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聖音意味不明的問了一句，說到「雪陽宗「的語氣有點古怪，眼神斜睨了一眼春熙。

春熙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她急急回想，難道袁婆婆和雪陽宗有恩怨？當日婆婆徑直到了逍遙津，連掌門的親孫女林若詩的顏面都不給，對和林若詩同住的雪陽宗大符師宣雪薇，怕是也沒放在眼裏。

可是，她好不容易開了個小規模公司，開展道袍生意——為此，何意等人可是連養老錢都拿出來了。這會兒若讓她為了袁聖音的「不喜「，放棄生意，讓新公司夭折，叫她怎麼甘心？

想了想，或許她誤解了呢？

她來仙門大半年了，總體而言仙門的氣氛比較和睦，還沒聽說誰和誰有生死大仇。

於是，她故意睜大眼，笑著應了一聲，「是去了啊，要不是嫌棄他們做的衣裳太難看，我何必自己做？婆婆，您看我的手藝如何？若是我以後靠裁製衣衫，能不能再仙門小小發財一筆？「

然後側著頭，等袁婆婆往下說。

袁聖音的身份擺在這裏，怕是不可能直接開口「不許在和雪陽有任何來往！「再者，她提了這個要求，又怎麼回報春熙呢？

別說之前收留她，收留春熙在菱花渡，是一時之念，袁聖音並沒有收徒的意思，仙門沒有任何一位大符師願意收她為徒。

但理論上，春熙已經算是仙門的符士了，偏向任何一宗門，都是可以的。

「看著花裡胡哨的……「袁聖音幽幽道，不過眼神掃過悠悠和小佩，頓時柔和了許多，大概兩個女孩發自內心的愉悅，感染了她。

招了招手，春熙立刻靠近，像往常一樣給袁聖音端茶，側著身子端過去，既沒有靠得太近，也沒有離得太遠——恰好是袁聖音微微抬手就能夠到的。

袁聖音抬眼再看，只見春熙的笑容明艷，沒有一絲陰霾，彷彿等在她的訓話，隨時尊敬服從。

這丫頭……

比她想的更要心思深沉。

不過只是裁剪衣衫的話，倒也沒什麼。

袁聖音便接過了茶，抿了一口，「你們年紀輕，見識淺，我只怕你們誤信了人言，走上不歸路。論宗門，雪陽宗的開宗祖師，乃是符祖親傳。雪陽宗弟子自入門起，感悟的不是師法自然的符籙，本心符選自雪陽祖師『十八古符』之一。是以宗門裏的所有符士戰力，以雪陽為首。「

「古符威力很大嗎？「

悠悠好奇道。

「那是自然，仙門最初立足此地，不過靠了一方小小的彩石嘰。後來，哪裏來的霞蔚七峰？青光洞、逍遙津、黑風崖、碧漪湖……看得上眼的洞天福地都搬了回來！沒有雪陽的赫赫戰力，哪有今天？「

袁聖音語氣淡淡的，雖然心裏膈應，但提起雪陽，沒有絲毫遮掩雪陽的強大和功勞。

「但是你們記住，古符已經過時了！滄海桑田，世上哪有過了千年還一層不變的道理？符籙之道更是千變萬化，隨四時而變，隨黑白冷暖而動，你們天天在菱花渡，今天看到的魚兒，還是昨天的麽？「

悠悠和小佩搖搖頭，「天一冷，魚兒都鑽到水下了，不出來遊動了。「

春熙聽了，終於明白，原來袁婆婆和雪陽宗的分歧，是因為理念不同。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普通的矛盾，還有化解的可能。但是理念上的，可謂「道不同「了，那就是真正的互相看不上——你貶低我，我瞧不起你，能交好才奇怪。

「春熙，你以為呢？「

春熙想了想，「婆婆，過一千年，雪陽宗的弟子仍舊堅持以古符為本心符，那得多固執啊？難怪我去空濛山，和那瑕光師兄吵了一架。「

「哦，你和他爭吵了？那他怎麼還教你煉化符石？「

「因為我有求於他，不得不裁剪了十套衣衫，幫他節省了好多力氣。我還跟他說，我打算創建『綴錦坊』，專門裁剪衣衫，若是成功，他就可以解放了，以後再也不用替『雲裳司』免費勞動了。「

袁聖音微微一怔，「雪陽宗的人，不樂意？他們還不樂意？「

語氣有點驚訝，不太相信。

春熙立刻點頭，攤手，

「是啊，上上下下都不樂意，視為苦差事。哎，壟斷了仙門所有弟子，乃至符師以下的衣衫，就是民生中最重要的『衣食住行』，每年能得多少報酬啊！「

「既然如此……那春熙你就好好開的『綴……呃坊』，悠悠、小佩，明兒你們便去找你們的小姐妹，替春熙宣揚宣揚。「

年輕的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衣衫，哪有不願意顯擺的？悠悠和小佩都答應了。

袁聖音見兩女臉上天真爛漫，嘻嘻笑成一團，對比春熙已經開始為自己在仙門的立足籌謀，心下微微一嘆。隨意的開始閑聊，其實她話中藏著許多宗門內部的玄機，這可不是什麼入門弟子的課程，就能得到的第一手資料。

非身處其中，經歷過的，都不得而知。

春熙一面笑著應和，一面豎著耳朵，記憶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最後歸納總結，九陽仙門，為何從符仙門分成九大宗門？

彼此既競爭，又和諧？

簡單點說，最開始分裂紫陽、藍陽、雪陽，便是「激進派「「中立派「「保守派「的區別。

雪陽祖師認為符祖所傳的「古符「就已經足夠威力無窮了，身為弟子，連老師的傳授，都沒完全掌握，還整天胡亂猜測天地的其他符籙，不是捨本逐末麽？

激進派紫陽則認為，古符再厲害，但天地之變、四時冷暖，也是認識天地大道的渠道，符籙之道不是死的，而是靈動的，是生動的。身為符師，追隨的應該是更高深、更精妙的符籙之道，死死抱著古符算什麼？這才不是老師符籙之道的精髓！

至於中間派藍陽派……就好像沒什麼堅定的立場了。一時覺得雪陽也對，一時又覺得紫陽有理。古符，他們不肯放棄，可古符的感悟對弟子資質的要求太嚴苛了，不得不學紫陽感悟天地自然的符籙。

到後來，雪陽宗內部，誕生了更加「保守嚴苛「的墨陽宗，關係一度和其他宗門交惡。只是沒有仙門的資源和支撐，墨陽弟子……稀少到險些斷了傳承！沒辦法，他們只能住在最偏遠的黑風崖，除了廣選弟子，平時極少參加宗門活動。

藍陽呢，「中立派「又被稱之為騎牆派，兩邊都不怎麼待見。但也有人覺得，中立怎麼能算錯？完全可以取兩邊之長啊。歷史上出了幾位驚才絕艷的弟子，試圖融合紫陽雪陽兩派的優異長處，沒想到，反而讓藍陽內部也分裂了。

青陽——偏向紫陽，汲取「天人合一「理念，認為符籙可以改變創造環境，讓修行者更好的修行。排斥墨陽的苦修士做法。

碧陽——汲取「道法自然「理念，門人弟子感悟古符為本心符，而後學習紫陽「紫荊道人「的天地符籙典藏，上面收錄了十萬個符籙，學會兩千左右，便足夠用了。

別以為青陽碧陽，同出一脈，就關係和睦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似乎沒多大差。實際上兩派的鬥爭，常常需要掌門來調解。

夾雜在中間的藍陽，各項都不突出，早就失去了地位，這邊也好、那邊也不錯，結果就是各邊都不當一回事。

至於紫陽內部的紛爭，就一言難盡了。

紫荊道人撰寫的天地符籙典藏後，弟子在之後的三百年內，陸陸續續又添加了五萬個。直到近些年，增加的次數才少了。大概都被發現完了？

總之，這麼多的符籙，誰能都學會啊？世界上的天縱之才，畢竟是少數。退一步，大家全都掌握了，等到需要用的時候，誰有那麼多思考時間，還不是常用的那幾個？

丹陽宗最先提出，隻固化幾個使用頻率最高的就足夠了。他們不再研究符籙的多樣性，而是化繁為簡，祖師有十萬符籙典藏？他們專門編寫簡易版的典藏，不到五千符，務必讓所有弟子最快速度掌握，並且還學得很好。

只是這樣一來，就失去了祖師感悟那麼多天地符道的意義，等於為了一時的方便，放棄了大道啊！

丹陽宗是所有宗門中，發展最迅速的，弟子最多的，只是也最不受重視的。

赤陽和朱陽，則把符籙分成兩性，赤陽宗收男弟子，學陽性符，朱陽收女弟子學陰性符——春熙得知，也是充滿震驚。

原來符籙還分陰陽雄雌？

果然是她見識的太少！

不過符籙就好比文字，人類說它是公的，它就是公的，說它是母的，那就是母的，不服也不行啊！就是這麼主觀！

赤陽和朱陽兩宗，等於取了個巧，把典藏的內容憑空難度減少一半！所以，平時經常吵吵鬧鬧，彼此鬥個不停，也很多矛盾。但好處是，一旦有了疑惑或者什麼困擾，兩派坐下來修行對照，便是一個整體，沒有丹陽宗徹底絕了符籙大道的後患。

至於紫陽，呃，十萬符籙了解下！符士階段通識三萬符籙，符師以上至少六萬。晉陞大符師少說也要八萬符籙。至於紫陽宗主，還沒人問過需要什麼標準。

歷代的紫陽宗主，兼任符仙門掌門，至今沒人質疑過！

宗門間的理念之爭，綿延千年了，也將持續下去。也只有在符士階段，各弟子還能融洽相處，到了符師、乃至大符師的階段，就不可能沒有偏向。

除了逍遙津幾位是從小結交的總角之交、生死之交，其他都漸行漸遠了。

袁聖音談及這些往事，還隨口嘲了一句，「春熙，小佩、悠悠，別看你們現在小姐妹一團和氣，將來若到了那個地步，只怕也疏遠了。「

「不會吧！「悠悠和小佩拉拉手，又看到春熙，兩人連忙也分出一隻手拉住她，「我們可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春熙對此也不抱希望，但眼下，她是很喜歡的，重重點頭，「不管將來！活在當下！「

……

「綴錦坊「的開辦，順利的令人意外。兩個模特悠悠小佩外出去了朱陽宗一次，回來就帶了一筆二十套侍從服的訂單，並定金一千靈珠。

春熙想了想，她的清風閣還是小了點，竹樓風雅，不適合做生意！正好，周圍都是土地，也無需審批，蓋樓！

二層樓？裝潢成別墅？

不不，別墅看著好看，不實用啊！要考慮公司未來的發展，得加大規模，蓋五層樓高！

春熙把自己的計劃一說，何意在內的侍從們都愣住了？

五層樓？那得多高？少說，也有霞蔚七峰中的靈犀峰高吧？

「怎麼，仙門有門規有限制嗎？「

「沒有。只是五層樓，太高了吧？萬一地基不穩當，倒塌了呢？「

「就算建起來了，那要怎麼上去？「

春熙解釋了樓梯台階。

大家還是不贊同，覺得爬山有台階是正常的……但是為了節省地盤，憑空在樓頂上加蓋，太影響美觀，同時也沒必要。

春熙心說，影響美觀？怎麼可能？

她當場素描一張，設計出五層樓高的辦公樓。現代感的寫字樓，大概不符合修行人的品味，那麼有馬頭牆的江南田園風格呢？

雪白的牆壁，黑色的屋瓦，窗戶開得極多，，連屋內的設計春熙都想好了。就參照她的母校圖書館設計！

大片大片的陽光渲染，屋內空間怎樣，隔間怎麼劃分，哪裏是休息場所，哪裏是工作室……

圖紙出來後，何意幾人徹底拜服。

「一點也不醜！「

「看著……還挺舒服。「

「五層樓高的話，底下兩層量體裁衣，上面三層我們夠住了。爬爬樓梯而已，怕什麼。「

春熙繼續畫出電梯。可惜沒電，但是可以機械動力的手搖電梯啊！安裝滑輪就夠了，每一層卡頓好，就能安全無憂的到達想要的樓層。

種種機關設計，在春熙眼裏算不得精巧，而何意等人眼中，就驚為天人了。

「難怪當初憑一個機關盒，就能氣得玉賢公子直跳腳。「

「這件事，怕是只能請玉賢公子出面了。「

春熙和玉賢鬧過矛盾，本來不樂意把公司辦公樓「外包「給玉賢，但聽說玉賢為了得到圖紙，願意免費充當勞動力，這……有便宜不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