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教室裡人齊了，老師才姍姍來遲。

一二年級的班主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長男人，姓蔣，頭髮有些亂，帶著一副很厚的黑框眼鏡，一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

「老師鼻子上的是什麼東西？」

隱隱聽到有人這樣小聲議論，歡喜有些好笑又有些無語。

好吧，孩子們不知道眼鏡也不稀奇，她小時候也是看電視才知道什麼是眼鏡，真正看到也是在進了城之後。

在那之前，她也是個實打實的土妞。

桌肚下，鳳貞似乎也聽到了旁人的議論，忍不住想要探出頭來看，被歡喜壓了回去。

她之前就看過了，一個教室中，有一半的學生是帶著弟弟妹妹的。一般而言，那些二年級生帶的弟妹都很乖巧，倒是像她一樣的新生帶著的弟妹有些躁動。

講台上的蔣老師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拍了拍講台道：「安靜！」

這會的孩子可比後世的孩子怕老師，老師的話比誰都有用，因此教室裡很快就安靜下來了。

「我們先點一下名，李愛黨——」蔣老師推了推眼鏡道。

「到！」

「王社會——」

「到！」

……

「宋歡喜——」

歡喜舉起了手，「到！」

「宋愛國——」

「到！」愛國也連忙舉手。

……

等到點完名，蔣老師便點出兩個年紀大的學生去辦公室搬書，等書發到每個人手中，然後便開始安排其他學生打掃教室。

歡喜被分配到了擦窗的任務，宋夢萍和宋愛國則要去操場上拔草。

「美貞，你和愛國一起去拔草，鳳貞留下來和我一起。」歡喜開口道。

「好的。」宋愛國並不拒絕，美貞雖然小，但一向很乖，在家也跟著他去拔過草，倒是鳳貞，小小人一個，最是鬧騰。

鳳貞聽不懂歡喜的話，卻是一個勁兒地想要跟上哥哥姐姐的腳步。歡喜將她抱起放到一邊的椅子上，見她還要掙扎，不由瞪了她一眼。

鳳貞頓時不敢折騰了，歡喜帶了她一段時間，在她眼裏的威嚴可不比馮淑華低。

有鳳貞在一旁時不時地打擾，歡喜費了些力氣才把玻璃擦乾淨，好在也沒比其他人慢太多。

就這麼磨磨蹭蹭的，時間差不多就到中午了，一群新生都回到座位坐下，蔣老師早就不在，他們便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你們還傻愣著幹什麼？可以回去吃午飯了！」有二年級生看不過眼，開口對他們喊道。

眾人反應過來，也跟著走出教室。

到宋家莊的時候，馮淑華已經等在那兒了，見幾個孩子都好好的，沒有哭也沒有沒精神，頓時便露出了笑容。

她抱起鳳貞，牽起歡喜的手道：「我跟你爹爹說好了，以後午飯我來燒，你們也來小嬸娘家吃飯。」

歡喜有些可惜，自己沒辦法偷偷給家人開小灶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這會本來就是兼顧上學的同時還要負責養家裏的兩隻豬、兩隻羊和一群雞鴨鵝，午飯是實在顧及不上了。

歡喜眨了眨眼問道：「小嬸娘你今天開始上工了？」

說起這事，馮淑華的臉上一下子有了笑意，點了點頭道：「今天就開始上工了。」對她而言，家裏多個人上工，就意味著今年不用花錢跟生產隊買工分了。

——是的，生產隊的工分是能夠花錢買的，像宋延卿那樣在外面打工的人，過年回來就會花錢買工分，否則的話便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糧食。當然，生產隊的工分也隻限於賣給本隊的人。而一些家裏孩子多壯勞力少的家庭也會花錢買工分，不過會這樣做的人很少，不是不想這麼做，而是沒錢。而宋三柱家，往年幾乎每年都要問宋二柱借錢買工分，還上一年的再借一年的。

所以說，外人眼裏宋二柱手裏應該有很多錢，其實除去家用、給宋衛國開小灶、借給弟弟一家的錢，他手裏的錢非常有限。

因為是開學第一天，馮淑華做的飯並沒有敷衍，雖然沒有肉，但也炒了一大盆雞蛋，看著最少有七八個，另外還有一大碗臘肉炒豆角以及一大碗雪菜炒筍尖。

宋家莊的筍都是山上挖的，因為漫山遍地都是，這東西並不值錢，生產隊裡挖了都是各家分分，雖說山是公家的，但村民自己上山挖點筍，也沒人說什麼，反正大家都這麼乾。

鳳貞還小，吃飯還要人喂，馮淑華自己不吃就先喂她。

歡喜倒是注意到美貞抓著一個杓子有些艱難地去挖炒蛋，連忙伸手給美貞夾了一大筷炒雞蛋，囑咐道：「要吃什麼跟姐姐說，姐姐給你夾。」

美貞靦腆地笑了笑。

歡喜看得倒心疼，其實美貞也還是吃飯需要人照顧的年紀，但因為有一個更小的妹妹，她就只能什麼都自己來了。偏偏愛國和敬業都是粗心的男孩子，根本注意不到妹妹的需求。

也是因為一時的感性，下午去學校的時候，歡喜沒有抱鳳貞，反而抱了美貞——當然，她這會的小身板只能只能抱一會，也就幾十米的路，久了就要兩人一起滾地摔了。

倒是由此歡喜發現鳳貞的性子有些霸道，不過是沒有抱她，就在那裏發脾氣。

到了下午，小學就算是正式上課了。蔣老師既是他們的班主任，也是他們的數學老師和語文老師——是的，你沒看錯，這時候的任課老師往往都是一人擔多職的。

雖然老師教的都是一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內容，但歡喜也聽得興緻勃勃。對她而言，單是能夠像個普通人一樣坐在教室裡，就已經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了，其餘的反而不太重要了。

下午三節課，除了語文和數學還有一節體育課，當然，所謂的體育課就是讓大家在操場上自由活動，而歡喜則趁機將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做完了。

放了學，宋為民就過來找她了，兩人是一起回家的。

學校的老師知道學生回家要做家務，因此佈置的作業都不多，宋為民即便不像歡喜那樣勤快，但也在學校就把作業做好了。倒是愛國，這孩子傻乎乎的以為家庭作業只能回家做，在學校的時候盡知道玩了，和他一樣的還有一個宋夢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