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日濕熱多雨。悶熱了好幾天，這天下課，終於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跟彈珠一樣砸在地上。沈星喬沒有下樓，待在教室裡背單詞。她雖然帶了傘，不過雨下得這麼大，還是先等等。雨下了半個小時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沈星喬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一眼看到紀又涵發的照片。大雨嘩嘩而下，寬闊的街道上水氣蒸騰，空無一人，遠處有輛車開過來，劈開一路的水花。只有圖，沒有文字，五分鐘前發的。

沈星喬注意到照片上麥當勞醒目的標誌，街道很熟悉，說明紀又涵正在麥當勞斜對面，被大雨困住了，才會無聊發微信。

沈星喬立即背起書包下樓，打開傘冒雨走到對面，在銀行門口發現了避雨的紀又涵。他正拿著手機跟人聊天，微信提示音不停響起。沈星喬走過去，拍了拍他。他抬頭，看見沈星喬，收起了手機。

「你沒帶傘？」沈星喬問。

紀又涵看著她，似笑非笑，「怎麼，你要借我？」

沈星喬神情一頓，慢慢說：「我可以去超市幫你買一把。」

紀又涵沒說什麼。

沈星喬返回雨幕中，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哎——」紀又涵跑過來，鑽到她傘下，「一起去吧。」

紀又涵比沈星喬高近一個頭，他主動拿過傘撐著，示意沈星喬往裏站一點。兩人挨在一起，氣息相聞，傘沿的水滴到肩膀上，濕濕涼涼的。沈星喬面無表情，低著頭，小心翼翼挑著路走。

到了超市，兩人腳下都濕了。紀又涵買了傘，卻沒有走，而是和沈星喬聊起了天。「你在這裏上英語培訓班？」指了指遠處那棟著名的教育培訓大樓。

「嗯。」

「要出國？」

「成績不好。」

「去哪裏？」

「可能美國。」

「美國啊。」他似是有所感慨，看著大雨沒說話。

沈星喬想起他小學是在美國上的，頓了頓說：「上回看電影還沒謝你呢。」

「你要怎麼謝我？」紀又涵把玩著未拆封的雨傘，以一種瞭然的眼神看她。

沈星喬抬頭，兩人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沈星喬直直看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紀又涵笑了，「傻傻的。」

沈星喬垂頭不語，看雨小了些，說：「我請你吃飯吧，炸醬麵，吃嗎？」

紀又涵笑，「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麵？」

沈星喬若無其事說：「原來你也喜歡吃麵。」

「南方很少有人喜歡吃炸醬麵呢。」

炸醬麵是過水麵，夏天吃再清爽不過。紀又涵說：「我喜歡這家的醬，量多料足。」用生青椒蘸醬，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是北方人的吃法。

沈星喬把黃瓜胡蘿蔔等配菜全吃了，面吃了一半再也塞不下，放下筷子。第一次吃，味道怪怪的。

紀又涵搶先結了帳，沈星喬隻好把錢包放回去。兩人出來，雨基本停了，空中淅淅瀝瀝飄著幾點雨絲。

「我回去了。」沈星喬撐開傘，往地鐵口走去。

紀又涵還沒到家就接到孫蓬電話，「我約了張遂那小子打遊戲，你來不來。」

「在哪兒？」

紀又涵打車前往。孫蓬，陳宜茗，還有一個叫胖子的男孩，幾人在吃飯。孫蓬招呼他坐，讓服務員多拿一套餐具。紀又涵說不用，他吃過了。

孫蓬說：「這麼早就吃過了？跟誰吃的啊？」

紀又涵瞟了他一眼。

孫蓬識趣的不問了。

陳宜茗換到紀又涵身邊坐，說：「你怎麼不回我微信啊？你不是在銀行躲雨嗎，後來怎麼回去的？」

「當然是走回去，還能飛啊。」紀又涵逗她。

「哎呀，你怎麼這樣，虧人家還擔心你。」陳宜茗嘟起嘴推他。

紀又涵勾唇一笑，問孫蓬：「張遂那邊都有誰？」

孫蓬來勁了，把筷子一放，「聽說他們那邊來了個厲害的高手，等下咱們都警醒著點兒，可別輸給他們。」

三個男孩圍在一起商量遊戲戰略，討論的熱火朝天。

陳宜茗聽不懂，沒好氣說：「你們男生怎麼這麼愛玩遊戲啊。」

孫蓬說：「今天我們可能要通宵，你先回去吧。」

「不。」陳宜茗搖頭，「我也去。」

「你去幹什麼？我們到時候可沒空陪你。」

「我不要你們陪。」

「隨你。」

幾人到旁邊網吧包了個大包間，打開電腦等著。張遂帶人一來，雙方立即開戰。只見屏幕上子彈亂飛，屍橫遍野，時不時有人大叫，「堵住他，堵住他」，「小心，後面有人」，「閃開，閃開」，諸如此類的聲音此起彼伏。

陳宜茗戴著耳機看了幾集韓劇，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問他們餓不餓，出去買夜宵。

啤酒和烤串送來，聞到香味的男孩們陸續放下手裏的滑鼠。紀又涵查看雙方戰績，眼睛仍盯著屏幕。陳宜茗趴在他椅子上，把一串烤肉遞到他嘴邊。他看了眼，拿在手裏吃了。孫蓬和胖子對視一眼，「哦哦」叫起來。孫蓬怪叫：「我們也要親手喂到嘴邊。」說著張開嘴。陳宜茗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吧，有吃的還堵不住你嘴。」

又玩了一輪，對方有人說太晚了，不玩了。孫蓬大覺掃興，可也沒辦法，說：「咱們也撤吧。」

走出網吧，已是深夜兩點。胖子打車先走了。

陳宜茗說：「我以為你們要玩通宵。」

孫蓬說：「我也以為啊，都做好通宵的準備了，哪知張遂他們慫了。」

「我以為你們玩通宵，跟家裏說在同學家過夜，現在怎麼辦。」陳宜茗轉頭看著紀又涵。

紀又涵一個人住。

孫蓬不說話了。

紀又涵看著孫蓬，「那大家都去我那兒吧，省的回家挨罵。」

孫蓬忙說：「行啊，你家不有兩台電腦嗎，我們繼續再戰。」

說是這麼說，三人回到紀又涵住處，還是洗洗睡了。

第二天紀又涵睡到中午才醒，孫蓬和陳宜茗已經走了。他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一氣喝了大半瓶，才感覺清醒了點兒。找出外賣單，卻什麼都不想吃。攤在沙發上，隨手撈起手機，點開朋友圈。有人發了一個視頻，91歲總統求職記，勵志又有趣。頭像是個外國小女孩，應該是電影裡的人物，昵稱很陌生，叫「小星喬」。他查了朋友添加記錄，才想起來是誰。短短時間，遇見這麼多次，還不知道她名字。

給她發信息，問：在嗎？

很快回復：在。

——在上課？

——今天放假，在家。

紀又涵從通訊錄裡隨便複製了個手機號，發過去，問：這是你電話？

沈星喬看著手機，心領神會，否認，發了自己手機號，並附上姓名，沈星喬。

紀又涵回了自己名字，電話跟著打過來，「在家做什麼？」

「幫忙洗菜擇菜，打下手。」

「你會做飯？」

「會一點。」

「下午出來玩？」

「不行，家裏有事。」

紀又涵很少約女孩子，都是女孩子主動約他，難得約一次，竟然不給面子，有些不快，「什麼事，這麼忙。」

「要去醫院。」沈星喬頓了頓，說：「親戚摔斷了腿。」

「哦。」紀又涵掛了電話。

沈星喬輕哼一聲，手機扔在床上，出去吃飯了。

為了鍛煉口語，沈星喬和王應容還有另外兩個培訓班的同學組了個英語幫，下課後經常聚在一起，規定所有人必須用英語交談，不準說中文。

高以誠知道後，笑他們學英語學瘋了。

沈星喬看到紀又涵在朋友圈發的party聚會照，想起兩人好幾天沒聯繫。思忖半天，上完課沒跟大家聚會，而是趕到花鳥蟲魚市場，買了一對鸚鵡魚。

她打電話給紀又涵，第一遍沒人接，「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紀又涵看了眼來電顯示，任由鈴聲響著，很快聲音停了，過了會兒，又響起來，這次他接了。

「喂？」

「你吃飯了嗎？」沈星喬問。

「又要請我吃飯？」紀又涵挑眉。

「……不是。」沈星喬也不繞圈子了，直接問：「你在哪兒？能來麥當勞這裏一趟嗎？」

「你等會兒。」

很快紀又涵出現在麥當勞門口。

沈星喬問：「你住附近？」

「嗯，旁邊華庭。」

沈星喬拿出一個灌滿水的透明膠袋放在桌上，裏面有一黃一紅兩條魚，尾部像薄紗一樣在水裏飄動。

紀又涵湊上去仔細看，說：「這魚還挺好看。」

「鸚鵡魚，好看又好養，送給你。」

「送給我？」紀又涵有些意外。

「嗯，這是老闆送的魚食。我看你發過照片，一個大型魚缸，裏面有好多漂亮的熱帶魚，家裏應該也養魚。」

那是老頭子養，不是他養。紀又涵拎著膠袋，感覺拎著一個大麻煩，還是禮貌地說：「謝謝，我會好好養的。」

沈星喬成功把禮物送出去，背起書包，「那我走了，回見。」

紀又涵回到家，立即給孫蓬打電話，「你知道哪裏有魚缸賣？我現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