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暖像是沒有想到劇情會這樣發展，愣在了一旁。

於老看不到姚暖，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只能感覺天色暗了不少。

我趁此機會認真地看著她，口齒清晰地再說了一遍：「我告訴你了，你的死不是於才人害死的。」

「你騙人！你騙我！我當時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是他受命來取我們家族人的性命的，還能有假！？」

我看到她不斷地噴射著口中的黑煙，在那瘋狂地嘶吼著。

沙啞的嗓音像是被煙熏啞了般，粗嘎難聽，悲痛的感覺卻更甚。

「我為什麼要騙你，姚暖，我都看到了，看到了你的家族，還有你遭遇過的事情。」我說著指了指盒子裏已經完全黑的玉佩。

「你給於才人的定情信物告訴我的。」

我將我看到的所有告訴給她，不論如何，真相都要說出來，至於姚暖信不信，那是她的問題。

我能夠做的，就是竭盡所能，解除誤會。

「於才人來晚了，本來是要救你的，可是被官兵頭子攔了下來。」

姚暖聽了我的描述，整個人出人意料地安靜了下來，捂著肚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其實，你有相信過於才人嗎，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靜靜地望著姚暖，有些嚴肅地說道。

色鬼也被我這席話給驚到了，他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些話來。

「如果你真心愛他，你就一定知道他的脾氣，他的性格，乃至他的品信，可是你最後還是信了自己的眼睛。」

「不……不，我沒有！」

「你就承認吧。」

我稍稍靠近她，色鬼一把將我拉住，示意我不要靠近。

「他完全沒有要害你的意圖，原先他還謀劃著帶你遠走高飛，誰知道皇帝先下手了，當他到了現場後，已經為時已晚。」

哀嘆回蕩在庭院中，我垂下雙眼，緩緩道：「姚暖，有時候眼見未必為實啊。」

「不……不……」

姚暖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揚天痛哭起來，天似乎回應了她的哭聲，頭頂的烏雲漸漸聚攏，原本明媚的太陽被遮擋住了。

儼然一副快要下雨的樣子。

「為什麼！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害的我家破人亡，還要製造這樣的誤會！」

「我做錯了什麼……爹娘做錯了什麼……才哥做錯了什麼……」

她瘋瘋癲癲，在那自言自語，於老完全不知道情況，只看到我的臉色很難看，在一旁「自言自語」，像是明白什麼，走上前來。

「小女娃，姚暖怎麼說？」

我稍微有些釋懷，壓低聲音對他說道：「還好她能聽進去，誤會應該是解除了，您別擔心了。」

於老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激動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詛咒能解了？」

這我還沒有把握，畢竟在事情還沒有完全逆轉之前，所有可能性都會發生。

姚暖的怨恨持續那麼久，要消除自然沒有那麼容易。

我並不能因為姚暖有悔恨的想法而掉以輕心。

萬一……她的神智又被怨念佔領，那就完蛋了。

到時候遭殃的不僅僅是自己，還要連累到小傢夥，色鬼，和於老爺爺。

姚暖哭嚎了好一會，才緩和下來，粗喘著氣。

我看著她張開著嘴巴，雙眼出神，愣愣地望著自己的肚子，在那喃喃道：「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要這樣對我們的孩子。」

說實話，我真的挺心疼姚暖的，我從玉佩傳遞給的記憶中看到她的過去，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是卻想不到，她落到了如此一個下場。

皇帝昏庸無道，濫殺無辜，把姚家一家子搭了進去。

那些愚民們更是讓我感到憤怒不已，有些曾有危難之際，都受到了姚家的幫助，到頭來就因為一句「邪教派」，一句「魔女」將這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大好人一家全送入了地獄。

盲目迷信，毫無自己的思維，這些草民和沒有智力的低等動物又有什麼區別？

他們自私不說，為了自己，都敢手弒恩人，真的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難不成現在，我還要自欺欺人，說這都是命？

我都說了，我討厭這句話。

但是，在面對命運之前，人類又是那麼渺小，彷彿一顆塵沙，在一條固定的人生軌跡上走著，無論做出多少貢獻，結果都不會變。

悲劇終究是悲劇。

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呢？

我開始懷疑「人能改變命運」這句話，是不是一句毒雞湯了。

我彷彿從姚暖的身上看到了她身前柔弱的影子，心也不禁軟了下來。

「現在你解脫了，你知道了真相，你要知道，於才人是愛你的，從沒有想過害你，和你的孩子，但是這場誤會，導致你給於才人的詛咒靈驗了。」

「你看，這是於才人的後人，他因為你的詛咒，身受痛苦，他的老伴隨時可能離開人世，我想，是時候該解除誤會了。」

「就當是給你，給孩子，還有給於才人一個救贖吧。」

姚暖望向我，癡癡的，我發現在她身邊湧動的黑霧淡了不少，她依舊像是有些神志不清地說道：「原諒……救贖？」

「對，救贖。」

我第一次覺得，有陰間這種地方，真的是太好了，因為生前無法在一起的人，死後能夠一直在一起，在陰間那個美麗安寧的地方。

這也算是給那些悲慘的情人們，一個「重生」的機會。

但是，如今離於才人去世過去太久了，他很有可能早就轉世，離開陰間了。但我還是想拚一下一種可能性。

「你只要放下仇恨，放下執念，解除詛咒，回到陰間，你就能和於才人永遠在一起。」

「真的嗎？」

姚暖激動地說道，眼淚嘩嘩從眼角流下：「我真的還能見到他嗎……」

她才說出這句話，又開始泣不成聲，我也不禁紅了眼，想到她經歷了那麼多苦痛，將自己的一絲幽魂封鎖在玉佩中，與於才人的後代互相傷害著。

「能！」

我拍了拍胸脯，不論如何，還是希望她回到陰間。

那裏是一個新的起點，她放下自己的怨恨，重新開始。

姚暖邊笑邊哭著，問道：「那我們的孩子呢？孩子呢？」

其實我一直留意著她所說的「我們」。

眼中開始模糊了。

她一直將於才人歸在自己這邊，一直掛在口頭上的「我們」，此刻聽來真是讓我感到無比心酸。

說不出來的心痛。

「孩子……也能！只要你回去那裏，你想見到的人，都能見到。」

「你騙人！你這個大騙子！他們不會在那等我，不會！」

她突然發狂，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在那悲痛地訴說著：「我明明做了那麼多事情，為了多少人，可是，他們卻把我燒死了。」

「好痛，好痛啊——」

她掙扎著，哭泣著，猶如一個破碎的玻璃瓶，怎麼都無法重新修復。

我無奈地看向色鬼，臉埋進了他的胸口，不知道該怎麼再去勸這個悲痛欲絕的婦人。

自己已經使勁了渾身解數，現在她又不願信自己的話了，那可怎麼辦？

色鬼抱著我，走向她，走近她。

「看著本王。」

一聲厲喝直接沖向了姚暖，女子被嚇得猛地抬起頭，半天，她才顫抖著雙腿，說道：「閻王大人！饒命！饒命！」

「你早就沒命了。」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色鬼有這樣一面，他不再是那樣的嚴厲和暴虐，還是放緩了語氣。

「你不信她的話，本王的話總相信了吧。」

色鬼的肩膀處停著一隻黑蝴蝶，我這才發現。

「你的夫君於才人當時沒有選擇轉世，說要等你來找他。」

姚暖這下是徹底傻眼了，看到她默默哭泣的樣子，我感覺自己的鼻頭一酸。

「他已經等了你近千年了，你還不去見他嗎？」

於才人為了姚暖，放棄轉世，一直在陰間等她。

等了千年。

這四個字，就足夠讓我的淚腺決堤，眼淚奪眶而出了。

到底是怎樣的情感，能夠如此刻骨銘心，即使死了，靈魂還記憶著生前的戀人。

可是……等等，不對啊！

不是說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生前的一切都忘了嗎？

那於才人怎麼還記得姚暖的存在，他應該早已忘的一乾二淨了啊！

色鬼注意到我疑惑的視線，摸了摸我的頭，緩緩道：「有些東西，不是一碗孟婆湯就能解決的。」

他平靜地看著姚暖，繼續道：「於才人說，他隻記得有一個約定沒有完成，那是一個很重要的約定，他必須要等那人出現，才願意去轉世。」

「約定？！」

我敢肯定，於才人口中的約定，就是當時在大樹下，他與姚暖之間的定情之約。

他曾說過，他會來迎娶姚暖。

姚暖這下徹底相信了，她甚至可以說是爬著來到我們跟前，我看到她大著肚子爬來爬去，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別這樣……」

「我信，我都信！我馬上回去。」

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身上的黑氣瞬間淡化，我能夠看到於老的身上也浮出了一層層薄薄的黑霧，隨後飄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