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天商場附近都是商圈，論起檔次來，算是中高端了，這在帝都就代表了人流量。

如今又是夏天，大家閑來無事都喜歡在這裏溜達溜達，崔媽這大嗓門一喊，附近幾個專櫃的顧客和工作人員都看了過來。

不遠處正不停巡視的商場經理老遠看到這邊好像不太對勁兒，立刻就趕了過來。但是商場為了更好的銷售，設計的又曲折又複雜，偏偏還是同一樓層，電梯也沒用。

比她來的更快的，是邱姐的憤怒。

邱姐當然是憤怒的——

「你胡說，根本不可能！」

那衣服是從下往上穿的，拉鏈開了的情況下，領口處那麼寬，怎麼可能蹭到粉底液和口紅？

而且，而且——她身上根本不臭！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一旦說了，不就代表她真的穿過了嗎？

她只能漲紅了臉，一個勁兒的重複：「不可能的。」

同櫃枱的兩個姑娘這會兒心裏沒有半點同情，反而只有暢快。

她們跟邱姐做同事六個月了，這六個月裡，是一天天的忍受著邱姐的變本加厲，偏偏商場裡競爭也厲害，邱姐的業績又確實在老闆那裏說得上話，她們只能一天比一天憋屈。

這會兒要不是人多了，真是爽快的能笑出來。

商場經理趕到了。

他負責這個樓層，倘若有顧客投訴的話，最大的掛落他得吃著，這會兒立刻就笑著迎了上來：

「姐，實在不好意思，讓您不開心了——有什麼問題咱們慢慢說，好嗎？」

一邊看了一眼臉色漲紅的邱姐，一邊指揮兩個小姑娘：「快，給姐倒杯水。」

崔媽今天是來搞事情的，才不接這個茬兒，這會兒把手裏的衣服拎起來一抖：「你看，這是我昨天晚上買的衣服，我特意買了見我兒媳婦的——」

說到這裏，眼角餘光看到兒子因為「兒媳婦」這三個字紅了臉，然後羞答答的瞅了一眼程璐。

她不由眼角抽了抽，回過神來對一臉耐心的商場經理說道：「衣服我洗了，也沒吊牌了，我也不是來退款的。而是我兒媳婦說了，這衣服是那個女人昨天穿過的！穿了好幾個小時，她剛好昨天逛商場見過了。」

商場經理不由又看了眼程璐，心道：第一次見婆婆就敢這麼說，人才啊！

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解決這件事最重要。

他和稀泥：「姐，什麼退貨退款的，您一看就不是那種人！您放心，真有這件事，衣服你拿著，錢我們照退！」

言下之意，其實他並不相信這話。

要說新衣服上來，商場員工忍不住試一試，他們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穿幾個小時？

那不可能。

夏天的衣服輕薄，商場裡的衣服尤其貴，就這條裙子，吊牌價1980元，打完折1700不到——員工一個月才多少錢？真這麼有膽子，稍微衣服出點問題，她工資還要不要了？

所以這事兒，很有可能是顧客買了衣服回去穿了一次又心疼錢，想找理由退款罷了。

——這倒不是商場經理有偏見，而是這種人太多了，很多人在商場買衣服回去不動吊牌，穿一兩天再退……那都是常事了。

偶有吊牌摘了還來退款的，商場也自有一套應對方案。

不同的是，今天這位顧客有點太理直氣壯了。

……

崔媽可不是這麼簡單能打發的。

她看了看年輕的商場經理——瞅著也就三十歲的樣子，她今年都五十一了，這「姐」來「姐」去喊的這麼順口，嘴夠甜的。

她並不打算為難別的人，這會兒就算察覺出這人的不信任，也沒為難人家：「我知道你們不相信，原本我也不相信的——但是你們不是有監控嗎？調出來看看。」

這倒是一個方法。

但是同時，商場經理也更加頭大了——人家這麼篤定，證明這個事，錯不了了啊！

他看向一旁的邱姐。

邱姐：！！！

她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為什麼這次不成功？之前明明都很順利啊！

再一看崔媽身邊的「兒媳婦」程璐，更是咬牙切齒——小浪蹄子，還挺有本事！

然而眼神轉到正漫不經心翻吊牌的何槐身上時，突然心頭一跳。

這種感覺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她忍不住按住了胸口，心中不停的念叨：「快啊，快啊，為什麼這老女人不聽話？怎麼會失靈了？！」

因為太過緊張，在這冷氣十足的商場中，額頭上硬生生滲出一層冷汗來。

而這時，經理也開口了：「我這就聯繫監控室，姐您稍等一下。如果真有這種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有讓您滿意的解決方案的。」

他的態度是很明確的，這會兒不光崔媽臉色好了很多，附近看熱鬧的人也都很是滿意。

經理鬆了口氣。

而邱姐這會兒卻已經落下淚來。

她眼圈紅彤彤的，淚水靜靜淌下：「怎麼能這麼侮辱人呢？我……我真是沒臉呆下去了。」

然後直接對經理說道：「我要辭職。」

她辭職還要經過專櫃老闆的，但是這會兒也沒人去說這個。

反倒是崔媽一聲冷笑：「年紀輕輕的心眼倒是不少，我告訴你，就算辭職，也得等大家看了監控再決定！我一把年紀了，難不成為這千八百塊錢還能冤枉你不成！」

經理更加頭痛了。

他看了看越來越多的人，不由道：「姐，咱們商場無論如何也會維護客戶的正當權益的，您看既然要看監控，不如咱們去監控室？」

不管怎麼說，先把這群眾目光轉移了再說。

崔媽卻不願意：「不，我就在這裏等。你拿電腦過來，咱們一起看這個監控，看我是不是說謊騙人。」

說完她看著邱姐，突然眼睛一亮——

「哎哎哎，她身上這個，是不是也是你們商場的新衣服？咱們來有十幾二十分鐘了吧，怎麼還穿著？員工服啊？」

這話說的，經理真的是覺得頭漲大了——均價1500以上的裙子當員工服？錢倒是不多，但是人家顧客一看是員工穿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他再看看開始慌亂的邱姐，心中哀嘆——這個月的獎金，這個季度的獎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