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語聲和之前的力竭聲嘶全然不同，像是涼爽夜風吹拂起的柔軟帷幔，劃過肩頭，掠過側臉，一點一點撩拔你心裏的渴望，喚醒心底沉睡的黑暗巨獸。

水鬼緊盯著神色漸漸變得迷茫的墨千胤，嘴角顯露出幾分得意，察覺到他顫抖的身體，蜷縮起的手掌，水鬼瞳孔緊縮，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他的反應。

像是墨千胤所有的糾結、遲疑都是在取悅於他，見他還在僵持、鬥爭，水鬼很是不滿，立馬放低了嗓音，繼續誘惑道。

「為什麼要讓自己痛苦？只要殺了她，一切的問題都迎刃而解，殺了……」

話語卡在喉嚨裡，讓水鬼頓時消了聲，驚恐地盯著突然出手的墨千胤，水鬼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看來做了幾百年水鬼也沒能讓你變得聰明一點。」之前還雙手顫抖的墨千胤忽然直接掐住水鬼的脖子，按理說，已經成了鬼，物理攻擊已經對他沒了作用，但此時，淡淡白霧縈繞在墨千胤掌心，不僅避免了直接接觸，還讓水鬼的脖頸像是火燒一般，疼痛難忍。

「你……你沒事。」水鬼緊盯著面色淡定的墨千胤，瞪大的眼睛像是快從眼眶裏掉落出來，想通了關節，咬牙切齒道，「你在騙我。」

「看來還不是蠢到沒有腦子。」墨千胤鬆開手，水鬼立馬癱軟在地，雖然沒碰到水鬼，但他依舊是覺得難受，掏出手帕慢慢擦拭著手掌。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再次被墨千胤欺騙，水鬼的情緒比之前還要激動，盯著墨千胤的樣子像是要直接撲上去咬斷他骨頭似的。

見水鬼癲狂的樣子，墨千胤淡淡一笑，毫不掩飾他的惡劣，「看你不爽而已。」

「怎麼樣？時隔百年，再次被人耍著玩的感覺是不是很舒服？肯定能讓你想起一些你不願意記起的事情。」

「你……你這個魔鬼！」水鬼面色大變，被結結實實戳中傷口的事實讓他憤怒無比。

「難道就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嗎？魔鬼這個詞語，早在千年之前我已經從我的親兄弟們嘴裏聽過無數次了。」墨千胤道。

「那個女人不會原諒你的，等她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就會懼怕你，疏遠你。」水鬼笑，「你心裏其實一直害怕著，驚慌著，甚至在擁抱她的時候都忍不住會想若是她知道了真相，你該怎麼辦。」

像是看準了墨千胤的軟肋，水鬼將話頭重提，想讓墨千胤露出倉皇失措的神情，然而，預料之外地，他連半點停頓都沒有，像是之前僵硬著顯露出彷徨情緒的人不是他一般。

見水鬼緊盯著他，似乎只要自己表現得慌張就能愉悅他，墨千胤嘲諷一笑，「就只有這點招數了嗎？難怪你生前會被一個女人騙得這麼慘，甚至連命都丟了。」

「明明你害怕著，我能看得出，你害怕著被她丟棄。」水鬼喃喃自語，「以前你分明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你不怕了？」

倏地，墨千胤唇角輕輕勾起，露出淡淡笑容，像是澀開的茶香，韻味悠長，「因為啊，我的桑榆最心軟了，她之前因為愧疚而自殺，是對不起養育了她的父母和未出世的孩子，卻不是因為她自己。」

見水鬼睜大眼，不敢相信的樣子，墨千胤目光中帶上了憐憫，也不知道是對水鬼還是那已經被圈入盆中的小魚兒，「所以啊，她就算慢慢恢復了前世的記憶，在以死贖罪之後，她會感到難受，遺憾，更多的卻是在知道我做的事情後的軟化。」

水鬼裂開嘴，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看向墨千胤的眼裏透露出幾分畏懼，不是因為他的實力，而是可以準確把握一顆人心的能力，能讓人生死不如。

「在我追求她的同時，桑榆慢慢地了解她死後的事情，雖然是博取同情，但效果很好不是嗎？」墨千胤抿唇微笑，「當然，她不會知道所有，那樣心軟的她會感到愧疚，我要的是她開開心心，而不是整日以虧欠的目光來面對我。」

「你真可怕。」水鬼笑。

墨千胤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黑白無常，「麻煩兩位大人了。」

白無常掩唇一笑，「應當謝過墨大人又解決了一個冤鬼。」

而此時，黑無常已經勾住水鬼，但顯然水鬼還想要掙扎，黑無常冷哼一聲，看水鬼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螻蟻。

白無常也沒太過注意水鬼，反而目光一轉，落到墨千胤身上，笑，「墨大人果真是運籌帷幄，處理國事上穩操勝券，把握人心上也屹立於不敗之地。」

調笑的話語很是感嘆，像是打趣但更多的未必不是一種諷刺。

墨千胤掃了他一眼，「無常大人最近可是太閑？閻王大人出關確實分擔了不少事務，若是無常大人覺得不習慣，千胤可以給閻王大人提提意見，想必，閻王大人也是很樂意再去睡個幾百年的。」

白無常：……

「唉，墨大人果然是不好招惹的主兒。」被反將一軍的白無常眨眨眼，「不過，對於墨夫人，墨大人真的如所說般的從容自若麽？」

「這一點就不勞無常大人費心了。」墨千胤淡淡一笑，「不送。」

隨後，他也沒管黑白無常是什麼時候走的，徑直往顧桑榆家中走去。

黑無常扣緊手中鎖鏈，見白無常心情愉悅頓時冷聲道，「就這麼愛招惹那個凡人？」

白無常摸下巴，輕輕一勾手中的鎖鏈，便將被鎖住的水鬼提到身前，看了他半響，笑，「墨大人真是個可恨之人，明明知曉這個可憐的水鬼最喜歡掌控全局，偏生要做出一副被控制的模樣再打擊他一次，活生生地讓水鬼回憶起生前痛苦，這番手段倒讓人不由得想起墨大人身前所做之事呢。」

「既知道他不好相處，為何還要屢次與他作對？」黑無常問。

白無常眯眼笑，「也算不上作對吧？只是不想看他那麼得意呀！」隨後，他指了指顧桑榆的家，取笑之色盡顯，「不覺得明明心裏擔憂得不行，偏要裝出一副瞭然於心的姿態，很可愛麽？」

「不覺得。」黑無常淡淡道，「該走了，名單上的人還多著呢。」

「小黑，你真是越來越無趣了。」白無常嘴上抱怨，但腳下卻沒有半點遲疑。

在離開的那一剎那，白無常忽然回過頭沖著馬路邊上招招手，隨後消失不見。

吳芳菲眨眨眼，見馬路上已經空無一鬼，只剩下蕭瑟落葉，才轉過頭，問，「剛才那是黑白無常吧，然後，他在跟我說再見？！」

翟南也是詫異無比，雖然他是法師，但他敢發誓，整個聯盟裡見過黑白無常的都提不出一個人來，就連言靈師也不太可能，然而，今天他竟然看見了！！

「墨大神到底是什麼人，不，應該是什麼鬼啊？」吳芳菲感嘆出聲，拉著翟南輕飄飄地走回房間，路過墨千胤房間時，神色無比敬畏，「膜拜得五體投地。」

翟南甩開吳芳菲的手，冷笑兩聲，「你就是上去跪舔人家也不會要你。」

照理說這些諷刺話語對於兩人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但今天的翟南顯得有些暴躁，讓看著他離去背影的吳芳菲有些懵，半晌之後，眨眨眼，「靠！大姨夫來了？！」

……

行駛在高速路上，偶爾滑過的路燈照亮車內的情景，林子鉞靠在後坐上，半闔上眼，像是在休息，而他旁邊的則是昏睡中的林子雨，車子裏還飄著血腥味兒。

她的臉上已經讓醫生做過簡單處理，需要火速趕往大醫院仔細檢查，最開始將人帶走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就發了火，差點出去和人拚命，林子鉞沒那個哄她的耐心，直接讓人一掌劈暈了她，抬上車。

前方的管家似乎覺得不太妥，小聲道，「少爺，大小姐變成這樣，老爺肯定會怪罪你的，特別是你還沒替小姐說話，若是小姐在老爺面前告上一狀，你的處境恐怕會更難。」

「就是爺爺的百般寵愛才讓林子雨成了今天這樣子。」林子鉞眼睛都沒睜開，懶洋洋道。

像是看到了管家擔憂的神情，他笑了笑，「管家，不用那麼擔心，林子雨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麼人，若是爺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直接將大姐關進小黑屋呢。」

管家一驚，「這麼說那位墨先生便是將閆家……」

林子鉞輕笑兩聲，「讓我那爺爺好好愁愁吧。」

……

河邊的法事接近尾聲，圍觀的村民也散開了，甚至還有人聽了李叔情況已經變好的消息上門探望幾眼後，發現確實是面色紅潤，就跟睡著了差不多，大嘆神奇。

而此時，隔著一戶人家與顧桑榆家相望的房間裡，沒有半點燈火，窗簾輕輕掀起，精緻的眉眼透過窗戶望向其中一間房間，帶著笑意，在夜色之下卻是詭秘之極。

「皇子殿下全部心思都落在了皇子妃身上，又怎會搭理我？」纖細指尖舉著手機，嘆息聲中似乎帶著愉悅，「你沒看見哦，殿下可是一怒為紅顏，直接劃破了林子雨漂亮的臉蛋兒，過了這麼多年，殿下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