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你打探清楚了？」嫻妃粉白的面頰上一雙彎眉緊皺，不復往日的溫和嫻靜，雙手緊緊絞著紫娟銀線手帕。

下頭站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感覺到嫻妃聲音中的慍怒，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答道，「確實如此。宮外剛遞進來消息，奴才便去查實過了，宜王已經入京，此行便是為了將女兒送入這后宮。」

「哼！這老東西倒是急得很！王上剛站穩腳跟，就忙不迭地將女兒送進來。當是本宮不知道他打得什麼主意麽？！」

小太監躬下身，畢恭畢敬地討好道，「這等庸脂俗粉怎配得與娘娘爭高下，便是送進這后宮裡來，便當是多了條阿貓阿狗的罷了。」

「糊塗東西！」嫻妃開口薄斥，「即便是條阿貓阿狗，那也是背後靠著宜王這棵大樹的。王上怎會輕視！」

小太監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不作聲，嫻妃眉頭緊糾，自入宮以來，王上對自己親近疼愛，論家世論寵愛，都是這滿宮中獨一份的。但前年眾朝官進諫立後時，王上卻充耳不聞，輕描淡寫地將立後之事緩過去。現如今自己入宮已經五年，卻止步於妃位，難免心急。

正不知如何是好，眼下這宜王又悄聲送女進京欲入后宮，心中愈發焦急，前幾日父親多番派人傳信怪責自己未好好籠絡聖心，說近來王上朝靜妃宮中去的都比來自己宮中多，言語中對自己頗為不滿。

嫻妃掐緊了手中絹子，心中恨恨，自己又何嘗不是費盡千般心機、萬種手段想要留住聖心。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年輕君王心思難測，自己越靠近心中就愈發生出一股股寒意，他溫潤如玉，淺淺帶笑，但總覺得那笑容背後是無盡的深淵與陷阱。

自己伴君五年，王上雖對自己呵護有加，關懷備至，但那笑容卻終歸是疏離的，他看旁人是這般，看自己也依舊是這般，沒有半分不同。自己作為深宮中的女人，不諳世事時便嫁與這俊朗王上，自然是一心只有他。但入宮這些年，每每夜深人靜時，總感覺從未走近過他，他於自己、自己於他，總感覺仍是陌生人，他的心從不會因自己起半分波瀾……

「嫻妃娘娘？嫻妃娘娘？」小太監小心輕喚著，嫻妃回過神來，眉尾輕抬，召了小太監上前，「德安，你現在就出宮去！務必將宜王之女底細摸個乾淨、查個一清二楚！！」

「娘娘放心，奴才這就安排。」德安恭敬地彎下腰應聲，隨即轉身一路小跑朝著宣化門去了。

嫻妃緩緩端起桌邊冒著熱氣的清茶，還未抿兩口，貼身婢女琉璃垂著腦袋從門口匆匆進來。

嫻妃略一抬眼，瞅了瞅她，便又垂首繼續飲茶，「怎麼了琉璃？這一回又是誰招惹了你了，臉色這般難看。」

琉璃垂著嘴角急步上前，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道，「娘娘，王上又朝靜妃的景儀宮去了。」

嫻妃漫不經心，「去便去罷了。」

「可是娘娘，這個月王上都朝靜妃那兒去了六回了！」琉璃看著自家主子漫不經心的樣子愈發著急起來，這宮中哪個女人不是依附著男人活下去的，眾嬪妃更是如此，失了聖心便徹底失去了依靠，在這踩低捧高的深宮中便什麼也不是了。

心中不免心焦，又急切地開口，「近日裏王上朝靜妃宮中去的次數可比往娘娘宮中來的次數都要多了！」話音未落便覺失言，琉璃趕忙捂住嘴巴，小心地去瞧嫻妃的臉色。

隻覺得背後一涼，嫻妃臉色一變，蒙了層霜似的，眼中寒氣四起，隻那麼一瞬，便又斂去眼底不悅，換回平日裏那副端淑的笑臉，叫琉璃幾乎要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這又如何。這滿宮都是王上的，他要去何處去不得？難道還要同你商議不成？」嫻妃面不改色繼續開口。

「奴婢失言，奴婢不敢。」琉璃垂下頭不敢作聲。

嫻妃勾起嘴角輕笑，這賤婢目光短淺，區區一個靜妃也值得自己大動乾戈？且不說王上眼下只是一月去六回，便就是一天去六回，自己也是不放在眼裏的。難道這區區一個外邦小國獻女還能翻了天不成？左不過就是王上解悶的玩意兒，翻不起什麼大浪，等王上勁兒過了，厭了也就忘了。眼下宜王之女才是最重要的。

卻未想到，尚未等到德安傳回情報，這宜王反倒是大搖大擺地入宮了，但也沒遮遮掩掩，同王上寒暄了幾句，便坦然將來意說明。

王上高坐殿堂之上，唇角帶笑，爽朗地笑出聲，繼而開口打趣道，「宜王倒真是嫁女心切，自古只聽得求娶，這求嫁的，朕倒是頭一遭遇見。」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掩面偷笑出聲，宜王卻毫不在意，撫掌大笑道，「說出來不怕王上及諸位笑話，本王膝下三子，卻唯獨只有這一個幼女，從小受盡寵溺，凡事都依著她。這轉眼到了出閣的年紀，她誰也看不上，死活不同意，可把本王急壞了。還是她娘幾經追問才得知，原來是心中早有心上人了。便是她幼年時一同玩耍的瀚哥哥。」

殿中哄然大笑，王上也抿起嘴角輕笑，幼時宜王尚未分封於南郡，是眾皇子的教學師傅，時不時也帶著他年幼的女兒入宮，梳著兩個小辮，哭唧唧地淌著鼻涕，老是跟在自己後頭叫著「瀚哥哥。」時隔多年，若是今日不提起，想來此生也不會再想起。

「如此說來，宜王府中千金與王上是青梅竹馬了？」尚書令賀自真走上前來笑著戲謔道。

宜王回身朗笑，朝著賀自真一拱手，「賀大人說笑了，小女怎敢攀青梅竹馬之說。不過是王上英姿朗姿，小女心生傾慕罷了。莫說是小女，這普天之下哪個女子又對天子沒有仰慕之心呢？」

說著又轉身朝著王上一拜，「王上，小王愛女，才厚著老臉前來求嫁。小女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要是能跟隨王上，候侍左右，便已心滿意足。」

說著不等王上答聲，便拍手高喚一聲，「憐之！進來吧！」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眾人扭了頭伸長脖子都朝門口看去，心中三分好奇、三分好笑，倒是要看看這毫不害臊前來求嫁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