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月山習是金木研的學長，金木研必須對他保持尊敬。

所以——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苦半個小時的咖啡，被對方端起，優雅地喝了一口。

金木研感到無奈，但是發現月山習喝完了他的咖啡，那份無奈又變成了一絲怪異的欣慰。他知道月山習有多挑剔，這種美食社提供的咖啡豆不可能弄出頂級美味，可是出乎預料，他調製出來的咖啡卻得到了月山習的認可。

「很美味。」月山習品嘗完咖啡，對金木研微微一笑。

這份笑容裡不包含任何特殊食慾，只是單純的讚歎，那是金木研從未見過的……月山習對一個普通人的態度。

藤田川在旁邊說道：「我也是這麼評價的，月山學長的品味果然和我一樣。」

他的話立刻遭到了月山習的嫌棄，月山習挑刺地說道：「我不和你這種喝咖啡還要拌糖的人品味一樣。」

藤田川受到巨大打擊，飄到了金木研那邊尋求學弟的溫暖。

「你也拌糖吧？」

「……呃，我不拌糖。」

金木研回答了相反的答案，或者說，有喰種經歷的他已經深愛上了苦咖啡的味道。

唯有那種濃鬱的苦澀和淡淡的甘甜帶來活著的滋味。

美食社的氣氛和樂融融，為了安撫可憐的美食社長，金木研又為他特意調製了一杯偏甜的咖啡，讓這個年紀比他大幾歲的青年頓時活了過來，樂滋滋地捧著咖啡杯坐在旁邊去了。

金木研一直警惕的月山習沒有對他很熱情，這點讓他很滿意。

自己的肉果然只能吸引神代利世！不是每個喰種都喜歡吃沒有多少肌肉的青少年！

月山習在表演了一次製作咖啡的過程後，就走到藤田川旁邊坐下，當了一個安靜的美男子，拿著手機不知道在寫什麼郵件。偶爾會有學妹走過去和他交流，月山習也會溫和地說幾句話，盡顯一個紳士的風度。

這樣行為舉止，讓金木研認識到月山習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的智慧。

瘋狂的喰種永遠活不長。

能夠隱藏在人類群體裡，接納人類的價值觀，吃著人類的食物的喰種比任何存在都可怕。

社團活動結束，金木研再次與從偵探社團裡出來的永近英良碰面，永近英良靠近金木，用比狗鼻子還靈的方式嗅了嗅，開心地說道：「你們美食社過得太好了吧，今天竟然是喝咖啡。」

金木研隨口笑道：「我下次給你弄。」

永近英良對咖啡的愛好不大，苦悶地說道：「你給我學好怎麼弄肉排吧。」

兩人並肩走出校園，一起去校外的ＢＩＧＧＩＲＬ店解決晚餐。

點了最喜歡的超大漢堡，永近英良的頭上還戴著沒摘掉的偵探帽，偽裝一個高級偵探的摸著下巴，「金木，你看窗戶外，又有幾個提著白色箱子的人路過，最近東大附近好多這樣的人。」

金木研把漢堡上的麵包分開，用叉子戳起漢堡肉，「哦。」

永近英良吐槽道：「你好冷淡。」

金木研吃著東西回答他：「是英總是關注這種無聊的事情啦。」

「才不是無關緊要呢。」永近英良正了正臉色，從書包裡拿出一本《教你如何成為CCG搜查官》的書，「我很認真地看著書上的要求考證，等到畢業後，我的目標是加入CCG。」

金木研的瞳孔一縮，停下了用餐的動作。

英竟然有這個意圖！

「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居然不把我的理想當一回事。」永近英良說得理所當然。

金木研的嘴唇動了動，咽下潑冷水的話，「可是要成為CCG，應該需要會格鬥術吧。」

永近英良興奮道：「咦，金木也知道啊！」

重新把頭髮染成燦金色的少年把書翻開到某一頁，對自己的好友說得：「不僅要格鬥術和槍術，最好還要會多國語言，有一定的偵查能力，我覺得除了前面兩項，我其他方面都可以達標，我的英語還不錯！」

金木研面癱著臉。

可惜格鬥術是這幾項要求裡比重最大的一項啊，英！

「如果你格鬥術不行，我不建議你加入CCG。」金木研把漢堡肉吃完，誠懇告訴永近英良，「英，我覺得你還是當警察比較有前途，CCG這類的工作日夜顛倒，工資不高，死亡率卻特別高，根本不是金飯碗啊！」

CCG的搜查官每天和喰種鬥智鬥勇，一不小心就陣亡，活到壽終正寢的實在沒幾個！

永近英良糾結地說道：「我覺得很帥啊，製服比警察好看……」

金木研心累，「放棄吧。」

他抬手指著窗戶外湊巧路過的一個白色製服身影，語氣多一份嘲諷，「衣服好看沒有用，這些人註定了是城市的幽靈，與這座城市一起存亡，他們上不了新聞，上不了報紙，胸口的徽章只是最無聊的銘牌。」

永近英良小聲道：「金木，那個人看過來了。」

金木研：「……」

被他指著的男人赫然是他的鄰居，一身白色長製服的有馬貴將。

隔著玻璃，外面的男人聽不到裡面的對話，只是對金木研笑了笑，如同正常鄰居的交流。

永近英良熱情的對他揮手，「嗨。」

金木研捂臉。

這種說別人好壞話被抓住的感覺，糟糕透了！

當有馬貴將走遠，永近英良抬高聲音，「那個人超帥啊，金木！」

金木研在指縫下悶聲說道：「他是我的鄰居，只要你能變得那麼強，你當CCG的搜查官，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是的，有本事你成為CCG的死神！

不然——他會拚死讓永近英良放棄成為CCG的搜查官！

兩人分開後，金木研鬱悶地回到自己的公寓，見到不二周助在客廳裡擺弄仙人球，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間了。到了自己的臥室，金木研把幾本格鬥書找出來，決定明天給永近英良，讓對方明白學習格鬥術是一件超級辛苦的事情。

實在不行，他就把英領去鄰居那邊，讓英「親身體驗」一把CCG死神的格鬥術！

一想到那個未來，金木研自己先笑了起來。

「我在緊張什麼啊。」

他又不是過去無能為力的自己，有著足夠的能力去扭轉英的想法。

做完功課，金木研在睡覺前看了一眼有馬貴將的公寓，那邊燈光漆黑，想必半夜都在CCG分部工作。

這是一個相當辛苦的職業。

懷著對CCG搜查官的微妙感慨，他上床睡覺，這一次的夢裡沒有那個折磨他的瘋子，沒有不斷被老虎鉗剪短的手指，他從街道盡頭走來，懷裡抱著一個人，天空下著白色的細小雪花，將這座沐浴在火焰和爆炸下的城市襯托出一絲寂寥。

他的對面，街道的盡頭只有一人——有馬貴將。

這人為殺他而來。

金木研看著對方，對方也看著他，彼此的目光都毫無波瀾。

他將死在這裡。

這一點，毫無疑問。

可是金木研露出僵硬的笑容，對這個夢裡強大到恐怖的男人說道：「謝謝。」

謝謝你殺了我，謝謝你斬斷了我不斷墮落的命運。

他的雙臂鬆開，抱著的人化作幻影消失，蓋著人的白布飄走。他摘下臉上覆蓋了大半張臉的皮質面具，左眼呈現赫眼的猩紅狀態，用真實的容貌面對這個給他留下深刻心理陰影的有馬貴將。

金木研伸出雙手，左手指節掰動，「再打一次，看看我能撐多久。」

在對面，冷漠的有馬貴將笑了。

箱子「嘭」的一聲落在地上，他拿出裡面的庫因克武器，兩人之間再次開始激烈的交鋒。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射入房間，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然坐起身，大口喘著氣，右手死死地捂住神經質抽搐的左眼。幾分鐘後，鬧鐘聲響起，把臉色蒼白的金木研從夢裡的情緒喚醒，他緩慢的去按鬧鐘的開關，手指不斷地顫抖。

金木研用右手扣住顫抖的左手，「我竟然跑到夢裡去自虐，搞什麼啊……」

他單挑有馬貴將，最後又被爆頭了。

那個男人簡直有捅他喰種眼睛的特殊愛好！一捅一個準，直接把他的腦子貫穿！

金木研臉色憔悴地爬起床洗漱，匆匆在客廳裡吃了一點東西當早餐。等到他提著書包出門後，他又不幸的碰到了一個叼著麵包準備上班的有馬貴將，有馬貴將在眼鏡下眨了眨眼，有點驚訝自己和這個少年的緣分。

相比有馬貴將的淡定，金木研的反應激烈多了，夢裡的體會和前世被爆頭的感覺交織在一起，陣陣反胃。

有馬貴將正要說話的剎那，金木研不可遏製地抖著身體彎下腰，跪了下來。

下一秒，他當著有馬貴將的面吐了。

有馬貴將：「……」

忽然覺得嘴裡的這個麵包吃不下去了，怎麼辦？

比金木研晚一步出門的鳳長太郎驚愕地看著兩人，迅速上前扶起金木研，「金木？」

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暴露了他的聲音和有馬貴將相似的特質。

金木研吐得天昏地轉。

他滿心只有一個想法：自己有多想不開才和一個聲音像有馬貴將的人合租，又跑到殺了自己的人旁邊當鄰居！

作孽啊！

鳳長太郎和有馬貴將面面相覷，最後鳳長太郎請假，把可憐的金木研送去醫院。

這一天，東大再次公布了大一新生的測試成績。

金木研回到了年級第一。

班級上的人都對金木研刮目相看，承認了對方真正的實力，等到三井尚香興奮完了，想要找金木研聊天時，卻發現了一件無語的事情——金木研又躺進醫院了。

原因是急性腸胃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