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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雄》第四百四十六章 權謀
十月初,杜重威、李守貞兩路兵馬會兵於廣晉,拔寨北征。

這次北征的大軍共計三十萬,無一不是大晉從各地徵調的精銳之師,就連駐守京城開封的守軍,也調撥到了杜重威的麾下。

為了這次北征,石重貴算是下了血本,說孤注一擲也不為過,各地的精兵基本上都徵調到杜重威的麾下。至於糧草,更是不計其數,大半年的時間,石重貴幾乎抽空了所有的官倉,隻為這次北征成功。

為了避免再次出現上次北伐,杜重威與劉知遠相互顧忌,不敢北上的舊轍,石重貴甚至果斷地棄用了劉知遠,換之以更忠心的李守貞。

在石重貴看來,李守貞的忠心足以保證三十萬大軍不起大變。而杜重威與李守貞還是兒女親家,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杜如月與李天堯的婚事至今尚未舉行,但是有皇帝的玉口金言做保證,北征凱旋之日,便是兩家結為秦晉之好之時。

況且,這三十萬大軍分別來自中原各地,就算杜重威真有什麼異心,也只能指揮得動他原本麾下的幾萬兵馬,其他的人沒有道理會聽他的。其中更有數萬開封守軍,其兵權握在石重貴信任的大將手中。名為協助杜重威,其實也不無防範他的意思。

靖國郡主杜如月被永固宮主劫走之事,石重貴已經收到了稟報,為此石重貴甚至大發雷霆,杖斃了數人。為了遮掩此事,石重貴從宮女中選出一位與杜如月肖似的宮女,冒充杜如月。防止此事泄露出去,被杜重威、李守貞知道。

石重貴不知道的是,永固宮主將杜如月接走後,便已經傳書給杜重威與李守貞。可憐石重貴還被蒙在鼓裏,還心焦如火的命令張盡忠所主掌的內事監急速與永固宮聯繫,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把靖國郡主從永固宮主手中弄回來。

張盡忠雖然是石重貴身邊最受信任的太監,對官場的事他了如指掌,但是從來就沒有在江湖上行走過,對江湖中的事簡直是一頭霧水,哪裏懂其中的深淺?

曾經一度,張盡忠居然想發通緝令,捉拿永固宮主,並打算脅迫楚國剿滅永固宮。這下將得到消息千牛衛統領劉傳勛嚇了一跳,急忙拜見張盡忠,向他闡明了永固宮和永固宮主的來歷。

張盡忠也被嚇了一大跳,他沒料到永固宮主的來頭這般大,永固宮的勢力又如此龐大,現在正值北征之時,不宜再起波瀾,隻得將此事按下。又通過千牛衛聯繫到永固宮的人,求永固宮主將靖國郡主還回來,大晉願意出重金相贖。

在心裏面,張盡忠仍舊將永固宮主當成是綁票勒索財物的江洋大盜。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半個多月,永固宮主總算是有了迴音,永固宮主直接告訴張盡忠,杜如月是她的親傳弟子,讓他不用擔心,她接走杜如月僅僅是為了傳授她武功,這段時間,杜如月正在閉關練功,不宜打擾,等過了這段時間,她自然會將杜如月送還。

「杜如月是永固宮主的親傳弟子?」張盡忠大為詫異。

劉傳勛有些尷尬,道:「江湖上的確有這種傳聞,不過僅僅只是傳聞,所以千牛衛沒有將這未經證實的消息稟告陛下。」

「劉將軍呀,咱家要怎麼說你!」張盡忠一抖袖子,他隱隱感到此事關係重大。

如果永固宮真的如劉傳勛所說的那麼強大,而杜如月又是永固宮主的親傳弟子,若是杜重威與永固宮主以杜如月為紐帶沆瀣一氣,那後果……張盡忠的身子不由得抖了兩抖,後果他簡直不敢設想。

不成,這件事要立刻告訴皇上。

張盡忠正要起身,卻被劉傳勛一把扯住了袖子,「張公公,你這要去哪裏?莫非你真打算將此事告知陛下?」

張盡忠一抖袖子,怒道:「你放手,這般重要的消息,咱家自然要告訴皇上。」

劉傳勛放開手去,嘆道:「張公公,我有幾句話想要說給公公聽,如若公公聽了仍要去稟報陛下,劉某絕不攔公公。」

論皇帝的信任,劉傳勛當然是比不上當紅張盡忠,可是論身份地位,其實劉傳勛是遠高於張盡忠的,能對張盡忠這般說話,其實是看在皇帝對張盡忠信任的份上。至於張盡忠搞出的那個內事監,在劉傳勛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有幾個一流高手又怎樣,做他們這一行,重要的不是手中有多強的力量,而是底下的人能否探知一些重要而且隱秘的消息。

而眼前這位張公公顯然對這一切半點也不懂。

張盡忠遲疑了一下,重新坐了下來,道:「劉將軍請說,咱家聽著呢!」

劉傳勛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張公公以為,若是杜重威真的起了異心,公公可有製約他的法子?」

張盡忠呆了呆,他手上的人手,不過是一些大內高手和最近從江湖上招募來的幾百名奇人異士,又哪來能力製約得住杜重威?

杜重威封疆大吏,手上的兵馬據說足有六萬多人。跟他私下有來往的節度使更不知有多少。這麼強大勢力,又豈是他剛剛組建不足一年的內事監可以對抗得了的?

劉傳勛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並非做臣子的不想說給陛下聽,只是說了也沒有用。皇上的性情,張公公最為了解,他若知道了此事,必定會大發雷霆,也一定會讓張公公您拿出章程來,可是,張公公,你準備好對付杜重威的方法了嗎?」

張盡忠呆若木雞,他知道劉傳勛說的都是事實,皇帝好大喜功,恨不能將千百年的事情一天都做完,他若稟報了此事,石重貴一定會要他想出解決的辦法。

可是他一個宦官,又能想出什麼辦法?權謀他懂一些,但是權謀在真正的實力面前,其實一文不值,這個道理,他更懂。

拿不出辦法,皇上會不喜,皇上不高興了,對他的信任就會降低,他說的話就會漸漸不管用。他張盡忠如今能跟滿朝文武平起平坐,眾人都對他笑臉相迎,是因為什麼?

張盡忠心裏很明白,是因為皇帝的信任,他時不時能幫著滿朝文武說上幾句話。

皇帝的信任沒了,他張盡忠也就完了,誰會把一個失了寵的太監當回事,說不準過不了幾天,他的屍首就會裹在茅席中,被拖到開封城外的亂葬崗,任由野狗吞噬。

見張盡忠聽明白了自己的話,劉傳勛接著道:「說句不該說的話,其實滿朝的文武百官,包括我在內,其實都是皇上的一條狗,皇上要咱們咬誰,咱們就去咬誰。皇上沒說要去動的,咱們不能亂動,哪家的主人喜歡養一隻亂咬人狗?

萬一哪一天,招惹了一位對付不了的主,張公公,你認為皇上該怎麼做?」

張盡忠心中一緊,皇帝自然會將那條狗拋出去,任由對方處置,以平息對方的怒火。當初大漢景帝就是這麼乾的,把晁錯拋了出去,腰斬於市,暫時平息了七國之亂的怒火。

從古至今,這樣的事一再發生,幾乎所有的君主都這麼做過,石重貴又豈能例外?

他張盡忠的確對石重貴忠心耿耿,也願意為皇帝去死,可是這不代表他願意做那隻被人拋出做成狗彘的狗。

一個大逆不道念頭突然從張盡忠心頭升起:「也許,皇上看重的不僅僅是奴才的忠心,更看重的是奴才能被利用的價值。一個忠心但沒有利用價值的奴才,對於皇上來說,又有什麼用處?

那麼,在皇上的眼中,咱家的利用價值又是什麼?」

看著皺眉沉思的張盡忠,劉傳勛知道他已經說動了這位赤膽忠心的張公公。這位張公公要是真將此事捅到皇帝那裏,不但張盡忠會倒霉,他劉傳勛同樣要倒霉。

他是石重貴養的一條狗,但是皇家也不會養一隻只會吃肉,不會幹事的狗。

他明知杜如月是永固宮主的弟子卻不上報,這就是大罪,足夠讓他劉家跌入萬劫不復的萬丈深淵,所以,他不能不說服張盡忠。

過了許久,張盡忠方才開口道:「劉將軍,那你說該怎麼辦?靖國郡主的事,不能不給個交代。要知紙裡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皇上遲早都會知道。若等到那時,情況只會更糟。

況且,杜重威身邊不是還有李守貞將軍麽?更有幾萬禦林軍,事情真若有變,斬將奪旗,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劉傳勛苦笑一聲,答道:「假如李守貞跟杜重威……我只是說假如,他們倆是一夥的呢?」

張盡忠臉色驟變,厲聲喝道:「劉傳勛,劉大人,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咱家,瞞著皇上?」

劉傳勛答道:「張公公莫急,做臣子也有做臣子的苦衷。當初皇上把禦獵場和投毒案都從大理寺撤回,交由我千牛衛查辦,不許大理寺莫輕言再插手,這件事張公公應該知道的。」

張盡忠當然知道,當時皇帝對李風雲有猜忌之心,並不放心他的義兄莫輕言,所以才有此舉。只是他不明白劉傳勛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見張盡忠眼中有些迷惑,劉傳勛接著道:「這兩件案子我千牛衛查了,還有與這兩件案子相關聯的和煦堂縱火案我們也查了,種種跡象表明,這三件案子都跟李守貞脫不了乾係。只是我們手中沒有證據。」

頓了頓,劉傳勛又道:「就算真有證據,我們也不敢將這消息稟報給皇上。事關重大,李風雲李大將軍也曾提醒過陛下,可是結果又怎樣?

前車之鑒,我們又怎可不小心謹慎?

現在他們心中還有顧忌,那層窗戶紙一旦捅破,逼著他們做出選擇,後果又會是怎樣?」

事情越牽涉越廣,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張盡忠可以掌控的了。

若將所有事情報上去,毫無疑問,一怒之下,很可能做出衝動的事情來,時局將更加不可收拾。

「亂臣賊子,都是亂臣賊子!」張盡忠頹然地坐在軟榻上,嘴中喃喃自語,「劉將軍,你說,該怎麼辦?」

劉傳勛答道:「張公公說得沒錯,靖國郡主的事,不能不給個交代,不過如何交代,卻在張公公的筆下。我以為,永固宮主擄走靖國郡主,是因為看中了靖國郡主的資質,想要收她做親傳弟子比較合適。

其他的事,我們都可以私下配合,緩緩化解。

張公公以為如何?」

避重就輕,既然永固宮主是「想要」收杜如月做親傳弟子,那就意味之前兩者並無關係。既然之前沒有關係,那皇帝自然不會大動乾戈,免去了張盡忠左右為難的局面。

私下配合,緩緩化解,怎麼配合,怎麼化解?

張盡忠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無非是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也許哪一天,杜重威或者李守貞就戰死在沙場,或者身患重病,不治而亡。

權謀,這就是權謀。

這一日,手握大晉兩股秘密力量的兩人,在內事監足足商量了四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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