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情，你可曾聽說了？」禰衡剛進禦隆樓，便對呂野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呂野並沒有回答禰衡的問題，反而是將案桌上面的一杯茶水推向了禰衡所在的方向，笑著說道：「先喝口水吧。」

禰衡聞言，也沒有推辭。咕嘟一口，隨後微微喘氣，道：「前幾日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

呂野倒是頗為平淡：「你說的是什麼事？」

事實上呂野當然是知道禰衡說的必然是曹操在徐州的屠城一事，但是呂野自己不比禰衡。對於這件事情的驚訝程度，事實上並不算高。

禰衡怒道：「這外面的風聲傳的如此之大，難不成子航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嗎？」

「就在三天前，曹操賊子，攻陷彭城。彭城數十萬軍民，被之屠殺一空！餓殍遍野，屍骨成山！」

「此等行事，豈是大丈夫所為？」

禰衡義憤填膺，對於他們這些士子而言，曹操的行為，簡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呂野點頭，但是內心卻是並沒有多大的波瀾。

從東阿的屍山血海之中走出來的呂野，當然是知道將手中刀劍伸向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們是一件多麼無恥、多麼沒有道德的事情。但是若是呂野在曹操那個位置上，屠了彭城，實際上卻是曹操以為的最為方便的一個選擇了。

當初徐州在陶謙的手中，曹操的父親便被陶謙手下大將張闓給謀財害命。

那個時候若非是劉備在徐州，徐州早就落到了曹操的手中。

現在呂布趕走劉備，曹操手中有著大義在手，徐州勢在必得。

攻下彭城，必然要進軍下邳，徐州人心向背。真正的站在曹操一邊的人實際上並不多。

如果不屠了彭城，那麼留守的軍隊數量，對於曹操而言又是一個難題。

屠了彭城，那麼便再也不需要擔心後顧之憂。

軍隊足夠，才能夠給曹操攻下下邳的信心。畢竟溫侯呂布，也非浪得虛名。

呂野能夠理解曹操的做法，但是並不就代表著呂野贊同曹操。不管怎麼樣，對平民下手，便不是大丈夫所為。

「我決定要寫一篇文章，好好去罵一罵曹賊！」禰衡道。

「口誅筆伐，又能起到什麼作用？曹公依然是活蹦亂跳。」呂野倒不認為寫文章罵曹操，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明年的官渡之戰，袁紹手下謀士陳琳，寫一篇討賊檄文，將曹操祖宗十八代都罵進去了。但是官渡之戰曹操該贏還是贏了，可見打嘴炮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更何況就以曹操的厚黑程度，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抽冷子來一下報復呢。

「若不如此，怎能消得了我心頭之恨？」禰衡咬牙切齒。

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諸子百家門人漸漸消失，儒家學術佔據正統地位。現在的這些士子，也皆是是儒家為主。仁義道德，在他們看來便是無比的重要。

曹操做下這樣的事情，必然是要承受相應的後果的。

呂野道：「正平兄這又是何必？我且不去說你這樣的一篇文章能夠起到的效果如何。單單就你這個想法，在我這裏也不應該是大丈夫所為！」

「嗯？這又從何說起？」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心中若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自然要直抒胸臆。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別說你寫一篇文章，你就算寫一百篇文章，難不成那些死去的百姓們就能夠重新活過來不成？」呂野問道。

「……。」

禰衡聞言，微微沉默。似乎是陷入了思索。

呂野看到禰衡這樣的表情，心中也是微微嘆息。

呂野當然知道以禰衡、孔融為代表的這些清流士子，對於曹操的多番行事都是看不慣的。故而抨擊時政，辱罵曹操。

但是有什麼用處呢？

曹操依然征伐四方難逢一敗，依然是寧願我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也依然是夢中好殺人！

對於曹操而言，禰衡、孔融這些人之所以能夠留在許都。一部分是因為東漢朝廷之中，這個時候還需要他們來撐這個門面，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前些年誅殺邊讓，使得曹操在士林之中聲譽大為下降。沒有辦法，這才留著這些人。

到後來，曹操大勢已定，還不是將楊修、孔融等人一一送去見了閻王？

這些文人，到死都沒有明白他們應該乾的到底是什麼。

「正平兄你是有大才在身的，我也知道你對曹公的看法並不好。但是你卻不得不否認，若是沒有曹公坐鎮朝堂，天下有幾人稱王？幾人稱帝？」

「前歲袁公路殷鑒不遠，若非曹公領軍平定。你知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冒出來？」

「天下可以沒有你我，但是卻不能夠沒有曹公。」

……

禰衡聽到這些話，望向呂野的眼神之中更是有著微微的吃味。

對於呂野，禰衡向來都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欣賞的。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之下想出來一道難住自己的題目，禰衡便覺得呂野簡直就是天縱奇才。

但是眼下，禰衡卻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眼前的呂子航……似乎是認可曹操的！

這可不行！

「子航你這番話，便有失偏頗了……。」

呂野微微撇嘴：「何處有失偏頗？當初董賊裹挾陛下，天下群雄可曾有人伸出援手？幽州劉虞、益州劉焉、荊州劉表，皆為皇室宗親，可曾派出大軍迎駕？」

「冀州袁紹四世三公，可曾動過保護陛下的念頭？」

「唯有曹公，據此萬戰之地，依然毫不畏懼，迎天子駕於許都！」

「不管你們如何去想，此事……你認還是不認？」

禰衡聞言，微微點頭。事實確實如此，無可辯駁。

「那不就得了，曹公征戰八方，難不成不是為了我大漢天下？」

禰衡原本還覺得呂野說的有幾分道理，這個時候卻猛然響了起來道：「差點著了你的道！我今日可不是和你討論這曹賊做事如何如何的……。」

「那你要說什麼？」

「我……。」禰衡一時之間支支吾吾。最後只能是長嘆一口氣：「你這傢夥！」

「也罷，過幾日有一場文會，你要不要來參加？」

「文會？」

「嗯。在龍首山舉行，到時候諸多名流大儒，皆會參加。你若是來，我便為你引見一二。」禰衡心中想著，現在呂野年紀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所以才會覺得曹操是個好人。

自己一定要把他從這錯誤的認識之中糾正回來。

自己能力有限，但是想必孔融、楊彪等人必然有那個能耐！

呂野自然是不知道禰衡心中的想法的，於呂野而言，這樣的一個文會，若是參加的話，想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眼前的禰衡……。

呂野實在是不願意看到禰衡真的如後世的史書上記載的那樣，最終死在荊州黃祖那個傢夥的手上。

「若是能夠與他的那些好友溝通一二，就算是在兗、豫兩州做個縣令之類的官職，也比死在荊州要好啊……。」呂野心中這樣想著。

「行，到時候你來喚我便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