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為難我了，對於這種話，我不是那種可以隨意開得了口的人。

但，事已至此，貌似也別無他法了，真相由我來告訴凱瑟琳，而決定自然是她親自來做。

就在我還沒離開補妝間，克裡斯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手機在我的褲袋裏震動著。

「喂？」

我才接聽起來，克裡斯急切慌張的聲音立馬傳來了。

「是容小姐嗎？大事不妙了，我們幾分鐘前與前線取得了聯繫，安軒他們陷入了苦戰，據說有幾個地區出現了巨大的波動，陰陽兩界交界處產生扭曲，出現了很大的裂縫，大量關壓在冥界的惡魔全數逃離了出來！」

我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心也快速跳動了起來，不安和恐慌瞬間襲上我的心頭！

正當我想著該如何將此事告訴給色鬼的時候，黑白無常突然出現在了我們身邊，使我嚇了一跳！

「容小姐？容小姐你還好嗎？喂？」

克裡斯聽我沒有回應，以為我是出了什麼事情，擔憂地詢問道，我趕忙回應了聲，示意自己沒有事情，但我心中不妙的感覺愈發明顯！

尤其是在我看到黑白無常出現，外加克裡斯告訴我的事情，我便知出大事了！

若非什麼急事，他們怎麼會如此巧合，在此刻趕到了這裏？

「閻王大人，出事了。」黑無常滿面愁容，剛現身就雙膝跪地，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克裡斯聽到了我這頭的聲音，像是辨別出了是何人，立馬說道：「你們和凱瑟琳談判的怎麼樣了？情況有變，安寧已經和戴維家的一些驅鬼師先去前線了，冥靈晶歸位刻不容緩啊！」

我咬咬牙，將進展告訴給了他，當他聽到冥靈晶一旦回到冥界，凱瑟琳將會失去她的生命時，克裡斯一下子緘默了，要不是我能聽到從聽筒那邊傳來的微弱呼吸聲，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掛斷了電話。

「哎……」

他很輕地嘆了口氣，知道我的為難之處，也不催促我。

「抓緊時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我怕安家主還有安軒他們撐不住，如果談好了，馬上回我消息，我立馬派人接你們過來！」

說罷，他便掛斷了電話，我還是有留意到他背景音裡嘈雜的人聲，東西搬動的巨響聲，還有窸窸窣窣理東西的聲音，克裡斯可能開著免提，正在整理需要的行李。

黑無常一直跪在地上，他甚至將白無常拉到身邊，讓她跟著自己一起下跪。

就在我掛斷電話的那刻，色鬼雙手環胸，望著地上的二人，語氣毫無波瀾：「說吧。」

「是屬下無能，沒能完成閻王大人交給我們的任務，我們前去巡查陰間倒數兩層的時候，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可尚未等我們作出應對之策，陰間就出現了很大的波動，最底層的幾個惡鬼趁此機會從鬼洞逃離到了陽間。」

什麼？！

黑無常的報告讓我的身體更加的冰冷了，突然，我想是想到了什麼，頓覺自己背後的汗毛根根豎起，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我曾記得，當時我色鬼在成功驅散了那隻害死了沙耶的惡鬼後，我們都得知了此處冥界的波動，會對陰間有所牽連。

他們當時說，那隻惡鬼出逃的原因，會與這邊有所關聯，因此，我覺得我猜想的可能性或許是成立的。

「果然。」

色鬼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眼神冰冷地看著黑白無常，道：「繼續說，還發現了什麼？」

黑無常和白無常的身體一顫，色鬼的語氣與平日完全不同，我抬頭望向了他。

此時的他，要比平時的他多了一份冷酷和嚴肅，區別更大的便是他的一身氣勢。

「屬下無能，沒能攔住他們……」

色鬼的手猛地抬了起來，他的嘴抿的緊緊的，好像在隱忍些什麼，良久，他才有些無力地將手放了下來。

「華兒，我想克裡斯帶來的消息，應該和他們帶來的是一樣的吧？」

他問我道，我點點頭，看了下時間，覺得自己來補妝間的時間也夠長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前線傳來消息，大量魔鬼逃脫出了冥界，來到了陽間，最前方的戰線崩潰，克裡斯讓我們趕快將冥靈晶帶回去，來穩定兩界的平衡。」

我看了眼黑白無常，湊近了色鬼，雖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我依舊選擇驗證一下心中所想的，是否正確。

「色鬼，你很早之前就尋找到了我，鎮鬼令應該算作是歸位了，可是，這次冥界的事情，卻影響到了陰界，你說，我們陰界和其他的冥界之間，是不是有一定的關聯？」

他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溫柔無比，其中帶著讚賞，他摸了摸我的腦袋。

「華兒，此事待一切都解決了之後，我再與你細說，我想，凱瑟琳那邊，要拜託你了。」

……

色鬼讓我先回去，他還要和黑白無常了解一下具體的經過。

凱瑟琳杯中的咖啡早已沒了，她見我來了，只是淡淡地朝我一笑，一種成熟又滄桑的氣息撲面而來，反而令我十分不自在。

彷彿我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而不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少女。

她的眼睛，彷彿能夠洞穿一切，我方才對她撒的謊，好像早已被她看穿了一般，自己的一言一行，在她的眼底原形畢露。

「想好了怎麼說服我了嗎？」

凱瑟琳先發製人，先開了口，使得我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堵在了嗓子口，沒反應過來該如何作答，表情有些滑稽地呆在了座位上。

她見此，呵呵輕笑了起來，她一手捂著嘴巴，另一隻手擺放在腿上，她那雙眼睛看著我，手伸出來示意我喝杯子裏早就涼了的黑色液體，笑著道：「不用緊張，我直接說吧。」

「我同意和你們走，將冥靈晶歸還給冥界，如果我這樣做可以保護很多人的話，我願意。」

凱瑟琳的語氣十分輕鬆，看到她溫婉大方的笑容，我的眼眶一熱，其實，我完全可以成全自己的私心，不告訴她真相，讓她交出冥靈晶，她是死是活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但是，我做不到，人心是肉做的，我做不到這麼絕情，外加我知道她與艾米麗的事情，這樣優秀、善良、勇敢的女人，我無法瞞著她，昧著自己的良心欺騙她。

「凱瑟琳女士，你要想清楚了，冥靈晶一旦離開了你的身體，回歸到冥界，你會瞬間死亡！」

我雙手放在了桌子上，激動地說道，雙眼緊盯著她，其實，我打從心底不希望她答應這件事情。

對於眼前的女人，我完全無法做到討厭她，甚至可以說對她有著敬佩，不想讓她死。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事情已經不容我們多做考慮，不容我們一拖再拖，克裡斯和黑白無常帶來的噩耗，簡直就是在逼著凱瑟琳做著決定。

若是可以的話，我多麼希望，眼前的女人，不是冥靈晶的宿主，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

凱瑟琳在聽到我的這句話後，沒有我預想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抱頭痛哭，她的臉上毫無悲傷或是驚訝，我彷彿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解脫」二字。

「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我的身邊，手溫柔地放在了我的肩頭，半蹲了下來，與我平視著。

凱瑟琳的話音剛落，我的眼前就模糊了，我咬著嘴唇，說道：「你不想活下去嗎？只要冥靈晶還在你的身體裡，你就能長生，不會老也不會死，一生能做很多事情，看遍很多的人生美好，你只要不答應，我們也拿你沒辦法。」

「容小姐。」她搖搖頭，感激地對我道，「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但是，夠了，我這生過的足夠了。」

她將我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裏，她溫暖乾燥的手掌包裹住了我的雙手。

「其實，從艾米麗死後，我的心也跟著她一起死了，我的命是她給我的，也是她讓我知道了，即使人間有再多的黑暗，總會有光明的存在。」

「我活的夠久了，人的一生，短暫才更有意義，無限只會擁有無盡的孤獨與乏味。」

我眼睛裏的液體不爭氣地掉落在了衣服上，凱瑟琳拿了張紙巾，幫我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別哭，我想時間差不多了，你就帶我過去吧，趕快將問題解決了，我能解脫，所有人都能解脫。」

色鬼已經和黑白無常站在我的身後了，白無常聽到了凱瑟琳的所有的話，她垂下了眼睛。

我自然沒有錯過隱藏在色鬼眼底的落寞和孤寂，對於長生這種事情，我想沒有人會比他們更了解了。

他們作為陰間的高等靈體，活了那麼久，有怎樣的感受，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她將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突然，她的眼睛裏閃過一道金光，一層淡淡的金色漫上了她的眼睛。

她看向了色鬼和黑白無常，隨後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出生到現在，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絢爛的笑容，其中帶著的光芒，晃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