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驚鴻》第三十章 寒冬盡,秀春來
「說吧,你來找我,想說什麼?」羅秀臣等著杜檀兒消失在梅園的入口,這才看著李星辰問道。「關於妖的事。」李星辰將妖這個字咬的很清楚,卻不想羅秀臣放在膝間的右手猛地握緊了拳頭。
他左臂搭在石桌上,手指開始有節奏的敲擊起了桌面,片刻後他忽然停下來,說道:「……說說看吧!」
「羅夫人有問題!」李星辰斬釘截鐵。
「檀兒?」
「沒錯!我覺得,她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作祟的妖邪!」
李星辰的話音一落,羅秀臣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原本有節奏的敲擊著石桌的手指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看著李星辰,一股威懾驀然升起。
「少年人說話要懂得負責,你說檀兒是妖邪,就得拿出證據來。若是胡言,即便你是修行者,我也定然饒不了你!」羅秀臣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光,言語也冷了下來。
這是威脅,很是純粹的威脅。羅秀臣護妻的性子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那我就說一說我的看法,相信大人聽過之後,心中自有判定。」李星辰絲毫沒有退讓,他雙眼盯著羅秀臣,口中沒留半分情面。
「我就先從我來的時候開始分析吧!」
「大人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與夫人相見時,夫人穿的是什麼衣服嗎?」
「第一次?讓我想一想……似乎與今日是同一件衣服。」羅秀臣不清楚李星辰到底要做什麼,但是他還是盡了自己為官的責任,盡量配合李星辰。
李星辰一邊兒打開掌心,一邊繼續問道:「那大人再看看,這是什麼?」
「這是……碎布?」羅秀臣的疑惑更濃了,他不明白李星辰拿出這樣一塊兒碎布是為了什麼。只是那碎布的顏色與杜檀兒身上衣服的料子很相似,這讓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的,就是這塊布。大人是不是覺得這個和羅夫人衣服的顏色很相似?但是這塊布卻是那日我們去查看阿福阿海的屍體時,我在阿海的鞋底發現的。」
「而且……在阿福右手的指甲中,有同樣顏色的絲線……」
「這就是你的證據?」羅秀臣忽然感覺李星辰有些好笑,捕風捉影的猜測,竟也想憑這一塊碎布來證實。
只是李星辰堅定地點點頭,一雙眸子裏亮著明澈的光彩:「阿福阿海死了,便是最好的證明。」
羅秀臣臉上浮現出了怒意,他大袖一揮,喝道:「一派胡言!阿福阿海被歹人害死,早已被仵作驗明了傷口,你卻這般誣賴。」
李星辰卻沒有生氣,他搖搖頭,好言說道:「大人請聽我說,等我說完您在發火也不遲。」
「大人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去青柳街,夫人曾去買過龍鬚酥,而且還耽擱了很長時間?」
「這件事夫人當時不是解釋過了嗎,為何還要提及此事?」
「我當時也沒懷疑,可是那之後的一日我去散步,恰巧碰上售賣龍鬚酥的攤子,於是便買了些龍鬚酥。可是我發現,製作龍鬚酥根本用不上那麼久。也就是說,那日夫人中途定然花費時間做別的事情了,而且……」
「而且什麼?」隨著李星辰的敘述,羅秀臣臉上的怒容漸漸消失,反倒是緊鎖起了眉頭。
「而且那日,林家的姑爺被妖怪拖走了,至今還沒找到。」
「你是說,檀兒中途耽誤的時間,就是去做了這個?」
「我並不確定,這只是推測。可是後來發生的幾件事,卻讓我確定了這個想法。」
「大人應該知道,我們從青柳街回來的當晚,阿福阿海就被害死,而夫人若是做了這些,那就有了殺人的動機。」
「妖的利爪,如刀一般鋒利!」李星辰頓了頓,繼續說著自己的想法。
「況且幾日之後,夫人給我送過一次豬肚蓮子湯,但那湯羹卻是有毒的。前幾日彭生醫館的楊老爺子來給大人看傷,臨走時曾提點我,說城裏有狐妖,專門吸食人的元陽,讓我多加小心……於是種種堆疊,才讓我有了懷疑夫人的想法。」
李星辰說道最後,忽然笑了,他看著羅秀臣,問道:「大人和夫人成親這麼多年了,難道大人就沒懷疑過,夫人為何能保持容顏不老嗎?」
話音落下,傳至羅秀臣的耳中,讓他心頭忽然一顫。
成親二十幾年,他與杜檀兒膝下一直無子,尋醫問葯數載,也未見好轉。
他一直以為這是病,可是如今細細想來,似乎卻又真的有些可疑了。
羅秀臣在沉吟,李星辰卻在等,等著他做出決定。
或許羅秀臣會徇私,但他並不覺得羅秀臣會這樣做。
那日去青柳街時,他是如何對待百姓,李星辰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這樣一個愛戴百姓的好官,大抵是不會放責任於不顧的。
梅園裏沉默無聲,羅秀臣在沉吟,但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了判斷。
可那是自己的夫人啊,陪自己走了幾十年的髮妻,說是相敬如賓,但又怎能沒有感情呢?
只是,片刻後,他終於還是做了決定。
「溪兒,你過來!」羅秀臣沖著梅園外喚了一聲,沒一會兒,一個身材嬌小的丫鬟便姍姍而來。
「老爺。」溪兒垂著頭,低眉道。
「你去夫人的房間,把夫人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找她。」
溪兒點頭退下,李星辰和羅秀臣便在梅園裏等了起來。
時間不算久,不多時,杜檀兒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梅園的入口。
依舊是身材婀娜,依舊是風情萬種,可是隨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羅秀臣的臉色卻越發的難看。
終究還是要面對這個時候,可是他的心卻怎麼也狠不下來。
「老爺叫檀兒過來,是有什麼事嗎?」杜檀兒抿著嘴,笑道。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兩個人此時的心思都起了變化,對她的態度也並不像她方才離開梅園時的那般了。
「檀兒,你……是否是我同族?」羅秀臣沉默許久才開口問道。
話音出了口,順著風飄到杜檀兒的耳中,卻讓她身子一顫。
半晌,杜檀兒才強笑道:「夫君怎會這樣問?你是陵安城內的名門,我只是東巷的一介民女,怎麼會是同族。」
羅秀臣默默不語,片刻後才出了聲:「我說的什麼,你應該明白。」
杜檀兒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光潔的臉上浮現起了愁容。
「你……真的都知道了?」杜檀兒聲音變得低沉,李星辰遠遠看著她的眼睛,他感覺那雙原本靈動的眸子裏忽然失去了什麼。
「你真的是妖?」羅秀臣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痛苦,也夾雜著一絲希冀。
任誰也不情願與自己共眠幾十年的枕邊人會是妖物。
杜檀兒沉默了許久,可是隨著她的沉默,羅秀臣心裏那一絲希冀卻像是投入萬丈深淵中,永遠摸不到光明。
良久,杜檀兒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
「是,我是妖,一隻從谷窯山中走出來的妖。」
她說著,從宮裝的裙擺下,忽然延伸出幾條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她是一隻狐,是楊老先生口中的那隻狐妖。
「呵~這麼說,最近陵安城裏那妖怪捉人的事,也是你做下的?」羅秀臣別過眼去,把目光挪到了一株梅樹的枝頭。
風吹過,枝頭的梅花驟然掉落,冬季,快走完它最後的日子了。
「我如果說不是,你會相信嗎?」杜檀兒淒慘一笑,臉上頭上也都浮現起了妖的特徵。
面紋,狐耳……一一出現。
羅秀臣將目光移回來,他很認真的看著杜檀兒,最後點了點頭。
「我相信,但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我沒辦法不相信。」羅秀臣說著用手一指李星辰,「你解釋清楚吧!證據都在他那裏!」
「證據?」杜檀兒順著羅秀臣手指的方向看向李星辰,臉上帶著疑惑。
「是,是證據。」李星辰笑了笑,此時的他哪裏還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我問夫人幾個問題,若是夫人能解我心中所有的疑惑,那我就相信夫人,即便是妖,也不是那個在城中害人的妖。」
杜檀兒的臉色很冷,她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李星辰來到羅府的這數日,她自問沒有怠慢,但是卻不成想最後誣陷自己那個人,竟是這個自己好心對待的少年。
只是她想了想,最後咬了咬銀牙,低下頭恨聲說道:「你問!」
「首先,我想知道,夫人身上的衣服,是否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夫人時的那一件?」
「是!」
「那日我們去青柳街,夫人去買龍鬚酥,中途是否到過五龍廟?」
杜檀兒忽然抬起頭,目光中滿是驚愕,驚呼一聲:「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我們稍後再說,我還想問夫人,阿福阿海可是夫人所殺?」
「不是!」
「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夫人可知曉,那日你送與我的那一碗豬肚蓮子湯,可否有毒?」
「你懷疑我殺你?」杜檀兒的目光冷了下來,一股屬於妖的凶厲瞬間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李星辰將背在背後的滄流拿到了身前,左手用力一扯,那一層灰布便被他扯開。
他握著劍,一聲劍鳴驟響,盎然的劍意衝天而起。
滄流指著杜檀兒,他的頭卻偏向羅秀臣。
「我想現在大人心裏,應該有了決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