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白色的眼球上，看不到瞳孔，原本細嫩白皙的稚嫩臉蛋也變成了死人才有的青紫色。

鮮紅的液體從她的眼睛中流出來，她凌亂的黑髮遮蓋在她臉頰的兩側，她像是沒想到，有人會知道她的名字。

安軒驚奇地看向了我，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他可能並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女孩生前的名字，但我現在也沒有時間去細細地和他解釋。

「小茹，我知道你的遭遇，我很抱歉。」

不知這個算不算是嘴遁呢？我選擇用這種方式，甚至我開始妄想這樣做可以感化她。

安寧已經倒了，儀式也算是被破壞了，無法繼續下去。

如果我再不做一些什麼的話，若是讓安軒用了那張能夠摧毀魂魄的黑符，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可是，事情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地就解決了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小茹如同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在那哭喊著：「知道又怎麼樣，你們還不是要害死我！」

「和那些討厭的傢夥一樣！」

我當然知道她口中的「討厭傢夥」是誰。在看過了她生前的記憶回溯，那些將她拿來當擋箭牌，受氣包的孩子們，我心口又是一疼。

小茹說出來的話很生氣，很憤怒，甚至很哀傷，她如同一般的孩子一般，話語很幼稚，不像一些成人的怨靈，每一句話簡直都能感受到他們泣血之情。

所有的怨恨，在她十分簡單稚嫩的表達下，少了些氣勢，卻讓我更加心疼了。

小茹就連人生都還沒開始，在孤兒院百受排擠不說，還遭到了有虐童傾向的徐院長暴打致死。

這個現象，絕對不是唯一的，我敢相信，在世界各地，總會有一些福利院，掛著收養，給孤兒們一個溫暖的家這種虛假的幌子，卻做著一些見不得人，令人髮指的暴行。

「我受夠了，小茹受夠了，我想回家，我想要爸爸媽媽，嗚嗚嗚嗚。」

黑色的氣息又猛地竄了起來，愛慕安軒的女生直接被這股黑氣給掀翻在地，又一張黃紙「嚓」地一聲裂成兩半，燃燒了起來。

安軒的臉色瞬間變得青白色，擔憂地望了眼那個女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別來礙手礙腳，出去！」

我卻完全充耳不聞，朝著小茹的方向走去。

這個舉動讓安軒的眼睛猛地一眯，他的語氣中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氣勢和怒意：「出去！別靠近她！」

我不知自己怎麼了，身體誠實地朝著那個不斷掙扎的身影，緩緩靠近她。

「小茹，別怕，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有我在。」

我張開雙手，朝著她走去。

我知道她想要什麼，渴望什麼，她的心願很簡單，而我現在，只能利用這點，才能讓她放下心中對生前的執念。

才能逃離魂魄灰飛煙滅的可能性。

安軒這下急壞了，他吼道：「你是瘋了嗎！容華！」

「我知道，你生前受了很多委屈，那個壞叔叔總是打你，罵你，那些小朋友們也排斥你。」

小茹聽到我的聲音，瞬停止了哭泣，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望著我。

小小的雙手上，沾滿了血一般的淚水。

隨著我靠近她的距離越來越近，熟悉的噁心感再度襲來，不斷地刺激著我的大腦神經。

紅玉鐲也在不斷地一閃一閃，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很果斷地將紅玉鐲從手腕上摘下來，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忍著快要噴湧而出的噁心感覺，腳踏入了陣法，兩步來到了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孩，緩緩蹲下身，將她抱住。

這是我第一次，擁抱靈體。

以前，我一直以為，人的靈魂是無法觸摸的，但是今天，卻讓我首次感受到了一個靈魂的觸感。

那麼的孤獨，那麼的悲傷。

靈魂的所有情感，通過她的靈魂，傳進我的體內，我的心裏。

我甚至能夠感受到小茹微微顫抖的身體，被傷透了的幼小心靈，還有對生前一切悲劇和不公的不甘。

我只是抱著她，也不管她掙扎與否，我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裏。

我是獨生子女，沒有什麼兄弟姐妹，要說遠親倒有幾個，但是很多都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家人搬出了小山村，前往了不同的城市生活。

漸漸的，也就疏遠了，甚至斷了聯繫。

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撫一個小女孩，此刻我能做的，只能抱抱她，給她安全感。

既然，她身前得不到這些她應該得到的動心，現在我就補償給她。

雖然，我知道她身上的死氣會對自己的小傢夥有影響，但是我依舊選擇脫去了紅玉鐲，不讓她被玉鐲的能力給排斥了。

這樣我才能接近她。

「別怕，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現在有我在，我保護你。」

小茹睜大了眼睛，那兩隻放在身側的手舉在半空中，彷彿在猶豫要不要回抱住我。

「真的嗎……你真的會保護我嗎？不要讓徐院長打我了好不好，我以後一定不尿床了。」

她的這句話，成功讓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鄭重地點點頭，哽咽地說道：「恩，徐院長絕對不會再打你了，我保證，我發誓。」

小茹在我說完這句話後，雙手抱住了我的腰，身上的黑氣竟然開始神奇地消失。

「好溫暖……」

她聲音很輕地說道，隨後，她又跟了句：「和毛阿姨的抱抱一樣。」

我的手摸著她的頭髮，微垂著頭，溫柔地說道：「以後我和毛阿姨一起保護你。」

「小茹，你要相信，世上還是有人愛你的。」

我憐惜地輕拍著她的後背，注意到她身上的黑氣在逐漸消失，皮膚的顏色也在漸漸變淡，不再是一開始的紫黑色。

小茹要的東西是那麼簡單，她或許只是要個安慰，要個擁抱，或許她就能釋懷，就不會有這麼大的怨氣。

她就不會在死後，用自己的能力去強製葉瑤的媽媽和奶奶陪伴著她。

葉瑤媽媽的年齡其實和毛阿姨的年齡相近，這或許就是她們被小茹選中的原因。

房間裡頓時一片安靜，我就一直抱著小茹，靜靜地等著她身上的黑氣消失，靈魂變成透明色。

可是此刻的房內，已是一片狼藉，原本長的鋪滿整個房間的黑髮正在快速縮短。

原本被鮮血染紅的碎花布衣也在恢復原本的顏色，小茹的靈魂開始慢慢變成透明色，過了一會，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我的懷內，空無一物。

突然，我感到有一雙柔弱的手從我的身後懷抱住我，軟軟的聲音傳來。

「姐姐，謝謝你。」

縹緲的聲音隨著那雙無形的手一起，逐漸消失了。

我抹了抹自己的眼淚，顫抖著聲音說道：「小茹，願你來世安康。」「恩……」她應了聲，很輕很輕，我幾乎都快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四周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一片安靜。

良久，我才回過神來。

看著自己身前，原本十分精緻的陶瓷玩偶，此刻，已經碎成了片狀。那身紅色的碎花布衣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我低著頭，手指將地上的碎片和碎布一塊塊拾起來，抓在手裏，起身。

轉過身的瞬間，安軒三人全都驚訝地望著我，一臉的難以置信。

葉瑤雖然看不到小茹，但是從我的行為上，她應該知道了些什麼。

最後，葉瑤將她奶奶扶去了她的臥室休息，然後和那個小女生一起把昏睡過去的葉瑤媽抱去了另一個房間。

安家小女生去照顧安寧了，人不在這裏。

我和安軒他們兩兄弟在房間裏面收拾東西。

地上畫得陣法啊什麼的，好歹要弄乾凈吧。

我重新戴上了玉鐲子，在一旁幫著擦地板，身旁的兩人一直很安靜地做著自己的，突然，安軒開口問我：「你為什麼會知道她的情況？」

另一個安家小輩也停下了手，好奇地望著我。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站起身來，彎腰在一邊的水盆裡搓著毛巾。

「這可以說是我的能力。」

我清洗了下毛巾，重新蹲了回去，緩緩道：「你們安家能夠通過儀式來驅鬼，那是安家祖傳下來的能力。」

「而我。」我看向了他們，當眼睛與安軒相聚的時候，我察覺到他的目光有點複雜。

「我能夠回溯他們的生前的記憶，得知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是什麼造成了他們死後成為惡鬼的原因。」

兩個人聽到我的話後，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我很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又繼續擦起地板來。

安軒沉默了會，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你的意思是，你能夠進入到他們生前的記憶中？」

「恩。」

我點點頭，實話道：「如果說你們是強製將他們的怨氣驅散，將他們送往陰間，我就是找到他們怨恨的根源，從根部解決。」

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男生有些唯唯諾諾地開口了：「那你不就能改變他們的過去麽？」

我偏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唇：「如果真能這樣倒是好了。」

「我只能像個旁觀者一般，只能看，不能去牽涉，不能去改變，因為那是違背世道常理的。」

安軒一直看著我，眼神中透著忽明忽暗的光芒。

他知道，這種尋找根源解決方法的問題，的確要比他們這種用儀式強製驅鬼更治本。

但是，安軒也同時明白，承擔這個工作的人，是需要非常強大的內心的。

凡是變成惡鬼的人，生前哪個不是遭受到些什麼悲慘無比的事情，才會使得他們久久不願離世，甚至自暴自棄，使靈魂自甘墮落成惡鬼。

讓他人回溯那些悲慘的事情，一次兩次還算好，久而久之，經常使用這個能力的人，心理上承受的壓力絕對超過負荷。

他嘆了口氣，當初他遊歷的時候，國外的一個實力很為強大的驅魔師就告訴過他。

一個人如果能力很強，實力很強，那他一定失去了很多。

只有失去的越多，得到的東西也會越多，有失必有得。

他算是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