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桑榆一手揉著酸軟的指節，這才打量起令趙采萱發瘋殺人的孫明輝，說實話，他容貌不錯，身上穿著合體的西裝，若不是腳下不斷滴落的水漬與慘白的面色，就跟上班族差不多。

但他已經是鬼魂，好像因為太久沒和人交流，所以一直面無表情，就連見到馬初彤都是這樣。

不過，顧桑榆有注意到他抽搐的唇角，是在努力控制自己露出笑容。

「明輝。」比起面癱了的孫明輝，馬初雲的情況好上許多，畢竟她可是在一開始就來奪自己身體有過許多交流的鬼物。

這樣一想，好像這兩人，一個半夜闖浴室嚇她，一個藏在窗簾後嚇她，真是絕配！

孫明輝張張嘴，「……初……彤。」

這邊戀人重逢甜甜蜜蜜，顧桑榆忍不住打斷兩鬼，「孫先生，請問你的屍首在何處？」

孫明輝抱著馬初雲，伸手指出一個方向。

吳芳菲和顧桑榆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屋裏的大床上，神色崩潰。

王隊長雖然看不到鬼，但是顧桑榆的問話還是知道的，此時見兩人盯著床鋪不說話，那神情……

王隊長覺得驚悚了，不可置信的盯著身邊的趙采萱，再看看屋裏柔軟的大床，下意識的往旁邊靠了點點。

反觀趙采萱，從孫明輝寫出「彤」字的那一刻起，就顯得淡定從容，即使是在此刻。

吳芳菲到了兩杯水，按照之前法子，點燃，放進水裏，遞給兩人。

「這什麼？」王隊長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的黑色灰燼，問。

吳芳菲嘿嘿一笑，「開啟異世界大門的鑰匙，說不定王叔這一輩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呢。」

「什麼？」王隊長略茫然。

吳芳菲翻翻白眼，「王叔，你不能這麼落後的，要跟上時代發展的腳步。」隨後，她沖趙采萱呶呶嘴，王隊長看去，這位柔弱夫人已經二話不說直接一口幹了，簡直豪爽。

也不怕有什麼副作用！王隊長心裏嘀咕兩句，還在觀察趙采萱喝了後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呢，就見她拿著杯子，盯著顧桑榆那邊看，可感覺又不像是在看她，因為他看到她緊握著杯子的手，指骨都泛起了白，看得出她用了多大的力道。

「王叔，快喝啦！」吳芳菲推推杯子，「喝了你就能看見以前看不到的東西了。」

「真的？」王隊長驚訝的反問，雖然很好奇從小聽到大的鬼魂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根深蒂固的恐懼還是冒了出來。

「不是已經有人先試過了嘛，放心，純天然無汙染。」吳芳菲翻白眼，「你怎麼這麼囉嗦，比女人還磨嘰。」

王隊長：……

被徹底鄙視一番的王隊長閉上眼，大口將杯中水的喝完，甚至連水裏的紙漬都沒放過，他皺起眉頭，怪誕的苦澀味兒瀰漫在嘴裏實在難受，「好難喝，什麼怪味兒啊。」

吳芳菲盯著乾乾淨淨的杯子，「其實只要喝一口就可以了。」

王隊長：……

吳芳菲拍拍他肩頭，「我總算知道你是怎麼穩坐隊長位置不到的了。」

「怎麼的？」王隊長好奇地問。

「就憑你這節約每一滴水的美德，就可以秒殺無數人，簡直感人淚下，實在是我們學習的標桿。」吳芳菲一臉感動的走回到顧桑榆身邊。

王隊長：……

也是被顧桑榆他們噎習慣了，王隊長搖搖頭，驚覺，自從顧桑榆成為墨千胤助理後順帶著這位法醫大學生和法師就成了警局的常客，然後自己搖頭的次數就直線上升。

莫名其妙，重案組大隊長就成了食物鏈最低端的生物。

從悲傷中振作起來的王隊長看向窗邊時，瞬間就震驚了，使勁的眨眨眼，可是那多出來的人影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半點消失的樣子。

王隊長張大嘴，神情獃滯。

顧桑榆看了看拿著杯子看著孫明輝不動的趙采萱，輕咳一聲，「孫先生，你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

孫明輝看了顧桑榆一眼，緩緩搖頭，看向門口的趙采萱。

一瞬間，答案明了。

趙采萱盯著他，「五年，你在夢裏都不願見我一下。」

孫明輝看著她，「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

許是呆久了，孫明輝說話也慢慢順暢起來。

「對不起？這三個字有什麼用？」趙采萱放下手中杯子。

馬初雲站在孫明輝身旁，「明輝，她帶走了我們的孩子，她活生生取走了我的孩子。」

孫明輝一愣，盯著趙采萱，「孩子……在哪裏？我沒在屋子裏注意到……有孩子。」

趙采萱彎彎唇，很是優雅，「我又沒有身孕，家裏怎麼可能有孩子。」

「孩子，你把孩子帶去了哪裏？」孫明輝猛地飄到趙采萱身前，下意識的伸手，卻被翟南所攔下。

「你不能觸碰活人。」

趙采萱見他緊追不放，臉上的笑意更明顯，「孩子，我連孩子的一根毫毛都沒碰過，我怎麼知道？」

馬初彤突然看向顧桑榆，「顧小姐，昨晚襲擊你的……鬼娃，你知道是誰麽？」

顧桑榆一愣，下意識的搖搖頭，「不知道。」

「怎麼了？你知道那個鬼童？」吳芳菲對那個鬼娃也是無比在意，幾次三番想要顧桑榆性命。

馬初彤搖頭，慘白的眼神裡滿是迷茫，「我不知道，可是感覺氣息很熟悉。」

顧桑榆皺眉，盯著她，腦子裏有了大膽的猜想。

翟南感受到孫明輝升騰的怨氣，頓時警告道，「控制住自己，我不想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

孫明輝緊盯著翟南，周身開始纏繞上層層黑氣，「我要殺了她。」

吳芳菲=口=！

黑，黑化了？！

顧桑榆看著馬初彤，「還不製止他，你想剛見面就徹底分別嗎？」

馬初彤沉默地盯著顧桑榆看了片刻，突然搖搖頭，顧桑榆以為她聽進去了，卻沒想到，她猛地看向趙才萱，白裙微晃是徹骨的涼意。

「我的孩子肯定已經死了，她不會放過我的孩子。」

輕聲的呢喃細語落在顧桑榆耳裡，讓她瞬間一驚，這句話不對啊！

「喂喂喂！別做傻事！」

「我要為我的孩子報仇！」

可惜顧桑榆不好的預感最終成了真。

戀人相逢轉變為仇人見面，兩個鬼魂都控制不了身上的怨氣，殺傷力直線上漲，翟南擋在趙采萱身前，二話不說掏出幾張符咒，扔到空中，嘴裏念叨幾句，黃符散亂的漂浮在空氣裡，就像是一堵牆，阻攔在翟南和孫明輝馬初彤之間。

翟南戒備的盯著兩鬼，嘴裏卻是好言相勸，「你們已經是怨鬼，再造殺孽，就連投胎轉世入六道輪迴的機會都沒有了。」

「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個殺人兇手還能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老天不公，不公！」馬初彤紅著眼，一頭長發無風自動，白色的長裙染上殷紅，慢慢的滴落到地板上，很快就凝結成一灘血跡。

王隊長盯著驟然轉變了畫風的馬初彤，嘴角抽了抽。

「她活生生取走我的孩子，又把我捆綁後扔進水池，你知道刀刃劃開肚子有多痛嗎？你知道沒有一點氧氣活活憋死是什麼感受嗎？」馬初彤伸出手，咬牙切齒的訴說著她淒慘的遭遇，隨後連帶著對翟南也是憤恨無比，「我的孩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們天師不就是為了幾個臭錢東奔西跑，幫著這些殺人兇手傷天害理壞事做絕，我們要親自報仇哪裏錯了？」

翟南沖著王隊長擺擺手，示意他先帶著趙采萱離開，至少退出大宅，孫明輝出不去，少了個難纏的對手。

王隊長拉過站著不動的趙采萱，也不知道她是嚇傻了還是太淡定。

「你們已經是怨鬼就不應該在插手的活人之事，天道有輪迴，生死各有命，趙采萱現在安好，你們又怎麼知道她下一刻會遇到什麼變故。」翟南依舊勸道，試圖讓兩鬼放棄尋仇，「你們是受害人，我不想在死後還為難你們。」

「她害死了我。」孫明輝看著馬初彤身上的血跡，眼裏滿是心疼，轉頭盯著門口的趙采萱，「我掉入河水中時，看到她站在河邊。」

完全插不上手的顧桑榆和吳芳菲下意識的看向門口趙采萱，而王隊長更是手一抖，下意識的想鬆手，礙於職業道德，壓下心裏的反感準備抓著人跑路。

可誰料，趙采萱站在原地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兩鬼的殺意，甚至是嘴角從容的笑容都沒有變過。

王隊長都要給跪了！這時候麻煩就不要端著豪門千金貴婦人的形象了，要是你被兩個怨鬼弄得出了什麼事情，我回去該怎麼交代喲？

「孫先生，馬小姐，你們現在殺了趙采萱，自己魂飛魄散不說，反而把她推上了受害者的位置，那你們這五年受的苦該怎麼算？」顧桑榆開口勸道，「你們現在動手不是便宜了她，還不如讓她活在這世上，得到應有的懲罰更為劃算。」

「不！不不！！！」馬初彤晃著頭，「你只是想要救她，你和那些天師是一夥的，就是那些天師把我困在池底五年。我要殺了趙采萱，再殺了你們。」

空中符咒金光乍現，翟南目光變淡，輕哼一聲，「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