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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生石》第八十七章 過關
阿律的心情,隨著董駿欽的手不斷收緊。看著那雙蒼老的眼睛,董駿欽幾乎要把劍柄捏碎。

可是,人手畢竟比不過鐵,人心也不會比鋼硬。宣寧帝孱弱地哼唧聲,他再次閉上的眼,還有漸漸緩慢的呼吸聲,最後董駿欽還是放開了劍。

晨陽似乎察覺到了董駿欽的緊繃,原本送他出宮的小太監被打發出去。

晨陽帶著他,從寢殿到側門,一路上他說了什麼董駿欽沒有聽,所以阿律也不知道晨陽說了什麼。只是大約知道他在說尚藥局的問題。

董駿欽走了好長好長的路,長到他以為自己要永遠被困在這個陰暗的迷宮裏。

想到次,他渾身發汗,然而無論怎麼運氣都沒有用,連跑都跑不起來。

他焦灼地在宮廊兜圈,終於看到了那扇斑駁的朱紅木門。

董駿欽終於感覺腳上有些力,他飛奔過去用力打開門。可是門外的不是藍天白雲清新空氣,而是黃土沙塵乾燥脫水。

眼睛乾澀的不行,董駿欽費勁地動了動眼皮,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不一會兒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入耳:「董駿欽,你終於醒了!」

董駿欽張張嘴,嘴唇因燥熱而乾裂。

聲音的主人連忙過來:「你別急別急,是不是想喝水?我喂你。」

知覺慢慢恢復,董駿欽感到渾身酸痛。特別是手臂,好像練了一整天的劍一般。

阿律坐在床邊照恭德順教的手勢,用水浸潤杓子,然後抹上董駿欽的嘴唇。

等因乾裂而粘合的嘴唇慢慢舒展開,她再一點一點給董駿欽餵了些水。

這些天,阿律按一日六餐給董駿欽喂水,早已孰能生巧半滴不落。

乾澀的喉嚨得到緩解後,董駿欽沙啞著聲音道:「阿律?」

阿律:「對,是我。」

董駿欽:「這裏……是……哪裏?」

阿律:「韓掌櫃的商鋪。」

韓掌櫃……對了,韓掌櫃會到西陲來收貨。

董駿欽試著動了動身子,除了沉重感和酸痛感,其他都還好。

阿律幫他支起身子。董駿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腿,撩開褲腳管,原本的傷口已經結痂。

董駿欽疑惑地看向阿律。阿律傲嬌問道:「是我想出的法子,你猜是什麼?」

董駿欽原想說猜不出,可是看阿律一副得意的樣子,他心生「歹念」:「莫非是我折下來的那截石筍?」

阿律的笑容僵在臉上,隨後抿起嘴點點頭。

其實董駿欽昏迷前已經想到這個可能,只是當時疲於逃命沒空磨石頭,誰知道後來竟然暈倒了。

想到此,董駿欽有些窘迫地向阿律道謝。

阿律:「我也沒幹嘛,就幫你換換毛巾。這幾天主要都是韓掌櫃和恭大夫照顧你的。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他們你醒了!」

董駿欽坐在床上,看著她興沖沖地跑出去,笑著搖搖頭。向韓掌櫃報告有什麼可急的?殺手的去向?他昏迷幾日?期間發生了什麼?這才是她應該先說的吧。

可是再一想,阿律做鬼做久了,世間常情她不知,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正常麽?先讓別人安心難道不正常?

董駿欽失笑,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變得過分沉浸在事理中而不近人情了麽?

不過說到那個滴水石石筍,能治癒他腿上的傷口是好事,可是董駿欽也因此有了懷疑。

這個滴水石,和水隱草以增水靈抑火不同,它是直接抑五行火靈。若是給練走火入魔的人用,效果應該會比水隱草更好,且不會有引發水毒的風險。

但根據記載,收購滴水石時,皇甫礫還沒有回到西陲繼承爵位,所以水隱草的貨源還未被切斷,不,應該是說水隱草還未成名。

雖然石洞形成不宜,但按他們看見的溶洞大小,滴水石的庫存遠遠大於水隱草。

這也就是說,皇甫族一早就找到了水隱草的替代品……

董駿欽腦子裏慢慢出現一個模糊的猜測,一個很可能會顛覆他長久以來認知的想法。

可惜他沒來得及細想,門口又傳來扣門聲。

韓掌櫃進來時,董駿欽已經自行下床了。大約是靈力恢復的差不多了,董駿欽看著通體舒暢,臉色也好了不少。

韓掌櫃原本還想讓恭德順再看看,見此情景,算了,還是別班門弄斧。

不過對於董駿欽好好的燕郊不待,跑到西陲這麼遠的地方,還重傷暈倒暈倒,韓掌櫃怎麼都得嘲笑他一番:「看吧,落地如此田地。早說了帝……」

董駿欽對著韓掌櫃噓了一聲,倒不是嫌他煩,只是怕隔牆有耳。

韓掌櫃冷哼一聲,他孤身一人早就不擔心這些事了,不過考慮到生命誠可貴,還是壓低聲音道:「我前幾日收到消息,太上皇要不行了,宮裏急召薑和入宮,到現在都沒把人放出來。」

董駿欽:「薑大夫?」

論醫術,薑和不比董駿欽差。只是內功靈力不如他而已。

之前宮裏會召他入宮,現在召薑和也沒什麼不妥。可是董駿欽總覺得不太對,不知道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搞得他疑神疑鬼,還是怎的。

韓掌櫃對薑和入宮沒什麼特別的想法。畢竟人家現在是江湖第一名醫,被請去給太上皇看病也算是榮譽。

能讓人說嘴的也就長生台,成天不可一世的樣子,結果連太上皇的身體都照顧不好。

可是阿律卻不是這麼覺著:「難道不奇怪麽?你們一直說的那個禁法令是宣寧太上皇自己提的,結果他卻招了一群道士去宮裏?」

韓掌櫃解釋:「禁法只是某些地方禁止使用法術;官宦子弟也只是不能進江湖門派,但長生台常駐宮裏,不算江湖門派。就像有些人去太醫署學醫,有些人跟民間大夫。但是尚藥局只收太醫署出身的大夫,民間大夫醫術再厲害也不能入尚藥局。兩者是一個道理。」

阿律:「不不不,你說的道理我明白,可我說的不是這個。長生台教王親貴族法術是為了防世家之亂重演,可是教的淺了他放不住,教的深了……」

教的深了,可不就是自己培養了一個危險人物?

阿律:「不矛盾麽?就算你說因為不能徹底禁止修道所以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學……可是那個太上皇不是一看到法術就怕的要命以為誰想害他,之前不還把你的手……額……」

阿律提到手,董駿欽微微蹙眉,他看向韓掌櫃,韓掌櫃和恭德順則是望著窗外。

董駿欽很少提起這件事,對誰都是。一來說了也不能怎麼樣,萬一被有心之人聽去,免不了麻煩;二來傷口已經好了也沒有後遺症,說了反而惹自己不高興,何必呢。

何況阿律這人心大慣了……好像自從醒來,阿律就特別殷勤,莫非是因為聽說此事?罷了,阿律不會借題發揮的。

董駿欽回歸正題:「並不是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宮裏有專門的地方給皇親貴族學習,京城的長生台道觀也是專門給官宦子弟習練的,宮裏也派人盯著。」

阿律:「不是啊,我明明看到長生台是當著他的面……」

董駿欽:「你看到?」

阿律:「額,你之前昏迷的時候我……」

董駿欽:「好吧,我懂了。然後你看到什麼了?」

阿律:「我看見長生台的道士就圍在皇帝的寢殿周圍,並不在什麼專門的地方。雖然吧,隔著牆,可是宣寧太上皇又不是不知道。光是晚上投在窗戶紙上的人影,我看著都緊張。宣寧太上皇難道不會覺得自己是被人層層包圍?他難道不會更害怕?」

阿律說的,他們之前也都想過。可是那時候他們並沒有很奇怪,總是找得到一些說辭解釋。

但現在再聽阿律說出來,董駿欽和韓掌櫃漸漸生出一種詭異的矛盾感。

再想太上皇的身體一直不好,是否正是因為宮裏這番佈置?

韓掌櫃:「董駿欽啊,這些事你得自己想清楚。我也好,你爹也好,我們都是半截黃土的人了,大不了就那樣。可是你還年輕,還沒成家。還有重草堂的夥計,雖說是董家養著,可是真的有難時,還是各自管各自,牽連的多了反而不好。」

董駿欽:……

韓掌櫃:「我可不是危言聳聽,是不是這個理你心裏清楚。」

董駿欽苦笑:「清楚又如何?難道要我董家無故外逃?如果真的有事,就算我肯躲起來,皇上會輕易放過?」

韓掌櫃:「那你說你現在打算如何?能幫的我一定幫你。」

董駿欽:「出關。」

韓掌櫃和恭德順詫異:「你要出關?不是回燕郊?」

董駿欽搖頭,既然長生台已經派了殺手,燕郊的情勢一定不會好。不回去,至少他們還不敢輕易動作。可一旦回去,便是甕中捉鱉,重草堂更是一個也跑不了。到那時,董駿欽要再想脫身查事,代價可能太大。

只是他和阿律出關也不是容易的事。西陲邊關現在是夏侯大人親自派人把守,還有長生台的巡邏道士。

法術不能用,臉又太好認。韓掌櫃真是後悔自己剛才那句願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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