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多人都曾經聽說過的故事。故事的開頭傳送著一名先知的光輝歷史，他行走在人間，看到了處於苦楚中的眾生，聽到了他們的迷茫和渴求。先知向他們傳播了一些智慧，為他們治病，告訴他們眾生皆苦，但或許死後他們能夠獲得永久的平靜。

先知的活動對阿拉伯佩特拉行省的總督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處於困頓中的貧民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撫後自然更容易接受羅馬的統治。但他不取分文，不傳播神意的行動卻傷害了那些盤踞在行省中的教團利益。他們甚至認為，先知會導致教團所崇拜的神變得難以「推銷」。於是，一個明確的威脅被送到了總督的辦公桌前。處死這個先知，否則教團就會發起騷亂。

總督迫於壓力，簽署了處決令。先知被釘在十字架上，頭戴荊棘皇冠，流盡血液而死。而此時，還不是聖徒的百夫長朗基努斯奉命用平時用慣了的短矛，刺穿了先知的左肋。

鮮血從本該乾枯的先知身體裡噴湧而出。那些血液浸潤了朗基努斯的雙眼。他患上眼疾已經有兩年多了，幾乎完全看不見的雙眼在浸潤了那個名為拿撒勒的先知血液後，忽然重見光芒。朗基努斯驚訝的看著自己的雙手，許久後感嘆道，「他真的是神的兒子。」

後來，先知的身體被他的信徒用亞麻布裹了起來，那些信徒悲傷的將他的身軀藏在了一座石棺中。卻在三天后發現，他的身體不見了。

除了那條亞麻裹屍布以外，石棺裡什麼都沒剩下。

重獲光明的朗基努斯高興的回了家，他對身旁所有的親朋好友講述了自己的經歷，而那些親朋好友也對他的忽然痊癒表示了祝賀。

「你相信那個先知麽？」晚宴接近末尾，朗基努斯坐在木桌旁痛飲著清涼的麥酒，用牙齒撕扯著加了小茴香的羊羔肉。他的妻子忽然問道，「我聽鄰居們聊天的時候說，教團認為那個先知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和惡魔。」

咽下了一口肥膏，朗基努斯有些失神了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曾經去教團尋求過很多次幫助。可他們的祝禱和儀式對我的眼睛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讓它變得越來越嚴重。但拿撒勒……和他們不同。」他回憶起了自己戳向先知的那一矛，心裏那種悵然所失愈發強烈。「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的佈道，也不知道他的神和教團的神有什麼不同。我只知道，他的血肉治好了我的雙眼。」

百夫長的心情隨著自己的自白而變得低落，許久後，他低聲道，「我想了解他。」

「我想知道他的一生。」

「我想聽聽看，他向那些貧民所傳播的智慧究竟是什麼樣。」

三天后，拿撒勒復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行省，而卻沒有人注意到，行省獄卒大隊中的那位百夫長從此消失不見，而從加利利海旁，一直到斐理伯的凱撒勒雅城外，出現了一個披著紅色羅馬百夫長袍的苦修士。

「我在那片陸地上流浪了很久。」朗基努斯看著面前的麥酒和羔羊肉，低聲說著，「我見到了許多聽過拿撒勒宣講的人，從他們的嘴裏聽到了許多內容。但那些內容卻互相矛盾，而且雜亂無章。隨著旅行，我似乎更了解他了。但最後，我卻仍然對拿撒勒一無所知。」

「於是你決定，找到已經復活了的拿撒勒，親自問問他？」沈息咽下口中的酒液，古老的故事總是適合配酒一起食用。他喝的很開心，「你這個想法究竟合不合適暫且放到一邊不論，但是按照我知道的情況，那個拿撒勒現在可沒辦法和你探討什麼人生智慧哲理。」

「我知道。」百夫長搖了搖頭，低聲道，「拿撒勒當然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但他終究還是死了。」他抬起頭，對著沈息低聲道，「我遊盪在加利利海的旁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沈息挑了挑眉頭，笑著問道，「你從那個傳說的年代活到了現在，見過的人或者事情肯定不會少。我倒是有些好奇，能讓你覺得好奇的人，會是什麼樣子。」

百夫長嘆了口氣，「的確，他們並不像我遇見過的任何其他人那樣。他們和阿拉伯人不同，和猶太人不同，和波斯人不同，甚至和羅馬人也不一樣。」他的眼睛有些莫名的情緒在閃爍，聲音也有些發抖，「他們自稱為溫都人。」

當一個年老瀕死的苦修士，遇到一群對神明懷揣著惡意的外星人時，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已經無從考證。朗基努斯自己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講述著後來的事情，「我被溫都人帶到了他們的母星首都，在那裏，我被灌輸了很多知識——不論我願意與否，那些如同惡魔低語般的知識被刻進了我的腦子裏。就連遺忘都做不到。」

「我學會了如何獲取蠻神的神格，學會了如何固化神術，甚至學會了如何穩固教會。」百夫長低下了頭，「他們要求我奪取拿撒勒的神格，而我也同意了他們的要求。」

「拿撒勒是蠻神？」沈息一驚，「溫都人既然知道他的身份，為什麼不直接下手，反而要你來頂替他？」

「具體的原因我還不清楚。但是想來應該和他們的聯邦電腦所提出的實驗有關。」百夫長看了看沈息，苦笑道，「看來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正好省的我多費口舌繼續解釋。我從他們的日常對話中，了解到了一個重要的事實——蓋亞目前並沒有任何保護。」

「保護？」沈息皺了皺眉頭，「什麼樣的保護？」

「主要是神明。」朗基努斯解釋道，「按照溫都人的分類，他們所能及的世界中，只有蓋亞沒有神明保護。不管是蠻神還是眾神殿，在蓋亞上都並不存在。最接近蠻神階位的，只有拿撒勒一人而已。」

「而你……打算獲取拿撒勒的神格之後，頂替他成為蠻神，然後保護蓋亞？」沈息訝然道，「可你不是拿撒勒的信徒麽？」

朗基努斯沉默了很久，這才說道，「我不知道我算是什麼人。我的壽命很長，長到異於常人，但我也並不是什麼信徒，我甚至從來沒有受洗過。」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很快就重新聚焦在了沈息身上，目光堅定，「但我受過拿撒勒的恩惠，所以我有義務回報他的恩惠。雖然我並不太了解他，但我知道，他對眾生的愛意深沉。雖然如今他的靈魂早已死去，但我願意承擔起他的神格，延續他對世人的關懷。哪怕……這需要以背叛自己的信念作為代價。」

沈息沉默了很久，忽然朝著阮安問道，「你怎麼看？」

「百夫長閣下目前的狀態有些奇怪。」阮安揉著眉頭，看上去很困惑，「我也從來沒遇到過處於這種狀態的人。他的靈魂出現了部分神化，但波動和拿撒勒的一致。」

「說人話。」

「他已經快成為拿撒勒了。」阮安總結道，「哪怕他曾經遠離過蓋亞，從一千九百多年前開始就再未接觸過拿撒勒，但他已經獲得了幾乎一半的拿撒勒神格。而他剩下的那一半，則是標準的神仆狀態。」

沈息又灌了一口麥酒，搖頭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明白，可是湊在了一起卻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現在是什麼？蠻神？還是神仆？」

「介於兩者之間。」阮安也有些犯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沈息解釋，「我從來沒聽說過神仆可以晉陞為神明。可這已經是唯一可以解釋百夫長閣下狀態的原因了。」

「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完全可以不用太在意。」百夫長打斷了兩人的交流，自己抓起面前的羔羊肉吃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乎看起來心情變得很不錯。「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問你。」

沈息收拾了一下情緒，朝著百夫長伸了伸手，「請問吧。」

「能跟我打一場還活著的人並不多。」百夫長唆了唆沾滿油脂的手，「你既然能贏我，說明你至少應該是個神明——溫都人說過蓋亞上沒有活著的蠻神，我相信他們的判斷。所以，你應該是眾神殿的人，對吧？」

沈息點了點頭。

「我企圖接觸拿撒勒的身體，是為了獲取他的神格，從而保護蓋亞。這是我一切行為的動力和根本。」百夫長端起麥酒喝了兩口，長出一口氣道，「但是我現在輸了，看樣子你也不會把他的身體交給我。那麼，你能夠代替我麽？」他看著沈息，表情嚴肅中帶著一絲懇求之意，「你能夠代替我，成為蓋亞的保護者，繼承拿撒勒對世人的情誼麽？」

「保護什麼？」沈息沒直接接話，轉而問道，「蓋亞有什麼東西需要神明才能保護？」

「看來你還不明白，蓋亞的重要性。」百夫長嘆了口氣，「如果想要阻止那些溫都人毀滅整個世界，你就必須先保護蓋亞不受溫都人的控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