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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第1106章 變遷(2)
使者一行,換下官府,換上常衣,打扮成來居延做買賣的邯鄲商人。

然後就近找了一個村落,靠了過去。

還未接近村口,便有十來個穿著皮甲,帶著長劍的年輕人,騎著馬靠了過來,滿是警惕,為首之人的問道:「來者何人?」

「在下邯鄲張安,來居延做買賣,路過貴寶地,想要討口水喝……」使者笑意盈盈的拱手道:「未知諸位能否行個方便?」

「邯鄲來的?」騎著馬的年輕人,打量了一番使者一行,雖然依然有些狐疑,但明顯放下了警惕心,手裏的劍也都收了起來,但為首那人卻忽然問道:「可有傳符?」

「拿來與某看看,做個登記……」

「傳符?」使者楞了一下,什麼時候,居延這裏居然要查傳符?

他曾奉命多次前往邯鄲、雒陽,傳達天子詔命。

在他印象裡,好像一般只有出入大城要塞,才有可能要查傳符。

平素路過村寨、縣城,壓根不需要傳符這種東西。

那些年輕人,看到使者愣神的神情,猛然間重新拔出了劍,人人眯著眼睛,虎視眈眈的盯著使者等人,使者甚至發現,已經有人將手摸進了懷裏,並從中拿出一個類似哨子一樣的東西,就要銜進嘴裏。

使者見到這個樣子,趕忙道:「傳符有!傳符有!」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用繩子串起來,由幾十個竹製長片組成的物件,從裏面找了找,然後拿出一個竹符,遞了過去,笑著道:「尊駕請看,此乃邯鄲尉簽發的傳符……」

為首的年輕人疑慮著接過竹符,拿著在手裏看了看,然後念了出來:「邯鄲左閭張氏次子安,身長七尺二寸,膚白臉圓,額間有痣……」一邊念,他一邊核對著身份特徵,待確認無誤,他才揮了揮手,對身後人道:「解除警戒!」

「諾!」身後的年輕人紛紛應諾,將長劍與哨子都收了起來。

然後,那為首者對使者拱手道:「張家君子,此地乃是居延都尉轄區,甲渠候前村,在下王大,受鄉薔夫之命,為此村裏長,先前多有怠慢,望君子海涵……」說著便將那竹符還給使者。

使者笑了一聲,接過遞迴來的竹符,問道:「敢問裡長,何故問在下要竹符?」

王大嘿嘿一笑,面朝北方拱手道:「君子有所不知,此鷹楊將軍之令也:蓋出入村閭、城塞之人,不問由來,皆當查其傳符,錄其名諱,記其出入時刻,不如令,裡正、鄉吏鞭三十,薔夫罰金三金,笞五十……」

他說著,就向身後招招手,馬上就有人拿著筆墨與一卷竹簡跑來。

王大笑呵呵的看向使者一行,道:「勞駕諸公皆來登記一下,報一下各自姓名、籍貫……」

使者聽著,心中大驚,問道:「居延皆如是?」

王大點點頭:「皆如是!」

他翻身下馬,接過一個年輕人拿來的竹簡與筆墨,然後攤開來,單手持筆蘸墨,就要開始記錄。

也是這個時候,使者發現,這個叫王大的裡正是個殘疾。

他的左手缺了兩根手指,雙腿走路似乎也有些不穩的模樣。

此外,使者還發現,他的露出的右邊袖子之中,有一條猙獰的形如蜈蚣一樣的可怖傷疤。

這條傷疤是如此之深,以至於哪怕現在癒合了,然而他的手臂肌肉也彷彿被人分開了一樣。

顯然,這個王大是標準意義上的喪失勞動能力的殘疾!

左手失去的兩根手指,本已使得他無法和正常人一樣握持物體,而手臂那條恐怖的傷疤,卻足以使得他的整條右手都可能用不上力,最多只能從事最基本的生活起居,穿衣吃飯。

高強度的勞作,卻是必然不可能的了。

王大發現了使者的神色,他也不避外,更沒有半分的自卑之色,反而極為坦蕩的乾脆挽起袖子,將他右臂的那條傷疤徹底坦露在使者眼中。

那是一條足足長達三四寸,沿著右臂側面深入肌肉之中最少一寸多,可能曾經砍開了血管、筋骨的傷口!

使者立刻就在腦子裏形成了一個畫面——在戰場上,有敵人從側面舉刀或者用類似長劍的武器朝這個王大劈砍而來,在緊急關頭,這個王大在來不及躲閃的情況下,下意識的舉起自己的右手格擋,於是敵人的劈砍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臂上,立刻破開了他的肌肉、血管,幸虧他的那個敵人的武器不夠鋒利,或者他的手臂當時有護臂,否則……他的整條手臂都會被砍斷!

「閣下是軍伍出身?」使者問道。

「嗯……」王大哂笑一聲:「俺曾給李廣利當過兵……」他毫不顧忌的直呼著李廣利的大名:「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俺現在,已經不是軍人了,也當不了軍人了……」

使者聽著,目瞪口呆,李廣利……雖然如今已經沒有過去那麼風光了。

但再怎麼說也是大漢列侯,頂尖的權貴。

見到使者驚訝的神色,王大卻是見怪不怪了。

他蹲在地上,拿著筆,開始記錄起使者一行的人數、車馬數量與形體特徵。

使者咪著眼睛,瞟了一眼,他發現這個王大寫的文字,歪歪扭扭,其中許多都是錯別字,哪怕是寫正確的那幾個字,也是缺筆少劃。

很顯然,他的書寫能力有待加強!

王大寫完,抬起頭看到使者的樣子,有些憨憨的笑了笑,道:「讓張君子笑話了,俺學文識字才三月,這筆字確實有些醜……」

「三個月……」使者驚了:「您從前沒有上過蒙學?」

「俺小時候那有錢上蒙學?」王大笑了起來:「黔首家的孩子,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

說到這裏,他就拱手面朝居延方向:「多賴鷹楊將軍張公不棄,教我以文書,授我以職,給我以衣,我才能有識文斷字,知法學令之日!」

使者聞言,眼睛更加驚訝:「您的意思是……鷹楊將軍教過您?」

王大聽著,頓時笑了起來:「鷹楊將軍何等英雄,俺豈有那個榮幸,能得將軍親自指教?」

「俺不過是曾在每三日的文課上,有幸曾聽將軍麾下明公教授而已……」

使者更是滿頭霧水了。

完全搞不懂,那張蚩尤在居延搞什麼?

但又不好多問,隻好憨笑了一聲,將這個疑慮埋在心中。

王大卻是收起筆墨,將登記記錄好的竹簡交給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然後對使者道:「如今,登記已成,客人可隨我入村……」

「正巧昨日村中小兒輩獵了野彘,客人等若不嫌棄,可來我家吃些酒肉……」

「這怎麼好意思?」使者笑了一聲。

王大卻是慨然道:「客人放心吃就是了,居延苦寒之地,旁的不多,酒肉還是管夠的!」

使者立刻好奇了起來:「居延此地,何來酒肉?」

要知道,哪怕是在內郡,縱然是在長安,也沒有什麼人敢拍著胸脯說:酒肉管夠。

更不會有人敢隨意拿著酒肉來招待客人。

在長安閭裡親戚來了,都未必會有肉吃呢!

王大笑道:「客人有所不知,鷹楊將軍有令,命各塞、烽燧及斥候、民兵,著力捕殺野彘、野兔等屬……」

「自開春以來,各塞、烽燧,皆響應將軍之命,各村青壯紛紛入山捕殺野彘、野兔……」

「旬月來,彘兔之肉,日日皆有啊……」

居延雖然開發了二三十年,但是,過去的這些年來,居延的主要目標是對外作戰,而非經營。閱讀書吧www.yshuoba.com

居延的農業,基本是粗耕,完全靠天吃飯。

基本上,青壯都去從軍了,山林裡的野豬、野兔也就沒有什麼人管。

而因為人類活動的存在,狼、虎、豹這等猛獸幾乎被驅逐乾淨。

於是,野豬、野兔在居延與浚稽山裏泛濫成災。

以至於,常常有野豬下山,啃食百姓的莊稼,甚至出現傷人事件。

但,因為居延的主要精力是對匈奴作戰,這些野豬、野兔也就是出了事就組織捕殺一次。

真正有規模有組織的肅清,幾乎沒有。

直到那位張蚩尤上任,將野豬野兔的威脅提升為居延的頭等大事。

不止發動百姓、民兵,展開捕殺活動。

還命令軍隊,投入到獵殺之中,並將之作為訓練任務。

而正好這個季節是野豬、野兔的繁殖季。

於是,各地百姓、軍民,頓時過年了。

每天都有人能獵回野豬、野兔。

有些村子,一天就能獵殺足夠全村吃一個月的豬肉、兔肉。

此外,官府還組織百姓,進行漁獵。

從遍佈居延澤的溪流湖泊河流之中捕撈魚群。

更在各地濕地、湖泊、溪流裡截留養魚。

居延豐富的自然資源,得到徹底開發利用。

於是,居延百姓的胃裏一下子就塞滿了肉類,以至於他們能將一些陳糧釀酒。

特別是從鷹楊將軍府邸流傳出來的蚩尤酒釀造之法,在這幾個月裡傳遍整個居延。

這種口感辛辣,味道醇厚,回味悠長的酒類,不似從前的濁酒,乃是以酒麴發酵後蒸餾而來,所以又號白酒。

這種酒一流傳出來,便廣受居延軍民歡迎。

甚至連匈奴、樓蘭、車師,也慕名而來,重金求購。

一石蚩尤酒,如今甚至可以從胡人那裏換得犍牛一頭或者駿馬一匹。

所以,如今不止是民間在釀製。

官府也在釀造。

鷹楊將軍甚至以自己的名義,從整個並州的郡國官倉裡,大量抽調陳米陳粟來釀酒。

用糧食換牲畜,這買賣……自然是大賺!

使者不知道這些內幕,跟著王大進了村裏,來到他家。

果不其然,王大馬上就招呼妻妾,烤製彘肉、兔肉。

數十斤的肉,被擺上了烤架。

油脂在火上滋滋的響著,香味瀰漫,許多人都直咽口水。

但使者的關注卻不在肉上,他的眼睛,四處飄著,觀察著、打量著。

自入村以來,他內心的疑慮就越來越多。

因為這個村落,與他想像根本不一樣。

村中屋舍整潔,道路乾淨,幾乎看不到什麼垃圾。

似乎有人每日定時打掃一樣。

此外,村裏的女人有些多。

一路看過來,不過十來戶人家,使者就看到了二三十個女人。

都是些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最多十八九二十歲的女子。

她們穿著漢家孺服,梳著標準的漢家婦女髮鬢。

就是臉型、眼眸、發色、膚色不是中國女子。

多有金髮碧眼、黑髮褐目之種。

這些婦人,基本個子不高,身形單瘦,與中國女子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勤勞、細緻。

以使者的觀察,這個村落之中的成年男丁,基本都有一個胡人妻妾。

像王大,他的四個妻妾竟全是胡姬!

而且,從動作、手腳來看,皆是勤快肯乾,任勞任怨的女子。

再聯想到之前所見,那些道路上被軍隊押送著的胡人奴婢們。

使者不禁在心裏疑問了起來:「張鷹揚從那裏搞到這麼多胡人?」

「難不成,張鷹揚滅了某個西域大國?」

對漢家來說,胡人不稀奇。

長安的橫街大道上,到處都是西域來的胡商。

花街柳巷裏,更是有著各方美人等待前去尋歡作樂的客人挑選,其中,有大批絕色胡姬。

長安列侯兩千石富商之家,也會為了逼格,而買胡姬胡奴,特別是列侯之家,若沒有幾十個匈奴奴隸,每日早晚跪在門口,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

然而……

這些可都是需要花大錢去買的。

特別是姿色不錯的胡姬少女,在長安隨隨便便就能賣上好幾萬錢,甚至十幾萬,絕色可能幾十萬!

然而,在這個村落之中,長安價值數萬的胡姬並不少見。

那王大的妻妾裡,甚至有一個,姿色起碼可值十幾萬。

這就奇怪了。

這居延的傷殘老兵,哪來的錢?

就算他有錢,他又如何保證不被人搶走?

帶著這些疑問,使者再也忍不住,於是尋了空隙,找到在烤肉的王大,問道:「王裡正,何以居延胡人如此之多?」

王大聽著,頓時樂了,便對『客人』介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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