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禰衡猛然抬頭，看到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打算上樓吃飯的呂野。

呂野看到禰衡，也是微微皺眉：「是你……。」

事實上，能夠在禦隆樓之中再次看到禰衡，對於呂野而言其中的驚訝還是不算小的。難不成真的應了那句話，有緣千裡來相會？

對於禰衡，呂野也是前不久才想起來這個禰衡到底是何方神聖。具體的東西記不得十分清晰了，隻記得似乎《後漢書》曾經為禰衡單獨列傳。

而且禰衡此人，也是一個極其狂傲的傢夥。尤其看不起曹操。順帶著連曹操這邊的文臣武將也是被禰衡貶低的一無是處。

呂野記得尤為清晰，禰衡曾放下豪言，評論曹操帳下的那些文臣武將為「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許褚可使牧牛放馬」、「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於禁可使負版築牆」、「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

這個說法按照上輩子的時間線來計算的話，應該就是前不久發生的事情吧。也正是因為這樣，伺候禰衡被曹操發配至荊州，而後劉表又借黃祖的手，將其殺害。

禰衡……本事和文采或許是有的，但是為人太過於狂傲。

但是在呂野看來，對禰衡此人的印象卻並不算壞。有文化的人，高傲一些，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在呂野看來，禰衡此人也並不是完全沒朋友，只不過他所交的朋友，大都是些高雅文士。

諸如四歲讓梨的孔融，天資聰慧的楊修。這些人，都被禰衡引為知己。

還沒等呂野說什麼呢，這邊的禰衡便是臉上帶著燦爛的笑意，一把拉過呂野道：「你這小子，這次總算讓我給逮住了。」

呂野有些茫然，不知道這又是從何說起。

禰衡卻不管那麼多，一把拉著呂野道：「走走走，和我走，今日我要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禰衡便是這麼一個人，隨心所欲，極少顧慮別人的想法。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得罪曹操，此後在荊州又得罪劉表，隨後在江夏又得罪黃祖，隨後一命嗚呼。

在後世，或許便是一個情商較低的傢夥吧。但是在這個年代，這樣的性子，可就未必見得是什麼好事情了。

呂野心裏不滿，但是依然是跟在了禰衡的身後，跌跌撞撞的在二樓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下方的說書，這個時候也正是說道了高潮時刻。

「……奉禦官將剜下來血滴滴一目，盛貯盤內，同黃妃上輦，來回紂王。黃妃下輦進宮，紂王忙問曰：「那賤人可曾招成？」黃妃奏曰：「薑後並無此情，嚴究不過，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節？奉旨已取一目。」黃妃將薑後一目血淋淋的，捧將上來……。」

正是說到薑皇后死不認罪，商紂王言行逼供的時候。

說書人的聲音宛若天雷，在整個禦隆樓回蕩開來。

許多人聽到這裏，都不禁有些難受。

「可憐薑皇后一生賢明，沒有想到最後卻會遭遇到這樣的結局……。」

「這商紂王真是該死，如此是非不分！」

「更該死的是哪狐妖妲己！」

「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商紂王可真是個無情之人！」

……

一邊的禰衡聽到這裏，也是微微嘆氣：「這薑皇后倒是性情中人，想必大部分人若是受此嚴刑，都無法忍受吧……。」

一邊的呂野聽到禰衡這般感慨，也是微微點頭。當初他看這本封神演義的時候，也曾為薑皇后覺得惋惜。

禰衡隨後又變的振奮了起來：「你這小子，那日給我出的題目，我想到答案了！」

「想到答案了？」呂野卻是沒有想到禰衡今日攔住自己，為的是這件事情。隨後又輕笑道：「想到答案又怎樣……能說明什麼嗎？這不過是我的遊戲之作罷了……。」

其實在呂野的心中，這個時候便一直打定主意，要殺殺禰衡的銳氣。

禰衡是個高傲的傢夥，從他之前的言行便能夠窺得一二。呂野想與之結交，但是卻有些擔心禰衡這個性格，到時候未必會甘心。

如此一來，反倒是先吊著禰衡的胃口，到時候禰衡自然會乖乖落網。俗話說得好，使別人對你有好奇心，才是最能夠吸引別人的地方。

禰衡聽到這裏，眼睛猛地一睜：「你說什麼？這……這……。遊戲之作？」禰衡的臉上全是震驚。

呂野自然是聳聳肩：「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麼？」

禰衡一把抓住呂野的雙肩，眼中有著微微的赤紅：「難道這不是你家老師給你的功課嗎？你這區區孩童，怎麼能夠想到如此高深的題目？」

呂野眉頭一皺，感受到了禰衡的情緒激動，但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禰衡會激動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難不成題目做不出來給他帶來的創傷太大了些？

不可能吧……。這可是狂士禰衡啊。

「鬆手……你弄痛我了！功課？哪家先生會給自己弟子出這樣的功課？」呂野一把把禰衡的手從自己的手中給打了下去，口中微微抱怨。

這個時候，禰衡的眼睛逐漸的開始變得清明了起來，最後曬然一笑：「是了……這樣的題目，根本不是一個大儒會出的題目。如此離經叛道之物……稚子遊戲之作……稚子遊戲之作……。」

「原來我禰正平……就是一個笑話……。」

呂野看著禰衡的反應，心中覺得有些無法理解，不知道為什麼禰衡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我不是稚子，我今年十五了。」呂野覺得有必要更改一下禰衡口中的錯誤。看著禰衡那一臉頹廢的表情，呂野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東西。

禰衡，字正平。平原郡人，富有才能。

此番前來許都，原本就是為了建一番功業，但是來到許都城之後，通過孔融的引薦，得到了曹操的接見。但是禰衡對曹操並不滿意，此後的許多作為，更是當面和曹操作對。曹操前段時間剛剛殺了大儒邊讓，使得整個兗州地區的豪門貴族對他頗有不滿。

禰衡也是在士林之中享譽的一人，曹操礙於這個原因，這才沒有對禰衡下手。但是基本上，禰衡也因此斷了自己的仕途。

呂野這個時候才明白，自己於禰衡而言，只不過是一隻扇動了風暴的蝴蝶罷了。禰衡此時的心中，或許是因為他自己的經歷和日後的茫然，而覺得難受吧。

呂野覺得有必要開導一下眼前的禰衡，於是說道：「聖人曾經說過，活到老學到老。你現在年紀尚小，有些東西不知道，又有什麼要緊的。」

禰衡看了呂野一眼，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你這小子，這是在安慰我嗎？」

在禰衡的眼中，呂野不過是一個稚子而已，這樣的安慰在他看來顯得有些可笑。

呂野卻搖了搖頭：「我可沒有安慰你，我只不過是把我心中的想法說出來罷了。」

禰衡看著呂野的眼睛，也不知道想發現什麼，最後又笑道：「你這小子……就不能夠說是安慰我，讓我開心一些嗎？」

現在應該沒事了吧？看著禰衡這個時候的表情，呂野在自己的心裏這樣想著。

隨後禰衡朝著那邊的小二一聲怒吼：「你那小二，我這的菜上了沒有？再給我來兩壺花雕！要陳年花雕！」

那邊的小二連連點頭，似乎也是知道禰衡不好惹，連忙看了一眼呂野，呂野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表示按禰衡說的去辦。這個時候那小二才屁顛屁顛的跑了下去。

沒多久，酒菜便已經端到了兩人案前。

禰衡將身前的兩隻酒杯都倒滿了酒，隨後遞給呂野道：「今日相逢，便是緣分，我禰正平空長你幾歲，先飲為敬！」

隨後一昂脖子，咕嘟一聲，便將酒給喝了下去。

「啪！」隨後將酒杯重重的往案桌上一擲。這個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前的呂野一動未動。於是問道：「怎麼，小兄弟為什麼不喝？」

呂野的臉皮微微抽動，心想你難道看不出來我還是個孩子？於是隻用自己純潔的眼睛瞪著禰衡，一言不發。

禰衡被呂野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最後才訕訕笑道：「你都已經十五了，也是該喝酒的年紀了……。莫不是家中大人管的太嚴？」

狂士禰衡，當然是無所顧忌。

呂野道：「我家中早已無人，只剩下在下和在下的一位書童。」

禰衡的臉色變了變道：「對不起，提起了小兄弟的傷心事。」

「無妨。」

禰衡又道：「既然如此，那不喝便不喝。我禰正平也不是什麼不通情理之人。」隨後又道：「還未請教小兄弟的名諱呢。」

「在下呂野，字子航，潁川人士。」

禰衡也是鄭重道：「在下禰衡，字正平，平原人士。」

君子之交，在這一刻，便已經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