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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生石》第八十五章 前後矛盾
所謂後亂,就是亂世之後的遺留問題。

大到恢復朝廷各部各司正常運作,小到每戶人家埋屍上墳孤兒領養。

但更為韓掌櫃擔憂的是皇甫一族給各家人留下的心病。

韓掌櫃:「你知道董駿欽的母親和京城護衛打起來的事兒吧?」

阿律點頭:「聽說過,好像是因為董駿欽不小心傷了晨陽皇子,皇帝把他抓了,這才鬧出這檔子事。」

韓掌櫃:「是,確實是因為這個。只是這原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宣寧帝目睹過皇甫族血洗皇宮,從此落下了心病。任何與術法相關的事都能讓他勃然大怒或是驚恐至極。

董駿欽被抓進天牢後,董家多次派人求情,甚至連晨陽皇子也親自上陣。可太上皇他卻說就是要殺雞儆猴,叫大家好好正視那道禁法令。」

阿律:「我不懂,別人也就算了,董駿欽的叔伯早年和太上皇關係不錯,董家對他又有救命之恩,甚至犧牲了自家的孩子保護晨陽皇子。

這樣的情誼,他說翻臉就翻臉?難道曾經互相扶持,連性命都可以交託的信任,這麼脆弱?」

韓掌櫃嘆氣將他父親和水隱草的事告訴了阿律:「這事我也有責任。我爹死後我憤憤不平,這小子他爹又是個忠言逆耳也要說的性子,於是就在面聖的時候說了兩句。

我聽說宣寧帝聽到那些話後當場黑臉,可是當時並未發作。再後來,董家救了宋霽月的事傳出來,明明是好事,可是朝廷上卻有人說董家這是拿宋霽月邀功。否則為何不一早說?

邀功造過,不就是當年對皇甫家的評斷?」

阿律不解:「就因為這個?那他不與董家來往不就得了,趕他們出燕郊也行啊,幹嘛要假裝關係好?」

韓掌櫃苦笑:「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直來直去,不喜歡就再見,喜歡才留下。

在皇帝看來,不來往就更加不知道你私底下醞釀什麼陰謀。越是猜忌,越是要來往,為的就是旁敲側擊互試底線。」

阿律無語,這是什麼邏輯?有意思麽?

韓掌櫃:「那次董駿欽傷了晨陽,實際上是終於被皇帝抓住了把柄。只是我們沒想到宣寧帝殘忍起來會比當年的皇甫更加過分。」

韓掌櫃說到此,眉頭皺得都快連起來了。他深吸一口氣道:「因為被懷疑成反賊,董駿欽被押回天牢後受了酷刑……天牢的人對他嚴刑逼供,讓他說出董家究竟在醞釀什麼,董駿欽肯定是否認董家有二心的,於是……獄卒每天……砍下……他一根手指,再把斷指送回董家……整整十日……最後把他母親逼得……直接提劍殺到京城。這才有了……」

回憶起當時的事,韓掌櫃自己都說不下去了。當聽說董駿欽被釋放時,他和一些朋友第一時間秘密趕去董家。

然後他們就看見一雙血肉模糊的手,還有十根已經開始腐爛發黑的斷肢。

阿律只知道董駿欽和他母親在那次事件中受了重傷,可是她以為是被打了,受了鞭刑之類的,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酷刑。這哪裏是比皇甫更殘忍,這簡直是瘋狂是變態!

阿律聽著韓掌櫃的描述想像著那幅畫面,手不停的抖,胸口不停起伏發疼,好像是自己的手被砍了一般。十指連心,董駿欽當時得有多疼?

韓掌櫃:「這還不是最疼的。董駿欽是董家獨苗,他們定然要全力救治。所以他爹在不喜歡江湖人,也隻好請玄清仙人下山。

玄清仙人看過之後說,那些斷指已經廢了,不可能接回去。只能用法術再造骨血。

我們當時還高興,以為有救了。可玄清仙人施法後我們才知道所謂再造那得日日受斷指之苦。」

阿律皺眉:「日日?」

韓掌櫃:「對。日日。用法術再造骨血,不像是新生兒那般細皮嫩肉軟骨一起長,而是先長骨頭,再長血肉,最後覆皮。

每一步都要耗時一周左右,這一周為了不讓切面的皮肉骨壞死,必須日日扎針讓它們保持疼痛感。

我聽說整整一個月,董駿欽每天都疼得睡不著覺,期間更是大燒小燒不停。我們那時候都擔心,會不會等他的手好了,腦子都燒壞了。

他爹娘也是,為了這事日吵夜吵。

玄清仙人最後看不下去,按他娘的意思帶著董駿欽回了天青境。

後來有一次我辦事路過天青就去探望他。誰知他的手雖然長齊全了,可是壞死的經脈還沒恢復,別說施法了,連筆都拿不穩。

經脈要重新長,就算用上法術也至少需要一年。且為了刺激它生長,又得日日扎針。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小子才學醫的。」

阿律聽著這些事,再看現在躺在床上的董駿欽,右眼掉落一滴水珠。

韓掌櫃見狀,寬慰道:「好在他天資不錯,人又勤勉,那一年熬下來,手長好了,醫術也頗有長進。」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無論傷口癒合的多麼好,甚至和之前一模一樣,但刀子割肉痛和那些記憶永遠在。

阿律再次給董駿欽換了塊毛巾。低聲問道:「那他沒想過和皇室決裂麽?或者遠走他鄉?」

韓掌櫃:「他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是他爹肯定沒有。你跟著他回家應該見過他爹吧?

他這個人有勇也有一點謀,可就是太正統太重情誼,即便發生那樣的事也不願毀了他和宣寧的關係。

而且他一心認為清者自清,皇帝會明白他們的衷心。甚至還以為宣寧帝退位後,晨陽皇帝會給他一個官職。

可憐董駿欽,八九十歲的孩子,受了那麼多的苦,看到我第一個問題竟然是他父母是否和好了?重情這點,他倒是完全繼承下來。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阿律不知何時已經握緊拳頭:「這叫重情?這是傻吧!他爹我不知道,可董駿欽難道不恨麽?」

韓掌櫃搖頭:「恨肯定是恨的。只是他沒辦法,即便他父親也恨,難道他要學學皇甫去把皇帝殺了?或是剁了他的手指?」

阿律擦擦眼睛,別說他不恨,這種事情她聽了都恨。現在的太上皇還真不怕他們來報復?

韓掌櫃起身,端起葯盤,道:「這就是帝王家。重草堂接了皇商一職,我們真的是想不通啊。」

韓掌櫃一走,屋裏只剩阿律和董駿欽。看著床上的人因為發燒而不停皺眉,阿律的心情也跟著越皺越緊。難怪董駿欽和他爹關係不好,難怪他不喜歡回燕郊,也難怪他們被一路追殺。

人要是無情起來,比魔都可怕。也不知道這次事情結束後,他爹能不能學聰明點。

阿律盯著董駿欽,忽然生出了去他體內看看他的夢境和回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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