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都人」三個字在過去的幾天裏無數次的出現在沈息的耳朵裡，隨著眾多前輩朋友的訴說，這三個字所代表的那群人的形象漸漸清晰，隨後又漸漸模糊了下去。

他們反抗神明，他們敵視導師。他們的社會中有一台聯邦電腦，代替了神明的位置繼續領導著整個聯邦前進。而這台聯邦電腦，曾經計劃奪取神格，成為不朽的神明之一。

這些內容沈息都知道，但這些都不如朗基努斯的這段話來的嚇人。

「毀滅世界？」沈息差點把嘴裏的啤酒灑成噴泉，「什麼意思？」

百夫長嘆了口氣，抓起一塊肥瘦相宜的羊羔肉，撕下幾條嫩肉放入嘴裏咀嚼著，說起了自己在溫都聯邦首府行星生活的那段故事。

「溫都聯邦電腦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並不會直接告訴那些溫都人要做什麼事情，它只會提出一個又一個的計劃。從不解釋計劃的背後目標，也不對計劃本身做強製性的要求。只要溫都人去執行計劃即可，至於究竟能執行到什麼程度，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聯邦電腦從來不管不問。同時也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計劃被意外終止。」百夫長悠悠描述著那台整個宇宙中最有智慧的機器，「就連溫都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聯邦電腦有什麼最終目標。我們對它的了解，全部都是根據以前聯邦電腦所提交的計劃反推出來的——說到底，可能所有對它的猜測都是錯的。」

想要了解溫都人毀滅世界的計劃和原因，卻得到了關於溫都聯邦電腦彷彿完全無跡可尋的答案。沈息自然不會滿意，他繼續追問道，「聯邦電腦想要毀滅世界的目的，也是通過這些計劃推斷出來的？」

「是的。」百夫長點了點頭，「最早能看出端倪的那個計劃，出現在大約一萬年以前。那個時候的聯邦電腦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突然一反常態，提出了一個系列計劃。」

聯邦電腦只會提出計劃，而這個計劃，在一萬年以前，始終只是單獨的個體存在。它只會要求那些用自己頂替神明的溫都人去執行一個任務，隨後的進展和結果，聯邦電腦從來不會操心。

可一萬年以前，聯邦電腦突然向當時的溫都聯邦最高權力機構長老院，提出了一系列任務規劃。每個任務的內容都精確到個人，每次任務的執行時間都精確到分鐘。而且最令人震驚的是，這二十九個任務除了開頭的那個以外，竟是每個任務都需要以前面的計劃完全實現作為前提。也就是說，向來佛系的聯邦電腦，突然轉了性子，開始要求自己的計劃被徹底實現。

「系列計劃的核心在於對蓋亞的完全控制。不管是對這個星球上生活的土著居民，還是對星球上存在的蠻神或者神仆。計劃內容甚至包括了那些被時空轉移綁架來蓋亞的穿越者們。」百夫長繼續說明著，「通過控制和有計劃的壓製蓋亞上的蠻神，令蓋亞陷入無保護狀態。然後，聯邦電腦試圖完全操控無保護下，人類社會發展的方向和速度。並且通過那些穿越者刺激土著居民，完成第二十九個任務。」

「那個任務是什麼呢？」沈息好奇道，他能夠接受一台電腦有如此高的智慧，但要相信一台電腦能夠跨越萬年時光，精確而且強大的控制人類社會的發展，沈息是不信的。

「第二十九個任務是，讓一個穿越者的後代成為眾神殿的成員。」百夫長聳了聳肩膀，「我離開聯邦首府的時候，這個任務已經進行了超過60%，想來最近已經快完成了。這才是我急著要繼承拿撒勒神格的原因。」

沈息的鬢角旁有一滴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聯邦電腦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有，憑什麼就能判斷出溫都人想要毀滅世界？」

「B52世界的信徒們有一個習俗。他們會在新生兒出生後，迅速為孩子進行洗禮，使其成為B52世界至高神查泓的信徒。而在那些孩子成年後，才有機會自己選擇信奉的神明。」百夫長捏著那塊羊羔肉，手在半空中比劃著，「可是，查泓卻不能跨越宇宙，來給C173世界中的新生兒施加祝福。因此，那個新生兒的狀態就卡在了『等待祝福』上。等到那個新生兒成為眾神殿的一員後，一旦他進入了查泓的力量影響範圍內，那個卡了幾十年甚至更久的祝福就會發動。將那個已經成為神明的新生兒再次變成查泓的信徒。」百夫長搖了搖頭，「結果顯而易見，B52世界的至高神神力會經由那個新生兒，和C173世界至高神產生極其強烈的衝突。而這種衝突，按照聯邦電腦的計算，是毀滅性的。」

阮安也一頭冷汗，她在心靈感應裡低聲道，「按照這個計劃發展，阿比托斯大人可能在那個瞬間遭受重創，甚至有隕落的危險。而查泓大人目前已經殉職，他死於影虛感染。如果那個祝福還會發動，那麼您將直接面對遭到汙染的神力攻擊。同時阿比托斯大人和其他實習神大人們都將無法倖免。」

沈息艱難的咽了口吐沫，認認真真的罵了一句，「他媽的。」

「這還沒完。」百夫長對於沈息的反應很滿意，雖然不知道那個穿著短裙的漂亮女人在沈息耳旁說了些什麼，但百夫長還是繼續補充道，「為了確保穿越者的子女能夠成為實習神，溫都人費了很多功夫。最終，他們成功的讓自己的試驗品頂替了其他星球上的候補者，成為了繼承罪犯，暴徒和欺詐者之神的最有力候補。」

百夫長嚴肅道，「你能打得過我，那就說明你至少應該是實習神，甚至說不定您就是至高神閣下。這些情報都是我從溫都人平時聊天的時候所聽來的，內容句句屬實，大人，這是非常嚴重的威脅！一定要盡全力阻止那個試驗品成為實習神！」

沈息沉默了很久後才低聲道，「可能太遲了。」他抬起頭來，看著面前一臉急色的百夫長，緩聲道，「我，可能就是那個試驗品。」

對沈息自己來說，過去的二十年人生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如果有人說，他過往的人生全部是由別人提前規劃好的，那麼沈息肯定會對這麼說的人嗤之以鼻。如果再早幾年，說不定還要衝著對方拳打腳踢一番。

從小就注意到自己和祖母並不相似，覺得周圍的人都在可憐自己所以充滿憤怒和叛逆，以至於後來走上了那樣的道路，成為了犯罪集團中的智囊角色。要說什麼「我的人生一片無悔」那自然是騙人的。可要把這些內容歸咎於某個遠在宇宙另一頭的智能電腦，沈息覺得那簡直太可笑了。

只要是人，就會犯錯。可是如果連承認自己錯誤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已經不足以被稱之為人了。長久以來抱著這樣的態度，一直過著「絕對不要讓自己後悔」的人生的沈息，第一次覺得自己身體裡中可能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壞掉了——他甚至清晰的聽到了「哢嚓」一聲。

「該死的。」百夫長抱住了自己的頭，沉默半天后澀聲道，「我出發的時候，溫都人說這個任務完成了60%左右，我以為還有時間……」

「就遲了幾天而已。」沈息苦笑了兩聲，「我一周前剛剛成為實習神。如果你早來幾天，說不定就能遇到我的導師了。」他很快重新冷靜了下來，沉聲道，「不過也不需要太激動。B52世界……最近遇到了一些變動。那位查泓大人已經殉職了，導師應該不會因為這個還未到達的祝福而遇到什麼麻煩。」

「這個和那位神明閣下是否殉職沒有直接關係。」阮安搖了搖頭，嚴肅道，「受洗後神明的祝福是必然會抵達的。只要您進入B52世界的範圍附近，就有可能接收到那份祝福……而且，現在看來，那個祝福很可能是帶著影虛汙染的。」

「不去那個什麼B52世界不就好……了……」沈息忽然停了下來，朝著阮安露出了幾乎是死人一樣的笑容。

阮安一愣後，也露出了同樣絕望的笑容。

「時空穿越的活躍期什麼時候到來著？」沈息低聲問道。

阮安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今年，大人。」

很好，很強大。沈息向後一揚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腦袋看向天花板，視線彷彿穿越了鋼筋水泥和厚重的金屬裝甲板。穿越了數萬光年的距離，看到了那台藏在地底的聯邦主機。

沈息知道，自己恐怕已經陷入了死局中。他第一次從內心深處生出了一股無力抵抗的感覺。哪怕面對潔麗雅的時候，沈息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一絲勝算都無。可那台素未謀面的聯邦電腦實在是太可怕了。單純的暴力，在如此縝密的計劃面前毫無勝算。

數億年前開始的穿越計劃讓B52世界和C173世界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而這個聯繫點，正是沈息的家鄉——蓋亞。通過不斷的誘捕綁架穿越者來到蓋亞，穿越者們開始建立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組織。並且在組織的保護下不斷和監察官戰鬥，在戰鬥過程中，組織團結的越來越緊密。緊密聯繫下，為了紀念自己的家鄉，也為了凝聚組織關係，新生於C173世界的穿越者後代必然會經歷父母所施與的洗禮，從而獲得一份雖然遲到但必將到來的祝福。

雖然還不清楚聯邦電腦是怎麼遠距離操控穿越者後代人生的，但毫無疑問它的計劃已經獲得了全盤的成功。沈息自己作為兩名穿越者的後代，成功成為了罪犯，暴徒與欺詐者的保護神。而幾乎與此同時，B52世界和C173世界的穿越活躍期也即將到來。兩個世界的聯繫變得如此緊密，幾乎可以肯定隨著那些被汙染了的物質穿越而來的，還有查泓的祝福。

而一旦祝福到達，沈息將避無可避，同時眾神殿派駐C173世界中的所有實習神都，以及至高神阿比托斯都將直面感染。

這麼看來，那隻第四艦隊恐怕從骨子裏就沒有想過要撤離蓋亞。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通過時空鎖閉把沈息困在蓋亞上，等待著穿越活躍期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