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淑的感受，歡喜其實是有些懂的。

上輩子親媽去世，土豪爹出於商業考慮娶了趙珍珍。一開始的時候，這兩人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差的，不說琴瑟和鳴，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尤其是楊哲修剛出生的那幾年，土豪爹也不是一開始就對這個小兒子失望的。直到趙珍珍千方百計將小兒子和丈夫繼女隔離，美其名曰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受到汙染，成為和丈夫以及繼女一樣的低賤泥腿子。

便是那時候，土豪爹氣歸氣，但那也是氣趙珍珍，對小兒子他是沒有意見的。直到小兒子和趙珍珍坑壑一氣，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土豪爹對歡喜越來越看重。

但是在那之前，曾經經歷車禍變成殘廢，被土豪爹萬般呵護的歡喜已經遭受了長達數年的冷落。

當然，說冷落可能有些過分，但土豪爹將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轉移了許多到楊哲修身上卻是真的。

歡喜那時候太小，其實不太明白那種感受是什麼，最多也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覺得委屈。

如今卻明白了那種感受是什麼。

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沒有擁有過，而是擁有過再失去。就像沈淑，她曾經得到的是父母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疼愛，正是因為此，如今的她才無法接受父母的改變。

要說沈淑錯，那也不對，為了曾經那份疼愛，她也付出過很多努力，她並非不知道付出。

但要說她對，從沈老三的角度看，在快要成年的女兒和嗷嗷待哺的麽兒之間他顧念麽兒並不算錯。

歡喜不知道今後沈淑和父母之間會怎樣，但可以想見，她和那個弟弟的關係不會好。

就像當初，楊哲修還只是個懵懂可愛的孩子的時候，歡喜就從來不曾真正喜歡過他。

「宋歡喜你怎麼跟沈淑說的？她有聽進去嗎？」回去的路上，王老師有些期待地問道。

歡喜有些無奈，「老師，她連你的話都聽不進去，更何況是我的？」

「但是你們是同齡人。」王老師反駁道。

歡喜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王老師疑惑道：「怎麼了？」

歡喜開口道：「王老師你是不是忘了我家裏的情況？」

王老師一愣，想起宋歡喜家裏的情況，不由便有些訕訕。

對比像宋歡喜這樣明明不是親女兒，結果卻得到父親全新疼愛的情況，再看看自己，如果她是沈淑，怕也是要不自在的。

和王老師分道揚鑣，回到宋家莊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歡喜順路去山上抓了一隻野雞。她如今打獵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上個山十幾分鐘的功夫就能有所獲。

到家的時候，明輝已經按著他的吩咐在燒火了，歡喜誇了他兩句，隨後便趕忙去另一個鍋前炒菜了。

歡喜在之前就跟家裏說了要陪老師去沈家口家訪，吃飯的時候，大人難免問起這事。

「你那個同學能繼續上學嗎？」宋二柱問道。

歡喜搖了搖頭，「我看她爹爹那意思，是要把錢都留著給兒子，估計是不會再供她念書了。」

「你說的那個孩子是沈老三的閨女吧？」卻是宋林遠開口問道。

歡喜點了點頭，她們在沈家口問路的時候，村裏人確實是這麼叫沈淑她爹的，她好奇地問道：「小阿公你認識沈淑她爹？」

「怎麼不認識？」宋林遠有些得意道：「整個雲華公社，我不敢說全部，最少有一半人是我叫得出名兒的。不過這個沈老三……」

他搖了搖頭道：「如果是他的話，得了兒子，確實不會再花錢供閨女上學了。」

「為什麼啊？」歡喜不解道：「便是得了兒子，沈淑到底也是他疼了十多年的女兒。」

「那不一樣。」宋林遠喝了一口歡喜給他釀的米酒，美滋滋地眯起了眼睛道：「沈老三別看他叫老三，他其實是父母的獨子，他上面兩個姐姐下面三個妹妹，當時他爹娘什麼都緊著他來，要說他不是重男輕女的人，我都不信。而且沈老三的性子像足了他爹，如出一轍的固執。要是不讓閨女上學這事他只是心裏想想，還沒說出來，那可能還有轉圜餘地，他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麼哪怕是為了他的面子，為了他當爹的權威，便是知道錯了，他也一定會堅持執行的。」

「不會吧？」歡喜皺眉道：「如果沈淑說軟話呢？」她能看出來，對於那個嫁妝，沈淑其實並不在意，但她卻很想念完高中。

「不成的。」宋林遠搖頭道：「當初他大姐談了個同村的對象，也是兩家看好的。少年少女的，一不小心便弄大了肚子。其實這也不是大事，反正男方家裏巴不得早點抱上孫子，順勢讓他們趕緊結婚就成了。但沈老三他爹就是不同意，說要留大女兒在家乾一年活。當時那大女婿都跪下來求老丈人了，說結婚後媳婦賺的工分都算給娘家。按說這樣沈老三他爹該同意了，結果他還是不同意。最後沒辦法，沈老三的大姐只能把孩子給打掉了，當時事後……她男人都掉了眼淚。」

「要換個人家，閨女都懷上孩子了，也就只能認了，巴不得男方提結婚呢。結果送老三他爹就因為覺得說出去的話再改口沒面子，愣是不肯鬆口。也幸好男方厚道，要是換個氣性大的直接不要你家閨女，那不是害了閨女一輩子嗎？沈老三他大姐自打打掉那孩子之後身體就不太好，要不是後來生孩子的時候坐月子給養好了，怕是連上工都不成。」

這事連宋二柱也是第一次聽到，驚訝道：「你說真的？」

宋林遠點頭，「千真萬確。」

宋二柱感嘆道：「也難怪延慶跟老丈人一家一直淡淡的。」延慶是沈老三大姐夫的名字。

「要是你遇上這事能熱絡得起來？」宋林遠撇了撇嘴道：「那沈老三跟他爹一樣，外人說起來都說他們老實，其實都是迂腦子，盡逮著自家人禍害了。」

歡喜心下嘆了口氣，這樣的話沈淑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