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這些小鬼們並沒有那麼嚇人，我依偎著色鬼坐到地上。

頭頂的頭環發出和樹上一模一樣的光芒，縈繞在我頭上。

我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聽著色鬼在那講述著這片林子的故事。

這個散發著光芒的樹林，就像一些玄幻書中的精靈之森，裏面的精靈都是從生命大樹中孕育出來的。

陰間的小鬼們，就是這麼來的。

我不禁想到了安玉大婚那天，給我難堪的司徒夫婦，他們在那房間裡，被幾個帶著鐮刀的小鬼吊在空中，心裏就不禁一麻。

「真沒想到，他們小時候是長這個樣子的。」

我側頭，笑著看著色鬼，仔細一想，眉頭皺了皺。

「咦，他們長大了後，為什麼要蒙住眼睛啊。」

這個問題讓色鬼明顯一愣，他瞬間陷入了靜默，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像是明白了什麼，將話題一轉，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這個林子……」

「蒙住他們的眼睛，是陰間的傳統。」

色鬼突然就將事情說明了，我詫異地望著他。

蒙眼的背後有什麼故事嗎？

這時，我想到了奈何橋邊的孟婆，她的雙眼也是矇著的，但是相比這些小鬼，她臉上的絲帶更像是蒙住了半張臉。

「他們哪怕是靈體，對這片樹林也是有情感的，畢竟這裏的每一棵樹木，都是他們的母親。」

我像是明白了什麼，胸口一陣抽痛。

「色鬼，你的意思是……不把他們的眼睛蒙上，他們會依賴這些樹，不肯離開？」

色鬼摸了摸我的後腦杓，淺笑著道：「華兒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他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草坪上嘻嘻哈哈，結伴嬉戲的小鬼們，道：「他們生下來，就得成為管理陰間的陰差，因此，只要他們成長到了一定年齡，就必須離開這片樹林，和別的高級陰差工作。」

我不是傻子，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雖然他並沒有完全表達出意思來，但我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這些小鬼的出生，就是為了陰間服務的。

到了時間，他們會蒙上眼睛，將他們帶走，讓他們尋不到回家的路，一直在外工作，勾魂。

我想我的理解，肯定不錯。

不然色鬼剛才怎麼猶豫了那麼久才開口告訴我。

我嘆了口氣，心頭有些一軟，雖知道這個是陰間的規矩，但還是壯了壯膽子，開口詢問：「不能將這規矩改改麽？」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

因為我下意識覺得自己貌似不能擅自隨意改變陰間的規則。

但是，這樣做真心有些殘忍。

這規則，把這些小鬼們都當做工具一般，而這片美麗的樹林，成為了一個無血無情的工廠一般。

冰冷，無情。

說我心軟也好，什麼都好，我只是覺得他們不該被這樣對待。

明明他們才是這個陰間土生土長的原住民，結局無一例外，成為勾魂小鬼。

色鬼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嘆道：「我也想改變，可是連我也無能為力。」

「他們離開樹林是陰間的法則，就像健康的嬰兒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能走路，說話，他們到了該離開樹林的年齡，他們的臉上自然會纏上布條。」

我聽到這裏，算是徹底放棄了腦中的念頭。

看來，這個並不是想改變就能變的

這是陰間的自然規律，我們沒法干涉。

我遺憾地嘆了口氣，心情低落了不少，手不禁摸了摸頭頂的花環。

看著前方的小鬼們，眼睛垂了下來。

突然，我覺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我轉頭一看，只見一個小鬼正四腳並用地扒拉著自己的袖子，向上爬著。

我並沒有感到嫌棄或是厭惡，而是伸出一隻手，將他拎了起來，放在自己手心上。

看著他睜大著一雙又黑又圓的大眼睛，頓時心生憐惜，卻又無可奈何，隻好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看著他。

他伸出雙手，像是要抱抱一般，對著我示意了好幾下。

一張小小的嘴裏，像是在說些什麼，但是聲音極為細小，我完全聽不見。

隻好抬起手，將他舉到靠近耳朵的地方。

就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他涼涼的小手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臉，然後用他小小的腦袋貼著我的臉蹭了蹭。

要是換做別的女生，恐怕已經大叫著暈過去了吧！

但是，我卻沒有這種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我體內有鎮鬼令的原因，我對陰間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不排斥，感到些微親切。

比起一開始遇到色鬼的恐懼和害怕，現在的我，幾乎覺得，陰間和陽間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一個是活人住的世界，一個是靈魂住的世界。

剛開始我還有點害怕這些小鬼，畢竟長像詭異，之前還拿著鐮刀，對著司徒夫婦做過那種事情，不免會有些想法先入為主。

但是從剛才，我聽了色鬼的一些話後，我徹底打消了心頭的畏懼，隻覺得，眼前的這些小傢夥們，可憐，可愛。

那個小鬼這麼做，是因為感覺出我不開心了嗎？

我心想，感受著他毛絨絨的頭不斷地蹭著我的臉頰，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嘆了一句話，雙手捧著他，語氣中帶著歉意。

「對不起，我不能幫助到你們，我……沒這個能力。」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我頓覺一種無力的感覺，誰知，手心中的小傢夥完全沒有生氣或是什麼，像是能夠聽懂我的話，擺了擺手。

色鬼摟著我，安慰道：「他們知道，他們其實一直知道，這是他們逃脫不了的命運。」

不知怎麼的，一個念頭突然在腦子裏劃過。

我轉過頭，看向了色鬼。

「色鬼，小傢夥是鎮鬼令化成的，鎮鬼令是陰間的鎮寶，你說，他生出來之後，能不能改變這個規則？」

身旁的男人嘴角一勾，沉默了好一會，才轉頭看向我，緩緩道：「可能。」

我氣得差點捶他，這幅欠扁的笑容是什麼鬼，還對我說「可能」？

哎……多半是沒戲了。

不過嘛，我還是想試試看的。

我不禁摸了摸自己肚子，眼睛一眯，心想以後將這個小傢夥生出來之後，他長大了，讓她試試看。

反正嘗試一下不要錢，說不定就能改變這種規則了呢？

我正想著，臉上掛著一個笑容，色鬼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沒有開口說話。

就在我們依偎著坐在那，兩人都沒有開口時，一隻黑蝴蝶一下子從虛空中出現，朝著我們飛來。

它晃悠著，扇動著翅膀，一長串紅色的粉末灑落。

黑蝴蝶最後停在了色鬼的肩膀上，他淡淡地問道：「查的怎麼樣？」

那隻蝴蝶有些傻傻地振動了下翅膀，兩根長長的須抖了抖。

「哦？是這麼回事嗎？」

鬍鬚又抖了兩下。

我奇怪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視線轉向了黑蝴蝶，瞳孔一縮。

這個不是我在來之前，在寢室看到的黑蝴蝶嗎？

怎麼一下子出現在了這裏？

我疑惑地看著色鬼，後者寵溺地親了下我的額頭，說道：「它收集到了葉瑤的信息。」

葉瑤？信息？

我這才反應過來，吃驚地叫道：「你怎麼知道她家出了些事情？」

我暫時不想將這件事情告訴給他，他幫我做了太多的事情了，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總不能一直幫我。

誰知道他竟然先一步去了解了情況。

「她是你的同學。」色鬼淡淡地說道，黑蝴蝶像是收到了他的命令，一下子消失了。

我聽了這句話，捂著臉，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心裏也是感動。

色鬼，真是……凡是和我有點關係的人，出了事情，他都先我一步了解情況，想幫助我。

除了滿滿的感動，我心裏也升起了一絲內疚的感覺。

總覺得虧欠了他很多，包括安爺爺他們。

「我本來不想這麼早把事情告訴給你們，安家剛剛遇到劫難，大傷元氣，你不僅是我的丈夫，還是陰間的閻王，不能總是因為私事而將公事置之不顧。」

我認真地看著他。

「我不想一直麻煩你。」因為，我會內疚，我會覺得虧欠，這種單方面的付出，我會覺得心慌意亂。

「麻煩？華兒，我們之間的關係，哪有麻煩不麻煩之說？」

我低下頭，輕聲道：「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而我卻什麼都沒有回報給你……」

色鬼的手指一下子貼住了我的嘴唇，深情地望著我。

「噓，什麼叫你沒有回報我。」

「對於我來說，有你在身邊，就足夠了，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色鬼的話就像一陣春風，吹過了漫山遍野半開的花朵，剎那間，鮮艷的花綻放了開來，面向著太陽。

我的臉忍不住一燙，心裏咚咚咚地猛跳。

色鬼的情話，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扛不住，殺傷力太強了。

就像一根羽毛，輕撫著我的心，我感覺心頭癢癢的。

我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卻看到原本正嬉鬧著的小鬼們，一個個都蹲在賭上，捂著眼睛，嘴裏發出了愉快的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