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晚抿唇不語，晶瑩剔透的大眼睛中含著一抹倔強，腳下好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動腳步，苦皺著小臉，央求的看著顧北墨。

「聽話，快走。」顧北墨挾持著蒲中傑後退幾步，對面眾人隨著他的步子同時前進幾步，始終保持著那近在咫尺的三步之遙。

江向晚緊要牙關，終是重重點頭，「我在樹林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顧北墨為難的不知道該不該許給她這個興許做不到的承諾，只是模稜兩可回答，「乖，你先走。」

在顧北墨催促的目光下，江向晚一步三回頭離開，她知道，即使她留在這裡，也只會成為累贅，更是徒增顧北墨的壓力。

看到小丫頭瘦削身影越來越遠，顧北墨狠狠鬆了口氣，轉移視線，放在平靜的幾近不正常的蒲中傑身上，「讓他們退後，否則我斃了你。」

蒲中傑狀似微微嘆氣，好笑的看著對面緊張兮兮嚴陣以待的兄弟，目光上移，稍稍瞥見太陽穴處的一抹影跡，「顧中校，槍裡，沒有子彈。」

顧北墨一怔，顯而易見，並不相信蒲中傑的話，「快點，讓他們退後。」

蒲中傑無奈至極，嘖嘖兩聲，彷彿不明白為何顧北墨不相信他的實話，「你儘管可以開槍試試，裡面一發子彈也沒有，你以為，我會賠上自己的命，和你半夜三更玩遊戲？」

顧北墨忽而斂眸，昨夜的確是蒲中傑說的這樣，稍微有些經驗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來，蒲中傑之前的槍法不像是裝出來的，反而最後一槍十環，倒是更像巧合。

「你以為我會信你，一旦開槍，我還能活著出去，蒲中傑，說句實話，你，還沒有讓我拚上一條命陪葬的資格。」顧北墨心裡動搖，卻是要把戲演足。

更何況，只要蒲中傑在他手裡，哪怕槍裡真的沒有子彈，他也可以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蒲中傑閉上眼睛，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弧度，以至於臉部有些扭曲，「顧中校，太自負的人，不好，不好！」

「你們，後退，否則我斃了他。」顧北墨食指緩緩下壓幾毫米，這足以震懾到老六他們了，顧北墨又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更讓老六他們心驚。

縱使心裡有再多的不願，還是乖乖後退，眼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顧北墨不動聲色的掃過四周，確定小李他們還沒有近距離包圍過來，只能繼續拖延。

遠處的草叢中忽然響起簌簌聲，顧北墨本能的鬆了一口氣。

「你的人到了。」蒲中傑玩味的開口，提醒顧北墨。

顧北墨輕笑搖頭，「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蒲中傑也笑，如果忽略扎眼的黑色槍支，兩人之間的氛圍倒是挺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今天肯定走不出去。」蒲中傑決絕道，不容置疑的語氣好像開弓沒有回頭箭的意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肖朵怡手裡有一份文件，上面是參與走私的京城大頭。」

「我之所以敢告訴你，就篤定你一定不會活著出去。」

蒲中傑看著腳下的落葉，秋天到了，落葉該歸根了啊。

草叢裡傳來的異響越發清晰，兩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乍然四目相對，眸子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早已經風起雲湧。

小李的人不斷逼近，顧北墨和蒲中傑誰也沒有動作，槍裡面究竟有沒有子彈，好像也沒有人去探尋了。

「不好！兄弟們，抄傢夥！」隨著老六反應過來現如今的處境，厲喝一聲，兩方人馬旗鼓相當，正面對峙。

「你說，第一個死的會是哪方的兄弟？」蒲中傑看著不遠處的狀況，輕飄飄的詢問。

戰場越擴越大，顧北墨一把扯過蒲中傑，「體現你價值的時候到了。」說著便朝槍聲最密集的地方闖過去。

「副團。」小李看見顧北墨完好的身影，不免心裡激動，左右看了看，確認安全，才三步做兩步躍到顧北墨跟前，「山下安排了人保護嫂子，您放心好了。」

顧北墨微微頷首，銳利的目光瞥見旁邊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小心。」一把拂開小李，原本指在蒲中傑太陽穴上的槍猛然轉向，直直射向對面敵人胸前，一聲悶響，對面人手一松，手槍滑落，低頭看著胸前的血窟窿，不甘心的直直倒下。

蒲中傑眼睛也不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兄弟倒在自己眼前，卻還笑得出來，「顧中校，好反應，好槍法。」

「顧北墨……」

顧北墨心底一顫，怎麼好像聽到小丫頭的聲音，立刻嚴肅起來，仔細尋找著聲音來源。

直到影影綽綽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樹林中，顧北墨嘆了口氣，把蒲中傑交給小李，小心翼翼卻又快速移動，朝著小丫頭方向奔去。

「你怎麼回來了？」顧北墨從身後一把抱住還在苦苦張望尋人的江向晚，微微有些慍怒。

沒等江向晚解釋，顧北墨忽然把江向晚推到一旁，因為事先沒有防備，小丫頭一下子摔倒在地，抬眸就看到顧北墨正和兩個大漢扭打在一起。

解決了兩人，顧北墨氣喘籲籲的緩了緩，才拉起江向晚，把人整個環在懷裡，聽著遠處的槍聲越來越稀疏，料想到應該解決的差不多了。

江向晚小腹猛然湧出一股熱流，腹部好像被攪擰一般，痛的幾近痙攣，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顧北墨感覺到不對勁，腳步一頓，垂首一看，小丫頭下嘴唇已經被自己咬破，還不及巴掌大的小臉上冷汗縱橫，眉頭也因為痛苦擰成一個疙瘩。

「晚晚，怎麼了？」

江向晚提上一口氣，緊緊抓著顧北墨的胳膊才站穩，有氣無力的虛弱回答道，「肚子，肚子疼。」

「副團，差不多了！」小李帶著蒲中傑走上前來，向顧北墨報告戰況。

顧北墨點頭，「通知兄弟們，清查戰場，要速度！」

「是！那這個，怎麼辦？」

「蒲先生，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次，換我請你，去京城走上一趟。」顧北墨挑釁的望著蒲中傑，蒲中傑加在小丫頭身上的折磨痛楚，他一定十倍百倍奉還。

蒲中傑淡淡然，深深嗅了一口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那蒲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江向晚眼眸變的千斤重，如何掙扎都贏不過耷拉下來的眼皮，借著顧北墨的肩膀蹭了蹭，眼前雖然模模糊糊，可是最起碼不是一片黑暗了。

眯著大眼睛掃過去，看到一個圓柱形物體從灌木叢中緩緩探出來，對準了顧北墨，腦海中翻湧一下，眼眸忽然睜大，未來得及開口便撲到顧北墨身後。

幸好顧北墨反應及時，抱著江向晚連忙臥倒，子彈從江向晚小腿肚子上劃過，剎那間，鮮血噴湧而出，血肉外翻。

唯一逃出來的老六抱著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心態，好像走火入魔一樣，猛然起身對著還在地上的兩人連連開槍射擊。

誰都沒有想到，五六發子彈被突然撲過來的蒲中傑堪堪擋住，而老六也被小李一槍爆了頭。

蒲中傑高大的身體緩緩倒下，嘴角咕嘟咕嘟溢出幾口鮮血，還是執著的側過臉，看著一上一下的兩個人，久久不肯閉上。

顧北墨抱著江向晚支起上半身，一起坐到蒲中傑身旁，顧北墨眸子裡摻雜著多重情緒，「為什麼？」

蒲中傑看了他一眼，傲嬌的沒有回答，目光轉移到江向晚臉上，微微一笑，「小丫頭，對不住了。」

江向晚忘記了說話，只是搖頭，她明白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可是所有的折磨在生命面前是那麼的不值一提，蒲中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記住，我是好人，我是迫不得已變成壞人的好人。」好像讀懂了江向晚眼中的迷茫，蒲中傑主動答疑解惑，似乎帶著些許不自知的調侃。

然後才看向顧北墨，有些無奈，「槍裡有子彈，那是我留給自己的，本來打算讓你殺了我，九爺一定會去找麻煩，誰知道……咳咳咳。」

顧北墨這才明白，蒲中傑這一路的虛與委蛇，只是因為不想活了，而他就算死，也要給他製造最後一個麻煩。

顧北墨哭笑不得，為著蒲中傑的執拗和幼稚。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江向晚吸了吸鼻子，墜下幾滴眼淚。

「因為……」蒲中傑猛的吐出一大口血，身體大幅度的痙攣起來，縱使這樣，還是憋著最後一口氣，輕輕低低啟唇，「眼睛那麼乾淨的女孩，就像……就像我的青青，你們……你們都值得……」

最終，話沒有說完，胸口處的手緩緩垂下去，頭偏向一側，瞳仁慢慢擴散，四周一片寂靜。

顧北墨伸手覆蓋在他的臉上，幫他閉上眼睛，如果，他不是軍人，或者，他不在黑道，他們應該會成為朋友吧。

「終於可以回家了。」江向晚呢喃細語，說完這話，徹底陷入昏迷。

「晚晚！」顧北墨低吼一聲，打橫抱起小丫頭，沖後面大喊，「小李，準備直升機，速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