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舉步朝靜妃的景儀宮方向走過去，還未踏近宮門，遠遠便看見靜妃迎在門口，見了王上低頭一拜，身段多姿，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勾起輕笑，恭順地跟在王上身邊。桓正尾隨在後伺候著，心裏有些驚奇，王上雖然年輕，卻向來不是貪圖女色之人，對后宮女眷從來都是淡淡的，所以即位五年來，也未有子嗣。外頭都說比起女子，他更醉心於權勢，這滔天的權力便是他的王后。

不知為何，自宮宴之後，王上卻往這靜妃宮中來得勤了些，但也不留宿，每每只是靜坐片刻，凝望靜妃片刻便走，直瞧得靜妃滿臉通紅。

今日想來也是如此，靜妃嫻靜，隨著王上入了內室，小心在側伺候著，又是上茶又是喚侍女上點心。

王上瞧她慌亂，聲線極淡地開口，「靜妃不用忙了，坐下來同朕說說話吧。」

「是。」靜妃低頭邁著小步坐到他身旁，卻是不敢抬頭。

王上湊近，身上傳來龍涎香的香氣，直鑽入靜妃鼻間，她抬眼輕瞥，耳根通紅。心內又害羞又訝異，王上這陣子是怎麼了？怎麼忽然親近起來？她有些慌亂，卻聽得王上聲音貼著耳邊響起，聲線慵懶低沉，帶著幾分誘惑，「靜妃這雙眼睛生得真是好看，水靈靈的琥珀色，滿宮裏找不出第二個來。」

從未聽過王上這般說話，靜妃一時拿不準他是什麼意思，但眼下二人姿勢極為曖昧，王上唇瓣幾乎就貼在耳邊，吐息之間搔得她耳尖癢癢，連帶著心尖也是一癢。靜妃隻覺胸膛跳得極快，一顆心要蹦出來似的，細著嗓子小聲答道，「王上謬讚，臣妾為西邊鬼楚人士，女子大多瞳色淺淡。」

王上偏頭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直勾勾地看著她，「西地果然多出美人。鬼楚佳人美，南無美佳人。」

靜妃不知王上為何突然提起亡國南無，但難得王上到這宮中坐坐，心中甚想籠住他，討得他的歡心，便勾起笑應答，「王上，這南無原是一亡國，況且先已改名為清桐府。該是清桐出美人才是。」

王上眼神一沉，轉身端坐，「靜妃說的是。哪兒還有什麼南無，現如今只有清桐。」

身邊的氣息突然抽離，身畔一空，靜妃心中有幾分失落，這王上的心思向來莫測，她嫁入京師三年以來，王上對后宮女眷視若無睹，不過是對嫻妃多上心幾分，但到底也就那樣，並沒有多親密。

自己作為番邦為謀求庇護的和親工具，身份卑微，只是一力盡了本分，安心伺候王上，從不敢多生事端，儘管母族多次傳信來，讓自己多討得幾分王上的歡心，如此鬼楚國也好能多得王上上心些。可王上生性淡漠疏離，任由自己費盡心機卻也毫無進展，只能默默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對他越來越熟悉，慢慢地，卻將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

年歲漸消，王上依舊疏離，自己也不再刻意討好，隻願能遠遠看上他幾眼也好。卻沒想到那日花園之中，她正掐花解悶，扭頭卻撞上了王上懷中，她急忙謝罪，抬頭後卻見王上眼中多了幾分異樣的神色，那神色她從未見過，有些驚訝有些沉溺。從那以後，王上便往自己宮中多走動了，原以為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可王上卻依舊若即若離，叫人琢磨不透。

靜妃怔怔地瞧著王上俊朗分明的眉目出神，侍女端著玉盤走上前來，她回過神親自端了其中的粥碗捧到王上面前，「王上嘗一嘗吧，這是臣妾特命丫頭們熬製的禦寒養生粥，食材雖不稀奇，但都是悉心挑選過的，細細熬製了好些時辰。王上吃些，好驅逐身上寒氣。」

「朕還有事，先回玄華殿了。靜妃你自己吃吧。」說著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景儀宮。

靜妃悵然若失地倚在門口，身後侍女拿來皮氅披在她身上，「靜妃娘娘，咱們回宮吧。王上都走遠了。」

走遠了？靜妃苦笑，他何曾走近過，又談何走遠呢。

身邊侍女全然不知靜妃心中所想，又兀自欣喜地開口，「不妄娘娘對王上一往情深，如今真是盼出頭了。這個月王上來了四回了，在眾妃嬪中可算是出盡風頭了。」

靜妃聞言，心中安穩了幾分，是啊，急什麼，眼下自己算是入了王上的眼了，有朝一日就一定能入他的心。

王上遣散了轎輦，喚了桓正在身側慢慢踱步，一同走著，「桓正，你瞧這靜妃如何？」

桓正低下頭，老老實實回答，「溫柔嫻靜，貌美非常。」

王上目光深沉，又幽幽開口，「你瞧她那雙眼睛，可像一個人？」

桓正仔細想了想，靜妃一雙琥珀色眼睛形狀極美，眼角尖尖，眼尾上翹，眼珠子又大又圓，最妙的是，如含了兩汪清泉，盈盈之間，似要落淚，惹人憐惜。這樣美麗的眼睛，世上能出一對，便已是稀奇，哪裏還會有第二個呢？

桓正在心中細細想著，突然靈光乍現，有了！那個絕色女謀士——百裡鴻欺霜賽雪的臉上也嵌了這麼一雙水波瀲灧眼。他不自覺地開口，「南無殿主......」

王上微微點頭，桓正又開口，「是有幾分相似，但說像又不那麼像。雖是眼中盈盈，這靜妃娘娘像是含了一池春色，嬌弱無比，惹人憐愛；這南無殿主，卻是如含了一季寒冬，淡漠疏離，難以親近。」

「沒想到桓正觀察如此入微。」

桓正微微臉紅，王上雙手背在背後繼續開口，「這南無殿主，宮宴那日裝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還當眾獻舞，就是為了將玄狐皮一事輕描淡寫地掩蓋過去。當日一看，眾人只會覺得她更像一個嬌弱舞姬，而忘了她謀士的身份。且如此一來，將三年之內破京師一事轉變為一個鬧劇，若朕繼續追查反倒顯得氣量太窄了。」

「那日朕在花園之中無意碰見靜妃，忽覺兩人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細看下來，靜妃是真的嬌弱，這百裡鴻卻始終隱著一股子倨傲之氣。這才發覺這女子的心思實在頗深，裝得實在是像，蒙蔽了多少人去。你可知這女子暗地裏籠絡了多少勢力？」

桓正回想著宮宴那日的百裡鴻，又柔又魅，當日一舞，引得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美人露肩赤足殿堂之上起舞之事上了，一時間傳遍了京師，又出了一次風頭，身份卻也由此撲朔迷離起來，一時是女謀士，如今卻又像傾國舞姬，這南無殿中也不少美貌女子，倒愈發像一個歌舫起來。此時聽得王上發問，大吃了一驚，「這百裡鴻竟然已經開始籠絡各方了？」

王上冷笑一聲，「何止是開始！這女子膽子也忒大了些，這新邳四周諸國，都早已淪為任她差遣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