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難眠，天上殘星點點，地上戰火也四處吞吐著。

這時節山海關地界已經轉冷，士兵們都縮在戰壕裏面煨著火，慣戰的老兵早就抱著槍呼呼大睡，新兵們睡得淺，陣地上細微的響動都能驚醒。

第十一師師長蔣世傑囫圇吃過熱乎飯，便招呼著衛隊出了被敵方炮彈炸的不成樣子的指揮部，往前沿陣地巡視，一路上從前沿用擔架抬下來的屍體絡繹不絕，讓他心緒低沉。

奉軍是玩了命的打，得虧第十一師不是軟柿子，不然這一仗早就敗退下來。

他從隨身的口袋裏取出一盒美國牌香煙，抽了一根叼在嘴上，又摸出了火柴，兩隻手顫顫巍巍地費了半天勁才點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表情看起來很是享受。

嘴上的煙還沒有熄滅，隨著戰場上血腥味的風煙頭反而一閃一閃的更加明亮了，隨性衛兵趕緊跑過來擋在他的前面。

他知道，對面戰壕中就有很多的神槍手瞄著晚上抽煙的敵人，那一閃一閃的亮光在夜晚十分顯眼。

師長蔣世傑看了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士兵，他忽然想到幾年前自己還是團長的時候，也是這樣在敵人的槍口下佔到了旅長馮玉祥的面前，毫無怨言的為他擋子彈。

可是現在呢？馮玉祥卻直接將自己扔在了奉軍這隻老虎的嘴邊。

表面上他接到的命令是撤退，撤到山海關以內，可是問題是自己能撤得了嗎。

自己的部隊早已經和對面的奉軍交上了火，自己的身後就是一片開闊地，只要自己的部隊一撤退，對面的奉軍就一定會三面協同逼上來，那時候自己沒有了陣地，只能在茫茫的開闊地上做別人的移動靶子，這不就等於是別人嘴裏的一塊肉。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只有堅守陣地，還有一線生機，或許能等到援軍的到來。

可是蔣世傑心裏比誰都清楚，自從自己接到撤退的命令之後，自己和自己的部隊就不在會有援軍了。

他不敢也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手下的士兵，讓他們帶著希望戰鬥吧，哪怕是戰死在沙場。

蔣世傑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連天的槍炮聲也響了兩天兩夜，他憑著精心修築的防禦陣地，足足抵擋住了敵人的十一次進攻，就在今天晚上，奉軍的進攻停了下來，就連槍聲也停了。

可是他的心裏並沒有多少高興，他知道，敵人這是在準備最後一次進攻，守住了，就還能再活一會兒，要是受不住，那麼他就只能帶著弟兄們與陣地共存亡了。

從前沿陣地回來，蔣世傑派出通訊兵通知手下的各級長官來到指揮所開會，看著自己眼前的稀稀疏疏的的十幾個人，不由地心中像被針扎了一樣，疼痛難忍，這些可都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老弟兄，如今全師上上下下就剩了這十來個軍官還活著，旅長全部戰死，團長還有一個，營長還有三個。筆下文學2020www.dst9.cc

蔣世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兵力，總共加起來也就不到一個旅，其實作戰任務也沒有什麼好佈置的，自己僅僅一個旅的老弱病殘，去面對奉軍的一個軍團，想都不用想，就是想破了大天這也是不可能打贏的。蔣世傑打了這麼多年仗，他很清楚這一點。

全師的作戰部署就只有一句話，死守陣地，不能有一個人活著退出戰鬥！

蔣世傑已經絕望了，他絕望的不是自己馬上就要死在戰場上，而是絕望自己被當做了一枚棄子。

天馬上就要大亮了，蔣世傑命令士兵打起精神，準備戰鬥，軍人，死也要死在戰鬥的路上！

清晨的第一滴露水剛剛滴下的時候，陣地對面的奉軍已經悄悄地摸了上來。蔣世傑雖然絕望，但是打仗就像是他的本能一樣，等到敵人接近了五十米的時候，蔣世傑這才下令開槍射擊。

奉軍雖然人多槍多，而且後方還有機槍的掩護，但是子彈大部分都打在了空處，沒有對他的部隊造成巨大的傷害，而自己這邊，等敵人走進了再打，爭取一顆子彈幹掉一個敵人。一時間，進攻的奉軍竟然不能前進分毫。

趴在工事裏的第十一師士兵雖然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苟延殘喘，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退出戰鬥，面對衝上來的敵人，遠了就拿槍打，進了就扔手榴彈，一時間打的黑天黑地，難分勝負。

但是蔣世傑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持續太久，果然，手下的團長跑過來報告，手下的士兵們已經大多數沒有子彈了。

蔣世傑苦笑了一聲，終於到了這般田地了嗎。他命令第十一師全體官兵全部上刺刀，軍事主官在前，準備近身肉搏戰。

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被拔了出來，穩穩地安在槍頭上，蔣世傑準備親自率領全師這不足一個團的殘兵進行最後的戰鬥，他知道，戰鬥結束了。

天已經微微方亮，蔣世傑能夠親眼看見對面奉軍的面龐，也能夠聽見那一股大碴子味的謾罵，不過，一切都結束了。

忽然，他似乎聽見了馬蹄聲，噠噠，噠噠，噠噠……憑他多年的軍事經驗，這絕對不是一小股武裝，好像是一個騎兵團，可是哪裏會有這麼大規模的騎兵組織呢？難道是……

蔣世傑猜的沒錯，就在下一秒對面的奉軍衝上來的時候，自己的兩側都想起了悅耳的卡賓槍突突突突的聲音，韓百航的騎兵就在這緊要關趕了過來。

韓百航此時還在路上，由於補兵行進速度太慢，韓百航隻好將全師的馬匹全部組織起來，混變成為一個暫時騎兵團，由高洪義擔任團長，每個人都配備自己上次購買回來的最先進的美國卡賓衝鋒槍。因此這才有了這一幕。

高洪義的騎兵團分為兩部分，分別從左右兩側向衝上來的奉軍沖了過去，馬匹速度極快，卡賓槍的火力又猛烈，只不過剛剛一個衝鋒，就把對面的奉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丟盔卸甲的縮回了陣地。

蔣世傑本來以為自己都要戰死在這裏，可是這突如其來的騎兵救了他的命，救了這全體士兵的命，待到自己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戰鬥已經結束，高洪義已經收攏了隊伍。

蔣世傑不是一個知恩不報的人，他堂堂一介師長，竟然激動的要給高洪義跪下。高洪義哪裏敢受這個，連忙把韓百航的出兵事情與他說了，蔣世傑這才明白，原來，救他性命的，就是那個平時軍事會議上不太愛發言的第三師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