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仙令》第八五九章
宜法從沒有忘記當年一起拜進宗門的天才師兄。沒有他,她絕不可能成為千道宗的暗門虎王,成為現在的自己。
林蹊去了仙界,再也不會弄一堆的問題讓她忙,宜法終於正視自己的內心,親自趕往屍宗,要求請見面具屍王。
今時早不同往日。
做為超級宗門的太上長老,宜法親自拜山,請見面具屍王,已不是他能避而不見,就能不見的時候了。
面具屍王接到掌門傳訊,很無奈地請她到遙光嶺見風亭一見。
連個侍者都沒有的遙光嶺,跟荒山野嶺根本沒什麼兩樣,宜法一路走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踏入的時候,心情還是非常複雜。
「不知星君尋在下何事?」
「……」
面對拱手後,輕輕彎腰的面具屍王,宜法心下一頓,「聽說道友,要衝擊化神了?」獵獵風中,他們似乎近在咫尺,可是,又遠在天涯,「不知道友……可曾憶過自己的前塵往事?」
「前塵……往事?」
面具屍王苦笑不已。
他曾苦尋自己的前塵往事,甚至親到千道宗,可是……
「我等修者要尋的道,從來都只在現在和未來。」
大家的起點原來是一樣的。
但是他死了。
他們已經不一樣。
她是千道宗的化神星君,他……以屍入道,成了屍宗的長老。
千道宗道門之首也,屍宗……山海旁宗也。
她的前途一片光明,他……
面具屍王轉頭迎向打著旋兒吹進來的風,「前塵往事這種東西,於在下來說——是負擔,所以,從未想過。」
「……」
宜法的面上一白。
好在呼呼的風聲,把他們的法衣吹得獵獵作響,掩蓋了她異於平常的心跳。
「是嗎?恭喜道友!」
她盡量平緩了聲調,「道友對自己的未來規劃,看著似乎很不錯。」
「自然!」
在面目全非的身體裡,重新覺醒意識,若是沒有規劃,哪能跑得這般快。
「星君尋在下,不是就要問我這個問題吧?」
「……不是!」
宜法迎著風,輕聲道:「尋道友,隻為印證一件事情。」
「星君請說。」
「道友的身形,很像我曾經的一位故人。」
宜法在他一口又一口的星君下,意識到什麼,轉向他時,目光灼灼,「我這裏有一瓶碧落仙泉水,可以買道友,摘下面具一次嗎?」
摘面具就送碧落仙泉水?
這是要白送機緣嗎?
面具屍王沉默了好一會,「這面具……,」他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銅面具,「自帶上那一日,就不曾摘下過。」
「兩瓶。」
宜法看著他,沒一點耽擱的加了一瓶,「一瓶恰好兩杯水,道友想好。」
「……」
看著飄在她手心上,好像彎著腰的兩個青玉瓶,面具屍王的眼睛不由怔了怔。
「……師兄,你這兩個玉瓶怎麼雕得這麼奇怪啊?」
女孩的聲音清亮,看到他順著玉料雕出來的青玉瓶,笑不可抑,「湊一起,都快是個圓了。」
「那你喜歡嗎?」
「喜歡!師兄要送我嗎?」
「送你!」
「呀!師兄最好了!」
女孩歡快地蹦在陽光下,男孩看她快樂的樣子,也是忍不住的樂。
「……對不住!」
面具屍王艱難開口,「在下的面具……」
「不能拿下來?」
宜法的笑容有些破碎,她輕輕地把兩個玉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讓它們相依在一塊,「我已經猜到了。」
兩瓶碧落仙泉水呢。
如果不是師兄,又如何不能摘個面具?
「很多年前,一起拜入宗門的師兄,在外遊歷的時候遭遇山海宗伏殺。」
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他一路逃命,一路求救,千道宗隱藏在山海宗的暗門弟子大都參與了救護,可是,最終等到宗門長老趕去救援的時候,不僅他隕落了,所有救護他的暗門弟子,也全都隕命。
那一年,我還只是築基初期的小修,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偷偷抱著師兄的靈牌哭泣。」
她要告訴他,宗門從來沒有對不起他。
「那一天,在外做很多年任務的隨慶師兄回宗了,他告訴我,哭有什麼用?打回去啊!」
宜法的眼睛忍不住紅了。
現在想來,隨慶師兄當時應該是很想死的。
偌大的金風谷,從來都只有他一個人。
只是,他不敢自己尋死,因為他的命是那位師姐所救。
「他帶著我,在山海宗好些人沒反應過來前,殺了進去。那一年,他是元嬰中期,元嬰中期修士的拚命,讓山海宗的很多元嬰長老,下意識的怯了。
我們報了所有的仇,直到他們聯合風門一起反擊,才一路外逃。」
宜法轉頭看向微有震動的面具屍王,「回宗之後,光養傷,我就養了半年多。不過,從那以後,我知道,不管什麼時候,眼淚都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學會了用劍說話,別人都說,我是千道宗的寶貝蛋,修到元嬰中期了,連門都不敢出,但事實上,山海宗從來沒在我這裏尋到過便宜。」
「我知道。」
面具屍王澀聲道:「那些年,你是千道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門虎王。」
「是!我是暗門虎王。」
宜法點頭,「所有朝我千道宗伸爪子的人,都被我先剁了手。」她看向他的眼睛,「我不敢忘了那年的慘烈,時時提醒自己,我的結丹心魔劫是那位師兄,元嬰心魔劫還是那位師兄,就是化神的心魔劫……也不曾改變過。」
「……」
面具屍王心下大怮。
「從這裏離開,我可能永遠也不會再踏足這裏了。」
仙道艱難。
她不能讓一個心魔劫陪著過一輩子。
神隕地、托天廟、佐蒙人、聖者、混沌巨魔人……
一樁樁一件件,宜法覺得,她飛升的心魔劫,不會再是師兄,也不能再是師兄。
她的未來在仙界,但是去仙界之前,她要給自己的過去一個交待。
「姚師兄,為我摘個面具,就這麼難嗎?」
「……」
面具屍王的身體一震,他慢慢的抬手,慢慢摘下自己的銅面具。
「看到了,很失望吧?」
「……沒有!」
宜法看著他臉上的數道劍痕,笑著流淚,「師兄的樣子,比我原來想的要好,好很多很多倍!」
「……」面具屍王又慢慢地把面具合到臉上,「如今,你的心魔……可以過去了嗎?」
「應該……可以了。」
合上面具的他,還是屍宗的面具屍王。
宜法明白了他的意思,「你……」
「我是如今的我。」
面具屍王按下心中的萬般思緒,「屍宗從下到下,對我不薄。」
千道宗不應該有異類。
這於他們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我的修行,與我的屍珠,斷不開了。」
他不可能像神水宮的惜時重塑人身。
面具屍王看向宜法,「你,你的未來,在無盡星空,你走吧,不要再回頭。」
「……」宜法站在原地,慢慢地掏出兩枚玉簡,「其中的一枚玉簡,是我們進階化神的心得體會。還有一枚……,是介紹仙界各方形勢的。當初,林蹊就是用後一種,氣得我沒用應劫大陣。
不用應劫大陣,獨面天劫的洗禮,讓它幫忙鍛造肉身,是一種特別痛,又特別酣暢淋漓的痛快。」
她笑著轉向他,「我想,你很需要那份痛,那份痛快!」
「多謝!很好的提議。」
面具屍王伸手接過她的玉簡,「仙界情況複雜,明刀明槍,於我們七界的修者而言會很吃虧。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於林蹊,於我們大家,我想,可能都更合適。」
「……」
宜法微微一怔,慢慢笑了,「我記住了。」
半途隕落以屍道重走仙途,耽擱了多少年?
可是,哪怕耽擱那麼多年,他也要慢慢追上來了。
「告辭!」
拱手道別的時候,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必送!」
「那我……看著你走。」
面具屍王摘下自己的面具,「一路保重!」
「……」
宜法沒再說話,輕輕飛起身體的時候,她面對著他後退,直到退出遙光嶺,才轉過頭,再不回首。
面具屍王輕輕一嘆,神識送她離開山門,這才坐到石桌前,把兩個玉瓶重擺位置,讓它們變成好像圓一樣的整體。
……
神隕地,從美魂王到宋玉,所有人走路都小心翼翼起來。
證魂草,證道丹……
能跟道扯上關係的丹藥,能是一般的丹藥嗎?
美魂王偷偷吃了半天草後,實在咽不下去了,終於找到陸靈蹊,「你應該要丹方。」
透過其他靈草的特性,或許,他們還能習到另一種修鍊之法呢。
「跟魯善說,我那隔山打牛罩既然那麼好用,他不能啥獎勵也沒有,請他幫忙,爭取丹方,回頭,刑堂用藥,我們優先提供。」
「嗯!我就是這樣想的。」
陸靈蹊靠著仙子,坐在大大的蒲團上,「東西在我們手上,正是奇貨可居的時候。仙子前輩,你們提條件的時候,一定要多提一些苛刻的,到時候,他們肯定還要還價的。」
「……知道了。」
仙子隨手摘了一根草,喂到她嘴裏,「你的師父師叔他們不是也厲害嗎?回頭也讓他們多想幾個。」
「他們肯定會想的。」
陸靈蹊無奈的嚼草,「不過,前輩們,你們以後,是不是也要在自己的食譜、菜譜裡,再把這些草加上啊?」
「……」
「……」
苦臉的不是一個兩個。
曾經的他們,心心念念的,就是找草,嚼著它,不讓自己被餓逼瘋。
可是現在……
大家都好多年,沒吃過草了?
這世上,好吃的東西,辣麽多。
宋玉最不想吃草了。
「雪舞前輩,您看著大家,都加上吧!」
「……好!」
雪舞和美魂王一樣,這一會,也嚼了好些草。
「雖然咱們吃,可能是沒用,但是,萬一管點用呢?」她瞄著一群不說話的人,「靈蹊在外面給我們建廟不容易,拖後腿的事,我們不能幹吧?」
「……」
「……」
誰都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陸靈蹊感覺大家的目光都聚到她這裏,只能笑著給他們遞過一張紙,「這是我師父送我來的路上,特意為大家想的吃草方子。」
她的師父,還是非常厲害的,「為了這方子,我還特意回宗一趟,請我家採薇師姐幫忙。」
「茶?」
仙子看向這一個字的方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茶味和草味可不一樣。
與其把草當茶泡著喝,還不如就尋最嫩的草,像靈蹊當妝教大家那樣,炒著吃呢。
「對啊!茶!」
陸靈蹊已經嘗過採薇師姐新製的三種草茶了,「聞聞,都是有茶香的噢!」
她一連摸出三個玉盒,「這種是花茶,這種是加了真實茶葉的草茶,還有這種……,是混和了花與茶葉的草茶。
另外,我還給了大師父一些證魂草,他說,他想想,大概能弄幾個加草的點心出來。」
如今的神隕地,到處都是證魂草。
他們不能往仙界供應多少,但是,還不能往神隕地的前輩們身上供應嗎?
「我師父說,他們如果不願給丹方,證魂草一年給個十株就行了。」
證魂草長在神隕地,因為草多了,神隕地才越來越好的。
陸靈蹊和師父隨慶一樣覺得,如果大規模的採摘,於神隕地的未來,於諸位前輩的修行,可能都有影響。
「你們自己怎麼吃都行,但是,不能給我太多了。我手太松。」
她的長輩太多了。
這個想孝敬,那個想孝敬。
「以前的就算了,我在這裏吃兩顆也沒事,但是,以後這草……,必須對我限量著來。」
「……你師父隨慶說的?」
美魂王和雪舞對視一眼,面上都帶了抹笑意,「難道他不想要證道丹嗎?」
「師父說,修鍊要一步步來,那種一下子登天的事,他不能想,我也不能想,如果想了,那就是入魔了。」
師父不僅把她教訓了一通,連風門也跟著倒霉。
採薇師姐忙了一場,可憐巴巴的,就泡了一小杯,還被重平師叔和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