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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三十六章 公孫樹子(一)
桓恪猝不及防般一愣,而此句脫口,勇氣也增,我含笑羞怯抬眸,望進他眼底,字句分明:「我心盤龍玉台鏡。」

桓恪眼中驟然騰起萬般華彩,整個人神采飛揚起來,又帶著不確定的試探,聲音都在輕顫:「唯待,畫眉人……我……」

一向舉棋若定的平州王竟有如此時刻。我因他這般反映而愈發羞赧扭捏,面容羞紅,垂了首方要轉過身去,卻冷不防被他一把擁入懷中。「我原以為這奢望唯那一次了。」桓恪說著緊了緊臂膀,「命運待桓恪不薄。」

「於我而言,這何嘗不是此生最大的奢望。……澄廓。」我抬手也撫上他背脊,桓恪卻因這稱呼分開距離,眼眸晶亮。

「你既不喜那名字,至少在我這裏,可以聽到原該屬於你的。」我溫婉輕言,他明了,笑意寬慰,又恍然道:「之前也未問過,你可有小字?」

「原先沒有,昨晚倒靈機一動,向王爺附庸風雅一番,」我挑眉間顧盼生輝,「『天明拂經案,一炷白檀灰』。小女子便名喚『拂檀』,如何?」

「念來唇齒留香,聞之不忘。」桓恪真做出細細品味模樣,我粲然迎進他懷中,隻覺心靈從未如此圓滿完整。所謂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噹啷響,莫不如是。

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我與桓恪雙手相牽,只是這次聽著善意起鬨聲,心中再無忐忑。因若說出涼鴻帝姬身份恐易生是非,桓恪與我商議過後決定略去此重,提前知會鑄豐四人,稍許敷衍過家世門第,同眾人說我名喚孟拂檀——「孟」乃是娘親姓氏——如此身份考驗算是勉強過之。午後起兵啟程,我騎著宜醉,桓恪則笑著聽從我給他所騎之馬起名「方休」,一萬人的軍隊就此出征,朝向定山而去。

此行千裡之遙,常覽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之壯麗景緻,常見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之磅礴遼闊,與一眾血氣方剛的將士們同行,更常生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豪情胸襟。往日奔赴戰場上陣殺敵,何曾有過這般愜意時光。如此風平浪靜的行軍數日,饒是素來嚴陣以待的胡汝士兵都不免鬆懈精神,竟萌生遊山玩水之感。桓恪與我總行於軍隊最前方,起初對軍中風氣易轉全然不知。直至一日桓恪召喚哨兵,竟隔了約一炷香時間才見那人步子虛浮的跑來,愈近酒氣愈濃。桓恪勃然,欲加訓斥被我攔下:「此去路途遙遠,韋野又無動作,一副相安無事模樣,難免他們懈怠。」

「相安無事?豈不聞兵不厭詐之理?!」猶自氣悶,桓恪恨鐵不成鋼走至那哨兵身前:「韋野老奸巨猾,如今佯作無為,粉飾太平,正是為麻痹我軍,以便趁隙攻克!這等顯而易見之計,素日我隻道爾等滾瓜爛熟牢記於心,卻是我高看你等了!」

「若此刻懲戒於他,」眼見鑄豐等面上俱有愧色,且跪地哨兵也是神色懊惱,我柔聲向桓恪道,「得到教訓、銘記此理之人也僅限於此室之中。小懲而大誡,這般心理既非他一人所有,不若開誠佈公,藉此訓導眾兵。」

哨兵一入將帥營帳便許久未出,此消息不多時便傳遍全軍,個中緣由,兵士們多少能夠猜得一二,因此俱有些微惶然。這日本該未刻啟程,眾人整裝待發集結完畢,卻見早時去見桓恪的那名哨兵,手捧一薄脆紙張立於高坡之上,我與桓恪立在一旁。

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眾兵沉默中那哨兵清清嗓子,猶疑瞅我一眼,對著紙上工整筆記逐字逐句:「所謂得寵思辱,居安慮危。《左傳》雲,『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樂府詩集》雲,『處安思危,紀律無虧』。」

沉寂如雪,肅然如霜。眾人漸明桓恪與我意圖,全神貫注,莫敢分神。哨兵將手中紙張捏緊些,繼續道:「《頌德賦》雲,『疆事漸寧而備不可去,居安思危睹災懼』……」

待到終於念畢全部所書,哨兵不知所措的望來,等桓恪再下指令。默然不語,桓恪遠眺西邊群山,眸色沉靜。低嘆一聲,我上前接過那紙警言,示意哨兵退下。等他猶猶豫豫的歸入隊伍中,桓恪方對著所有仰頭看來的兵士,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方才這位兄弟所念字句,乃是王妃一筆一劃,親自寫就。或許不盡詳全,但其中含義,各位應心知肚明。」

無聲訝然,兵士們移了目光看來,我朗聲緩言:「一葉蔽目,不見太山;兩耳塞豆,不聞雷霆。諸位身在軍營之中,歷經百戰,自然知曉輕敵之害。十寒一暴,半途而亡。韋野不費一兵一卒,料到我軍依仗先行的楊刊將軍勇名,自歸桑至定山又一路美景盛事,必不復以往朝兢夕惕之勢。如此,不待我軍兵疲意阻,便先傾搖懈弛。韋野自候此機,趁敵不虞,一舉擊之。」

面色由驚異轉為震然,又易為悵悵。雖無人動彈,卻盡顯搖首頓足之態。我舒勻氣息,安撫理解,卻不容置喙:「力有不逮,乃人之常情。只是有些事理,毫無轉圜餘地,必得銘記於心。哨兵,於所職時間內飲酒怠慢,有延誤軍情之危險,責罰其……」

揚起那薄紙,我任其在秋風中颯颯,「日日於眾兵士前宣讀此函,直至倒背如流。若軍中有一人未對其中內容爛熟於心,便拿其是問,再不輕饒!」

眾人皆未及反應間,桓恪終於悠悠開口:「軍師所言,甚合事宜。」

旋即明曉桓恪所指,鑄豐懷延等當先俯身,單膝跪地抱拳:「屬下領命!」餘下諸人恍然,一時間場中儘是兵刃器械碰撞冷聲:「屬下領命!」

自此日後,軍隊枕戈待旦,果於三日後擊潰一隊偷襲散兵,正是自定山而來。既韋野有此心分神設計對付桓恪所率之軍,則邢州恐怕大局已定,僅憑楊刊之力難以力挽狂瀾。桓恪便傳令急速行軍,繞過定山先往邢州探查形勢,卻未料竟被韋野發現蹤跡,兩軍短兵相接,各有傷損。對戰過後頗有些狼狽地抵達邢州,卻得知楊刊所率援兵早在半路便被韋野截獲,援兵戰敗,楊刊作為主帥被斬首示眾,所率萬人之兵全軍覆沒。

晚來天欲雪,連同風聲嗚咽,夜色陰沉,今晚只怕又是一番天寒地坼。

「韋野素有勇名,所部將士精銳,又有楊刊將軍之事,只怕我軍已人心畏懼。」邢州城守趙厚幽擰眉:「我邢州雖人數不少,但大多是平民百姓、老弱婦孺,可用之兵……不過五千。」

「加之我所率一萬之數,與韋野相較尚差兩倍。」桓恪凝望地圖,從袖中拿出信函遞與趙厚幽:「昨日得到傳書,郭川將軍仍在饒魯,即便快馬加鞭,少說也要半月時間方能趕到。但邢州定撐不到那時了。」

「趙大人。」趙厚幽一籌莫展,面容憔悴,定是連日未歇,我心中難忍,但不得不說:「方才行於路上,我見百姓大多面黃肌瘦。糧草本已不足,現下又多了一萬士兵,更是拮據。我擔心,若長此以往,百姓也會怨聲載道。」

「邢州雖處平原,但土地貧瘠,柴米油鹽一向俱從定山運來。」趙厚幽嘆氣:「下官一會兒便去安撫民眾。萬不得已之時便隻好尋覓野菜,或是冒險出城。」

待他走後,我憂心忡忡,自言自語:「楊刊將軍竟……攝政王果真好眼力,韋野竟這般勇猛。」抬眸看向桓恪,我愁楚嘆息:「可是我只怕,我們還未出邢州城,平民與軍隊便內訌先起。人多粥少,本該以百姓為先,但士兵們也不能餓著肚子作戰。冬日本就糧米不生,縱是能挖到野菜也斷不能充饑。民以食為天,當務之急不是攻打韋野,卻是想方設法保證大家餐食。」

「不錯。」桓恪沉聲:「楊刊將軍當年在軍中與韋野還是同營,韋野竟這般心狠手辣不顧當年情誼。但糧草之事迫在眉睫,卻著實棘手……」

正覺無計可施一籌莫展時,得率心急火燎疾步跑來,氣喘籲籲抱拳稟告:「將軍,出事了……街上許多百姓突然抽搐,四肢無力。他們說……是因為我們來了才……」

「帶路。」與我對望一眼,桓恪肅然。急匆匆趕至街上,果真不少百姓倒地不起,道旁房屋內也有人肚痛難忍。健康無虞的人見我們走來,紛紛圍來,七嘴八舌:「王爺!邢州城內本已無糧無米,草民們知道軍爺們辛苦,也不敢同軍爺們爭搶,可軍爺也不能為了糧食便害我們啊!若是這樣,我們還不如投降那韋野呢!」

「百姓勿要慌張,更勿要妄加揣測。桓恪自詡有情有義,手下將士也都軍紀嚴明,斷不會做出這等違背良心、天地可誅之事。」桓恪抬手止了眾人喧鬧,神色誠摯,安穩人心。我在旁一同勸慰:「其實各位細思便可想明。若我們當真有害人之心,怎地只是部分百姓受害?逆臣韋野為人桀驁不馴,殺人如麻,平州王來至此處,便是為救黎民擺脫水深火熱。若僅為糧米便加害各位,倒不如打道回府來的輕易,又何必多此一舉,自投羅網,惹人懷疑呢?」

人群中反對之聲漸低,我與桓恪對望一眼,方要詢問細節,湊在最前方的一名男子卻突兀倒地,周身震顫。桓恪展臂將我護在身後,未顧及他這下意識的動作,我探身,打眼望去,短短時間內竟又有數人同樣如此。

剛剛平息的民怨再起,不知從何方擲來一物,直砸落我腳邊:「裝什麼好人!你們不走是為保全自己名聲,是不知如何向朝廷復命,哪裏是真為我們好!左右也是死,我循規蹈矩了一輩子,不如和你們這些狗官拚了!」

高呼的老伯脫口而出之言幾乎是一呼百應,縱他被士兵眼疾手快的摁住,餘下的百姓卻愈發憤慨激動。蹙眉看著揮臂嘶喊的人群,我沖桓恪搖頭示意無妨,俯身拾起那物件——竟是白果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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