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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23、你最愚蠢的就是自以為是
日上中天,蟬鳴陣陣。那只在廣場外面發生,由石板組成的「道化太極圖」,並不只是好看而已,飛禽走獸蟲豸都不敢踏進來。但已是六月底,酷暑的高溫,還是讓高陽感覺到燥鬱不已。

「還在想那件事?」他的同鄉高匡發出一聲嗤笑,「你明知道,去抓捕燕十方的任務,落不到你頭上,別說你不是天璿宮的人,即便你是,成天板個臭臉,能被天涯師兄選中?再說了,近來聽說掌教很是親近林語堂那個娘娘腔,連早課都讓他去領,指不定這次的任務,就會交給他去辦,你就更沒機會了。別忘了你前年得罪過他。」

高陽聽得愈發的煩躁,他最近在坊間欠了一大筆賭債,急需一大筆錢來擺平。倘若能參加這次的任務,取回龍神戒,不但能取悅道祖,還能得到大筆獎賞,償還賭債不成問題,還能剩下不少。

道庭的弟子雖然念經修道,但到底不能完全剪除掉慾望,倒不如說,正因為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欲求反而更加的駁雜。當然,道庭肯定是明令禁止門人賭博的;然而律令是死的,各個坊間的自由交換市場,都有不少的賭局,參與的九大弟子並不在少數,賭注也非常驚人。

高陽斜睨同鄉,見他笑得可惡,心頭火起,強忍住在他的大鼻頭上狠狠來上一拳的衝動,冷冷說道:「如果掌教果真選了那娘炮來執行任務,那只能證明他的昏庸無能!誰不知道,他的上位,靠的全是天涯師兄的籌謀……」

「閉嘴!」高匡嚇得臉色煞白,四周望了望,沒有發現第三個人,他的心裏還是一陣陣後怕,大鼻頭上有冷汗滑下來,駭然地盯住他,「你不要命了?背後非議掌教可是死罪,被人聽到,連我都脫不了乾係!你想死,可別拖上我!」

高陽冷冷一笑,心中略覺快慰,但想到那筆賭債,他又煩躁起來。他所欠的東家勢力很大,就算他是道庭弟子,也不可能賴帳;而且過期不還,對方很可能鬧到掌真殿去,屆時他的道途也就到此為止了。道庭對弟子的懲戒,一向是非常嚴厲的。

他正在想著要不要向同鄉先榨出一些來,卻見同鄉的目光朝前望去,有些疑惑的樣子,他順著看過去,只見卸兵池二十丈外,孤零零站著一個人,一個有些落拓的年輕人,正抬頭看著道祖的塑像。只有從他那個位置,才能看到道祖的臉,再走近一點,就只能看到雲霧了。

「他什麼時候來的?」他心中有些吃驚。

這個廣場雖然廣闊無邊,可但凡有個什麼東西落下,絕逃不過法陣的捕捉,進而被他們值守弟子所知。

「去看看罷。看他這樣子,興許是來尋仇的呢。」高匡玩味一笑。

「你怎麼不說他是燕十方,好讓我抓個現成的。」高陽不屑地撇撇嘴。

二人舉步走下去,一左一右繞過卸兵池,近了才看清楚,這年輕人穿了件黑色的直裰,裏面是空的,放浪形骸地露出一點胸膛,頭髮隨意地垂下來,在腦後用草繩束了個馬尾,五官如同雕刻而成,令人吃驚的是他的兩綹鬢髮,不知怎麼的竟然像雪一樣白。

「誰給你的膽子,直視道祖真顏,還不快把你的臟眼給我收回來!」高陽才剛站定,一徑地厲喝道。

高匡雖覺不問清來者是誰,有何目的,就惡言相向很是失禮;但體諒同鄉心緒不佳,便沒有糾正他,只是高聲道:「好教道友知道,道祖真顏,歷來是不能直視的,在道庭還請道友遵守道庭的規矩。」

落拓的年輕人低下頭看著二人。高匡略作了個道禮,道:「敢問道友姓甚名誰,在哪個山頭修行,此來道庭可有拜帖?」

「我叫燕離,是來找她報仇的。」落拓的年輕人伸手直指著道祖塑像,如是說道。

此話一出,兩個值守弟子立時臉色大變,各自退了數步,取了寶器站定,警惕地盯住燕離,高匡仔細看著,逐漸辨認出來,來者可不正是燕十方?

「燕十方,你可知道你指的是何人?」高陽心中大喜,正愁瞌睡找不著枕頭,這就送上門來了。只要抓了燕離,逼問出龍神戒,到時候就算是掌教也不能抹去他的功勞。

「白芙玄。」燕離淡淡道。

「敢直呼道祖名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高陽渾身真氣湧動,手中寶器光芒大放,高匡見狀暗暗叫苦,心說你我哪是這煞星的對手,就算天涯師兄,也必要帶幾個長老才有把握抓人,他不斷給同鄉使眼色,希望對方能清醒過來,但是高陽已經沖了上去。

高陽使的是一件火尖槍,他和高匡拜師道庭之前,就有家傳的槍法,雖然上不了枱面,但他是個念舊的人,還是一直以槍為本命器,並且琢磨出了好些絕技。他挺槍時,烈焰已纏繞住槍身,如火龍探頭,迅如閃星,然而燕離只是駢指一夾,那火龍便如同火蛇被掐住了七寸一樣,「噗」的熄滅了。

「救我!」高陽似乎終於回憶起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恐怖,向同伴發出了呼救。他發現他的槍竟無故的裂開了,不,他已感覺到可怕劍意的逼近,相比起他的性命,槍自然就很不重要了,致命的是,他的手彷彿被粘在了槍上松不開。

「燕道友手下留情!」高匡怎能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鄉友人死在自己面前,一聲斷喝,人也衝上來,但只聽「嗤」的裂帛聲,他的好友就在他的眼前分成兩片,迎面一蓬血把他澆了個淋漓盡致。滾燙的血,冰冷的心。

「陽子!」高匡發出一聲痛苦的悲呼,怒瞪著燕離吼道,「他不過是在言語上對你不敬,你就要殺他,你還是個人嗎?」

燕離丟開已被劍意摧毀成一條條竹絲的火尖槍,淡淡地看著他:「他衝上來要取我的性命,難道你要我被動挨打不能還手?」

高匡咬牙道:「你是道祖通緝的人,他隻想把你抓去換懸賞,怎麼可能殺你!」

「通緝。」燕離冷酷地笑起來,「你家的這個道祖,無端端為什麼要通緝我?既然要通緝我,那就是敵人了,你覺得我憑什麼對你們仁慈?」

高匡突然想起燕離的第一句話,他說他是來報仇的。報仇?報什麼仇?他指著道祖說要報仇,難道他的仇人是道祖?

開什麼玩笑!

他的心裏雖然在極力否認這個可能,但見燕離根本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而且在道庭的門口殺人,就算對方沒被通緝,哪怕觀山海保他,也絕不會再有轉圜的餘地。想到這裏,他不禁悚然一震:「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是來找她報仇的,」燕離仍舊指著道祖塑像說,「你們把她叫出來,讓我們做個了斷,如果她不出來,我就只能殺進去找她了。」

「殺,殺進去?」高匡隻覺荒謬又好笑,「憑什麼,你就一個人,憑……」然而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已掉在地上。

「想拖延時間,等你的同門到場一起圍攻我?」燕離喃喃道,「你卻不知道,我早已在尋找殺你的機會了。」原來他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尋找高匡的破綻。

然後,他重新抬起頭,冷冷地看上去。

這個時候,塑像的眼睛好像動了動,似有眼神投下來,像看著螻蟻般,帶著一絲絲的嘲弄。

「真是燕十方,給我抓住他!」

一個尖的嗓音突然叫起來,牌樓後「嘩啦啦」湧下來大量道庭弟子,為首一個,自然便是林語堂。林語堂奉了師命,帶了他選中的精銳匆匆下來抓人,此次行動的結果非常關鍵,如果他能順利抓住燕十方,那麼他很可能取代雪天涯成為天璿宮的首席,未來繼任掌教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興奮處,林語堂簡直要歡呼出聲,而比他還要興奮的,是被他「選中」的一批擅長溜須拍馬的同門,他們如同吃了大力丸似的,一馬當先,已衝到卸兵池,眼看著就要觸及目標。

在他們看來,誰先抓到燕離,誰就能得到林語堂的重用,混個美差絕不是問題;他們唯獨沒有深思,要抓的目標是何等人物。

當漫天的劍光出現時,他們的夢醒了。

命也沒了。

林語堂看到自己的三十幾個同門剎那間齊齊的掉了腦袋,顯然連魂魄都給嚇出來,生生地止住沖勢,幸好身法不是他的強項,他堪堪停在了卸兵池前,努力使自己的臉不因為恐懼而扭曲。

「燕十方,你敢行兇?」

他沒能說話,跟隨而來的長老卻不是吃素的。他們本來並不在意,不過是一個小輩,在道庭門前,還能叫個外人給欺負了?哪知道對方不但敢,而且一殺就是三十幾個。

其中一個厲叫著時,已閃身過去,幾道眾妙之門分在六個方位,各射出凜冽白光,他因為恨極,直接下了殺手,要將燕離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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