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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妖》63.西陵峽裡歡樂多(十四)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系統防盜,請在24小時後查看。這句話顯然意有所指,祝小拾呼吸一窒:「不……」

但克雷爾的目光已然挪開,如同方才的對話並不曾存在過一樣,伸手替她關門:「一帆風順。」

門在眼前闔上是輕輕一響,幾秒鐘後,屋內炙烤皮膚的白燈和昨天一樣關掉。驟然變暗的光線中,祝小拾渾身一栗,並不是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是因為克雷爾的話。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這個想法激得她頭皮發麻,她深緩了幾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的,克雷爾如果知道了什麼,不會這樣放她進來。

——而且,現在監控攝像已經被她解決了。屋裡發生什麼他都不會知道,只要玻璃牆那面沒人看到她在做什麼,事情一定能夠順利辦好。

又一次深呼吸,祝小拾緩了緩發僵的脖子,轉頭看向幾步外的玻璃牆。

整個樓道安靜無聲,沒有半個人影。她也不必擔心樓道裡的其他監控探頭掠到這邊的事情,因為侯阿柒那個黑科技的干擾是整體的。

不要再猶豫了,不要畏首畏尾。

祝小拾定住心神,走向被克雷爾扶至牆邊的楚瀟。

楚瀟顯然比24小時前又虛弱了許多,連眼窩都發黑深陷下去,開始乾裂的嘴唇裂出口子,幾道細小的猩紅顏色與臉上充滿病態的慘白織就出令人不敢細想的殘酷遭遇。

祝小拾沒有和昨天一樣試圖直接將他喚醒,她迅速地從包中翻出面膜,拆開塑封又打開紙盒,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裡面並不是市面上買的面膜,只是浸泡過礦泉水、又用密封袋一一裝好的紙膜而已。

這是靠開腦洞寫網文的甄綺出的奇葩主意,她估算過,一張紙膜大致能吸收3至5毫升水,二十張就至少有大幾十毫升。至於盒子和塑封,是她們出於謹慎,專程買了盒裝面膜拿來小心拆封、調好包後又原封不動地封回的而已。

沒有什麼人會認為女孩子在出門辦事的路上順道買兩盒面膜有什麼不對,對此鮮有研究的男人在安檢儀上清楚地看到面膜應有的紙質結構和獨立的塑料包裝後,也不會輕易去想還貼著塑封的盒子裡的面膜被動了手腳。

祝小拾打開一個密封袋抽出紙膜,小心翼翼地捧到楚瀟嘴邊,目不轉睛地用力一擠——

清水從她指間淋到楚瀟乾裂的嘴唇上,舒適的清涼感令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口。下一瞬,他驀然身形拱起,一陣猛烈的痙攣!

「楚瀟?!」祝小拾一驚,連忙停止喂水,查看他的狀況。

痛苦的呻吟聲空蕩的房屋中回蕩,楚瀟的身子越綳越緊。十幾秒間,他唇上的皸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終於,他身形猛松,大口喘著粗氣睜開眼。

「楚瀟!」祝小拾面顯驚喜,楚瀟緩了一緩,沒有焦距的空洞目光在她臉上逐漸聚起,又一分分變得更加柔和。

然後,他注意到旁邊散落一地的、裝在透明密封袋裡的紙膜。

「真是個……善良又聰明的姑娘。」他有些恍惚地笑笑,手挪了挪,抓住了一隻袋子,「我自己來。」

但祝小拾按住了他的手:「不,剩下的不是給你喝的。」

楚瀟不禁一愣。

「我試試看,看能不能讓你逃出去。如果成功了,你去文化部救貔貅——那個地方在東二環,機要部門很多,戒備才森嚴,我要進去硬搶太難了。」祝小拾言簡意賅地解釋之後,楚瀟的不解更深了:「我怎麼逃……」

這裡面所有的水加起來都不夠他恢復百分之一的體力,而且她還說這並不是給他喝的。

祝小拾勾唇挑眉一笑,這神色帶著幾分少女特有的俏皮,與她接下來賣關子的舉動很搭。

於是,楚瀟便帶著疑惑看到她將那一地密封袋撿了撿,捧在手裡走向房間的另一端。

「你到底要幹什麼?」他帶著好奇噙笑追問。

她也沒有答話,啪嘰坐在地上,耐心地將紙膜一張張抽出。

祝小拾並不是個體型高大的姑娘,二十張被完全泡發的紙膜摞在手裡看起來是好大一捧。

楚瀟一時猜不出個所以然來,祝小拾又沖他笑笑,轉而站起身,面色沉下。

她雙手緩緩向中間壓合:「混沌、窮奇、饕餮、檮杌。」

楚瀟瞳孔驟縮:「不——!!!」

「後人祝氏小拾,今逢滅頂之劫,無人庇佑……」

「不!祝小姐!」楚瀟想衝過去阻攔她,但隔在二人之間的祝小姐此時於他而言宛如天塹,他無力起身,直喊到聲嘶,「祝小姐你住手!祝小姐!!!」

「……求四位凶神出手相助,下賜潤下之水。我願已氣血為貢、三載陽壽為祭。」吸飽在紙膜中的清水隨著她的雙掌合十迅速流下,很快已在地上積作一小汪。

楚瀟目眥欲裂,支在地上的手越扣越緊,指尖直在磚縫間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崩潰地朝門外疾呼「來人」但無人應話,正不解監控室為何會有人時,他看到了那道貼在門上的隔聲符咒。

「請納我貢品,收我獻祭,賜我所需——」祝小拾雙眸緊盯地上的水窪,只見一道青光在她話音落實一劃而過,她迅速咬破手指,俯身在水中疾書:急急如律令!

「轟」地一聲,淺淺的水窪中驚雷驟響,雷鳴中,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馬蹄聲、嘶鳴聲震耳欲聾。

緊接著,青光再閃,遍身烈焰的猛虎狀妖獸張著羽翼一騰而出,沙啞的咆哮森寒可怖:「何人獻祭!」

「窮奇!」楚瀟牙關緊咬,「少皞氏窮奇!滾回你的領地!」

「是我向您獻祭,窮奇。」祝小拾克制著恐懼,竭力平靜地直視面前四凶之一,「請收下我的祭品。」

這是非到窮途末路之際無人會用的禁術,大多時候,是被妖獸圍困無法脫身的捉妖人才會動用的。

禁術以氣血為貢、陽壽為祭,向被封於蠻荒之地的上古四凶進行祈願。以少量五行之物作為引子進行召喚,一旦成功,可換來與引子一致的大量五行事物。

因妖獸皆有五行屬性,換得的五行物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為受困捉妖人所攜帶的妖獸填補能量,以此擊敗對手脫出困境。

根據圈內傳說,這個禁術上次被動用還是清末民初。祝小拾也一直以為在科技醫學高度發達的今天,這招基本用不上了,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要親自用一回。

還好,她的陽壽有101歲,折損三年她也還能活到98歲高齡。

窮奇噴著火焰的雙眼睇視著祝小拾:「為何獻祭?」

「為不讓睚眥死在人間。」祝小拾心臟已跳至極速,強作冷靜的低沉聲音被添上了一層冷硬的寒涼,「他不該死,不該被人類虐殺。我也不想因他的死激怒他的兄弟,不想看群龍入世,為禍人間。」

「我不會的!」楚瀟立刻承諾,試圖截斷還沒達成的獻祭,「我的兄弟不會的!我保證——」

祝小拾的目光穿過窮奇口鼻中噴出的滾滾火焰,淡淡一掃楚瀟而未理會。

——她相信楚瀟、相信睚眥本性是好的,也願意用自己的三年陽壽救他一命不假。但他要說他死了他兄弟不會來折騰,她真不信。

那麼,一個睚眥——一個余怒未消的睚眥都拆了國博廣場,另外七位(不算貔貅那個小胖子)帶著兄弟被殺的深仇大恨降臨人間會怎麼樣?

到時候所有人類都是他們的點心!她剩下的七十多年陽壽就是擺設!

「請接收我的獻祭。」祝小拾凝視著窮奇,又重複了一遍。

終於,窮奇大度地點了頭:「我——完成你的心願!」

話聲未落,身形已遁。頃刻之間,屋中電燈閃著光火呲啦熄滅,祝小拾眼前不過毫米之深的水窪中漩渦驟起,接著,整窪清水霍然離地,騰至與她視線起名的高度,化作一個水球。

然後,水球一點點增大,短短片刻裡,直徑已二十厘米有餘。

「你……」楚瀟眼中頹然和茫然交疊在一起。屋中燈火已全熄,只有樓道中本就昏暗的光線透過玻璃牆映照進來。水球後祝小拾的面容在這種光線中變得極不真切,這種不真切卻為楚瀟帶來一絲癡迷,讓已活過上萬載光陰、對神妖人鬼各界都已無甚興趣的他忽而覺得,這是九天十地、三界六道中,最美的一張臉。

三年陽壽。人類壽命最長不過百餘載,而她為他捨棄了三年陽壽!

祝小拾此時卻遠沒有任何心情徒作感慨。一股腥甜在她喉中愈漸洶湧地湧著,撕裂五臟六腑的不適感逐漸清晰。她小心地操控著眼前已膨脹至完全遮擋視線的水走到楚瀟面前時,已難受得腦子都不清楚了。

「快喝。」她話語簡練,抬手將水球向下壓了壓。

「祝……」

「恢復之後趕緊去救貔貅。」祝小拾忽而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跌跪下去。

她扶額緩了緩,從口袋裡摸出兩頁紙塞過去:「這是文化部的地圖和值班表——請你盡量不要殺人,否則血債會被記在我頭上。」

「好。」楚瀟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是怕傷到她。

然後,他抬眼看向懸在面前一尺遠的水球。

他張開口,深深地吸了口氣……

清水彷彿感知到了什麼,牽出一縷,向他迎面傾下。

開了大半夜車,祝小拾在將近天明時將車停到路邊睡了一會兒。

早上九點,她在鬧鈴聲中醒來,摸過手機關掉鬧鐘,先跟邱涼甄綺說了下大致情況,然後聯繫楚瀟。

貔貅走失得太突然了,在大西藏找這麼一個小神獸又絕非易事,他們便在山莊中緊急商量了一下對策,決定九兄弟以周邊各個金銀珠寶多的地方為目標進行搜索,祝小拾先試著聯繫她師父,聯繫上之後給他們回話。

他們會在早上九點和晚上五點化回人形以便看她的消息。

於是祝小拾簡明扼要地告訴楚瀟說聯繫上師父了,師父在拉薩。但師父說的那個具體地點吧……她現在沒什麼思路。

拉薩,倉央嘉措,東南——祝小拾把三個關鍵詞以文字形式發出去後,又按下一條語音:「他最近好像被妖務部的人盯梢了,就給了這麼三個詞,我對西藏又不熟,一點都猜不出來。你問問你弟弟們能想到什麼?」

過了足有五分鐘,楚瀟才給她回復:我們一起去找你師父,發個你現在的位置。

祝小拾:你們不先找貔貅了嗎?

楚瀟:這樣找不行。成年妖獸的嗅覺本就不能跟幼年體比,在寒冷環境裡還要更弱一些。很可能貔貅嗅到我們的味道就會躲,我們還不知情。

祝小拾瞭然,就把實時定位發了出去。楚瀟發了個「OK」手勢的表情,接著就沒了下文。

祝小拾打了個哈欠,將車裡的暖氣又調高了些,從後座的紙箱中摸了兩塊車主買的壓縮餅乾就著農夫山泉果腹。

第二塊還沒吃完,車外突然疾風呼嘯!

嗚咽的風聲在曠野公路上颳得猶如孤狼哀鳴,祝小拾被風聲牽引著下意識往外一看,就見枯草飛卷,雪粒盤旋,越野車四面八方的風景都頓時添了一層蕭瑟悲壯。

祝小拾一個人坐在車裡,而且周圍已許久都沒見第二輛車路過。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這很像商業大片裡的經典場景——在荒無人煙的荒涼地,路人配角在車中見外面天氣突變,扒著窗子看上幾秒,就見怪獸/外星人/反派大BOSS從天而降,由此來開整個故事的序幕。

一般來說,這個路人配角會在下一幕中成為一具屍體,在被警車包圍的場景下,成為故事的重要引子……

這麼想想還真有點兒壯烈?

但好在這個故事裡要從天而降的幾個她都認識!

「嗵嗵嗵——」幾聲震地,越野車在震動中猛烈搖晃了一陣。祝小拾緊握方向盤直至晃動結束,吹了聲口哨拉門出去。

「我特別好奇,你們這樣降落不會造成粉碎性骨折什麼的嗎?!」她看著越野車四周以單膝跪地姿態落穩的九兄弟,虛心請教。

楚瀟撣撣手,起身走向她:「不會,我們的骨骼和人類不一樣,要硬很多。」他說著看看她背後的越野車,「看樣子坐不下十個人,那我們輪流飛。」

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天裡,龍之九子輪流開車輪流坐車輪流飛,唯一的「鐵打的乘客」祝小拾坐在副駕上,感受著車裡自始至終很神經質的畫風。

——季朗一上車就開始彈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尤克裡裡,弄得車裡充斥著一股文青的氣息。

——換到狴犴,開始大聊特聊我國法律各種有待完善的地方。說真的,要不是祝小拾知道他是狴犴、並因此認為他的見解一定有道理,此時車中調調會很像憤青集會。

——兩個小時後蒲牢上車,車剛開起來,他一臉興奮地打開車窗就沖外面嚎了一嗓子:「嗷嗚~~~~~~」楚瀟拉開車門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當日傍晚,車子沿318國道進入拉薩市。

拉薩作為西藏的首府,雖然在「中國城市等級劃分」中連續多年位列五線,但實際上經濟發展得還不錯。人們收入不低、政策上待遇也好,只不過因為海拔高資源匱乏,很多東西都要從低海拔的地方往上送,導致物價較高。

眼下正值夕陽漸落的黃昏時刻,街道間能看見不少外出買菜的居民。漢藏兩族皆有,融洽地共同生活,好像都不覺得彼此有什麼不同。

當下開車的是季朗,他將車開到了一片廢棄的爛尾樓附近,以便換一撥人上來。剛降落的兄弟幾個上了車,後座上的負屓一把扒住副駕的靠背:「祝小姐,我好像知道那三個關鍵詞指的是什麼地方了。」

祝小拾立刻扭頭,負屓推推厚厚的眼睛,把筆架到耳朵上,將手裡的小本本遞給她看:「在八廓街東南角,有家挺有名的餐廳叫瑪吉阿米。這個瑪吉阿米相傳是倉央嘉措的紅顏知己——你看,拉薩、倉央嘉措、東南,都有了。」

「靠譜嗎……」祝小拾蹙眉,覺得他的邏輯鏈會不會太跳了?

但負屓對自己信心十足:「靠譜!你不是說你師父在這兒『滌盪心靈』嗎?這餐廳挺有情調的,文青都愛來……」

「六弟你是不是對她師父的『滌盪心靈』有什麼誤會?」新換上來開車的嘲風皺眉說,「你覺得祝小姐的師父能是那種文青嗎?」

下一秒,他看到祝小拾深感丟人般的捂臉。

「擦,真是啊?!」嘲風震驚到一腳油門讓車開了個S型。那一刻,他似乎對我國捉妖人的構成產生了懷疑。

四十分鐘後,越野車停在了八廓街的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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