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美潤的情緒雖然失控了，但卻並沒有失控太久，她很快便平靜下來，將有些被她嚇到的思佳抱到懷裏，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腦袋。

「你今晚先在這兒住一晚上，明天我帶你們去老宅。」奚萬裡開口道。

家裏的地方實在有限，本來阮心愛都住到堂屋了，奚美潤便也只能跟著一起打地鋪了。

原本，歡喜還很擔心奚美潤會給自家大嫂臉色看，不想兩人居然是認識的，雖然不說有多大交情，但至少沒有仇，能夠和平共處。

夜裏，夫妻倆依偎在一起，奚萬裡忍不住嘆了一句：「奚美潤如今比以往可是識時務多了。」尤其是對著他。

要知道對以往的奚美潤而言，她便是在任何人面前低頭，也不會願意在他面前低頭。

歡喜眨了眨眼睛道：「我以為這是好事？」

「是好事。」奚萬裡不由笑了，「不過你要當心，奚美潤這個女人看什麼都是稱斤論兩的。倒不是說她沒有感情，而是……她這人行事很少受感情影響。我的態度讓她不敢對你有任何微詞，但是……總之你目前先不用把她看做家人，至少要留著兩分戒心。」

奚美潤這人是非常分得清「裏外」的，當初顏韻還沒有做出那些事之前，她對她就頗有一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意思。面上不管多麼親近，私底下卻極為防備對方拿奚家的資源去扶持娘家。她當初能順利藏下一部分母親的嫁妝，不得不說便是源於這種天然的，對顏韻的不信任。

對於奚美潤這樣連血緣親人都要掂量一下價值的人，沒有血緣的人想要獲得她的真心絕對不是易事。

歡喜和奚萬裡都做好準備去接奚章紀和奚鵬程了，不想這父子倆卻是招呼不打一聲就自己回來了。

——奚章紀那些戰友原本是不敢在明面上和他接觸的，如今都被平反了，自然就沒有了這方面的顧慮，幫著找輛車送一程那根本就不是事兒。

這邊他們才到了B市，奚萬裡就收到消息了，匆匆趕過去的時候，還來不及說什麼，奚章紀就發難了，「思佳呢？怎麼沒把思佳帶來給我看看？」

這樣說著，他的眼眶裏已經滿含淚水。

一旁的奚鵬程也是一臉的傷感，垂著頭掩飾著自己微紅的眼眶。

顯然，這兩人不知經由哪方的渠道——十有八九是奚章紀的老戰友，得知了奚美佳的事情。

奚萬裏面色沉了沉道：「思佳在家呢，你們回去就能看到。」

奚鵬程卻是猶豫著問了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要問一下，程振軍……美佳的丈夫，是我知道的那個程振軍嗎？」

奚萬裡點頭，「就是你知道的那個程振軍，在海外學成歸國的物理和機械專業雙料碩士，清大的教授。」

奚鵬程糾結了一下道：「可是我沒記錯的話，程教授似乎比我還大十歲，比美佳要大十二歲？」

這話奚萬裡就不愛聽了，他自己還比媳婦大上八歲呢。

「這有什麼？只要姐夫對大姐真心實意就成。當初為了救大姐，姐夫可是差點喪命，那可比劉文那個孬種強多了。」奚萬裡撇嘴不屑道。

以奚美佳的年紀，她當初下放的時候自然已經結婚了，她的前夫就叫劉文。

要說劉文對奚美佳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但這個男人性子優柔懦弱，在家人的逼迫下跟奚美佳離婚劃清了界限。

要知道，當時奚美佳可正懷了他的孩子！結果那孩子沒保住不說，奚美佳也因此傷了身體。

「更何況，姐夫雖然年紀大，但他之前可沒有結過婚。」奚萬裡又補充道。

奚章紀對大女婿本來就很有好感，這下就更覺得閨女有眼光了，開口問道：「那你姐夫有機會被平反嗎？」

「放心吧，這事我會處理的。」奚萬裡道。

事實上，程振軍的事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上面如今正為了他打官司呢！

說起來程振軍的背景算得上根正苗紅，父母都是無產階級出身，雖然是海歸碩士，但他的成分很好，專業能力也夠強，當初上面對他的政審都已經過了，眼見就要被招進科學院。結果就在這節骨眼上，他那個做生意的叔叔覺得國內形勢不好，舉家偷渡到了香江。

這下好了，程振軍不單不能進科學院，履歷上也多了一個汙點，最後落到了被下放的下場。

這次，就是科學院中一位大佬眼見著平反有望，對中央提了他的名字。

總之，這次程振軍只要能回來，那就會立刻進科學院，可謂前途一片光明。

奚萬裡對此其實並不擔心，平反是大勢所趨，尤其是像程振軍這樣國家需要的尖端人才。

這個國家……如今已經容不得這樣的人才浪費了。

奚章紀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卻是急切地想要去看看閨女留下的外孫女，不但是思佳，他還惦記著如今應該已經長成少年的大孫子。

「……爸爸！？爺爺！」奚明輝背著書包回到家，看到堂屋裏坐著的那兩人，一下子呆了。

奚章紀和奚鵬程卻是立時紅了眼眶。

「明輝，你過來給爺爺看看。」

奚章紀還想要擺長輩的架子，奚鵬程卻已經站起身，上前將兒子抱住，感嘆道：「你長大了……」

語氣裡滿是欣慰和遺憾。

欣慰兒子成長得這樣出色，遺憾自己沒能參與到他的成長中。

奚明輝卻是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死死抓著奚鵬程的衣服道:「爸爸，你真的回來了？」

奚鵬程點頭。

奚明輝渾身有些顫抖道：「不會再走了？不會再被人抓走了？」他的記憶裡，爸爸被人反剪著手，被推搡著押走，一邊趔趄卻一邊回頭對他露出安撫的笑的畫面，是始終不曾消散的噩夢。

奚鵬程頓時鼻酸道：「不走了，以後爸爸都會和你在一起。」

之後，奚明輝又上去跟奚章紀親近了一番，眾人各自說了這些年發生的事，哭過笑過，等情緒都平復下來，奚萬裡就說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