不信他。薩喇善嘿嘿一笑,倒有些難為情了,
「看來還是你了解我,小心思都瞞不過你的法眼。那你知道我要納妾,都不生氣的麽?」
「生氣啊,」想著彤芸便覺心疼,找那麼多女人來唱戲,又花了不少銀子罷?多浪費!」
媳婦兒居然沒跟他生氣,沒記仇,還數落他敗家?薩喇善隻覺她這態度很反常,但又不敢多問,不願打破這美好的夢,繼續順著她的話音撒嬌,「那怎麼辦?罰我今晚不許吃飯好不好?」
彤芸順口接了句,「明兒個也不許吃。」
「好!你說怎樣便怎樣!」她雖然沒提,可他心裏終歸不安,思來想去,還是打算說清楚,免得她心裏難受,
「你去李府的原因,你哥已然與我說清楚,很抱歉,是我誤會了你,又醉了酒,說話沒個分寸,沒給你解釋的機會,傷了你的心。當時我太糊塗,行為完全失控,也是第二日,千亮告訴我時,我才曉得,那晚居然跟你動了手,可後悔死我了!」
說來他便心痛,走近她輕撫這似玉如璧的芙蓉面,擁她入懷,悔聲道:「彤芸,我那麼喜歡你,心都快裝不下你了,怎麼就動手打你了呢!你一定恨透了我對不對?這樣,你打我幾巴掌解解氣!」
說著就去拉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掄,她卻掙著不肯出手,「手疼,我才不要打!」
「那我自己打,」薩喇善舉起手掌作勢要打,卻未等到幻想之中的攔阻,頓感失望,「哎——你不該攔著我麽?」
果然只是做做樣子,彤芸忍俊不禁,才不當真,「攔你作甚?是你自己要打的!」她倒想看看,他是否真捨得下手,然而薩喇善用力一揮,到了臉邊兒又減小了力度,義正言辭道:
「不能打,這麼俊俏的臉,打壞了你不喜歡我了可怎麼辦?」
想了想他又顧影自憐的哀嘆,「本來你就不喜歡,好不好看都一樣。」
這話她沒法兒接,他實在太瞧得起自己的臉,讓她如何回話?
見她不語,他還以為她仍在為那一巴掌生氣,便又繼續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傷害你,實在是自個兒傻傻的生悶氣,喝多了酒,才胡作非為,我跟你發誓,往後戒酒,再不會因為醉酒誤事或是傷你,你能原諒我麽?」
是否原諒,她也說不好,明知他不是故意,她似乎不該計較,可若就此揭過去,她總覺得不甘心,也不安心,九嫂囑咐過她,有話直言,莫悶著,彤芸便決定大膽一回,說出心裏話,
「原諒你一回,下回呢?你可是不止一次的懷疑我,嫁給你之後,我自認本本分分,從未有過什麼出格的舉動,你卻對我總是不放心,一有點兒風吹草動,便以為我還念著他,對他有想法。
旁人不了解我,你還不曉得麽?我哪裏敢做出那種不要臉面的事來?那會子你若好好問話,我也敢告訴你因由,可你一見我便那麼凶,還出言辱我,我怎能不難過?哪裏還有與你解釋的心思?」
在她開合著櫻唇說話之際,薩喇善一直盯著她,微睜著眸子難以置信,拉她坐下,好奇詢問,「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怎的你回一趟娘家,便似脫胎換骨一般?彤芸,你從未與我說過這麼多的話!」
他這是何意?話少了他不樂意,話多了他還要說?「怎的?嫌我煩麽?」
「不不不!」薩喇善趕忙澄清,笑逐顏開,「不煩,特興奮!我就喜歡聽你跟我說話,說什麼我都愛聽。」
又在胡說呢,「說你醜也愛聽?」
他對自個兒的相貌可是自信得很,「一聽就是瞎話,我兒子那麼可愛,他爹能難看?」
說不過他,彤芸再不計較,便道是九嫂的規勸讓她改了觀念,薩喇善恍然大悟,想著回頭定得好好謝謝九夫人才是。這會子最重要的是與彤芸解開誤會,
「我之所以會誤解,還不是因為你對我太冷淡,我才會胡思亂想,你賭氣回娘家之後,我也想了很多,甚至有些後悔,倘若當時不強迫你,成全你與李侍堯,你是否會過得更幸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愁容滿面,鬱鬱寡歡。」
敢作敢當的薩喇善,也會有後悔的時候麽?以往她痛恨他的霸道,這會兒見他黯然的說起這些,她也不喜歡聽,「娶都娶了,這會子說後悔有用麽?你該做的是如何彌補,而不是做無用的懺悔。」
「所以……你不恨我了麽?」他忽然很好奇,九夫人究竟跟彤芸說了什麼,竟能令她在短短幾日內轉變對他的態度,實屬不易啊!
「你認為是我派人傷了李侍堯,還要為了我去跟他求情,這是不是代表,你其實是很在乎我的,哪怕你認為我錯了,也要維護我?」
彤芸不大明白,他這樣問的目的何在,「你還想繼續犯錯麽?我可不會一直容忍你!」
她沒有否認,那就代表默認,心花怒放的薩喇善頓覺一顆心如屋內的冰塊一般清涼舒暢,喜滋滋笑道:「我可以對天起誓,真沒有對李侍堯下手,我能證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