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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醫傾城,妖妃毒步天下》第六十七章 出口惡氣
她掌著蠟燭,將長音公子的身子擺了擺正,然後從手鐲裡取了些針水為他掛上。

不久,下人將藥材飯菜一一送來,火把一照,驚訝的看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和針管,但到底不敢多說什麼。畢竟顧扶威中毒時還被她生生剖開過肚子呢,下人們個個都畏她得緊。

下人們我看你,你看我,最後隻得一個膽子大的上來告訴她,祁王殿下早在戌時就已睡下,長音公子的事,待明日再行回稟。

離盞點頭,揮她們出去。狼吞虎咽的把飯吃完便拿藥材煎燉起來。

葯香裊裊,炭火微熏,時至半夜時,長音公子突然咳了兩聲。

離盞本是睏乏,聽見聲音連忙上前查探情況。

這男人是她一生遇見過最讓人頭疼的病人。她身為醫者,每治好一個病人就跟獲得了一塊榮章似的。都是她心頭的寶貝。此等重患,無疑是她豐碑上最值得炫耀的偉績。

此時對他的關心,已不僅僅是因著顧扶威要挾的緣故。更多的,是她發自內心的意願。

她希望他能完美的恢復如初,成為她醫者生涯中最無暇的作品。

「長音公子?能聽見我說話嗎?」

那人嘴唇翕動一翻,隻發出輕微的呼哧聲,舒朗的眉宇也難得的皺在一處,似難受得緊。

看來這針水的藥效已起,麻痹神經的毒素已在漸漸褪去。

離盞俯下身子,側耳貼在他唇邊,男人嘴邊微熱的氣息吹進她小巧的耳廓裡,搔得她隻好離遠了些,只聽得他斷斷續續的囁嚅著兩個字。

「千山……千山……」

千山?千山殿……

離盞醍醐灌頂般的瞧向他這一身月白長袍,雖與那死去的千山殿弟子的衣著不同,但大抵都是仙飄飄的做派。難不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千山殿督教?

離盞蹙眉想了想,卻又分明記得千山殿的督教叫凌霄公子,並不是同一人。

「千山……殿……呃……不……不……」

男人的眉目皺作一處,似一朵雪蓮被霜打了似的,人見人憐。

離盞不由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輕拍著以示寬慰。

這長音公子還真是善良,自己死裏逃生,剛剛恢復點意識,就念起了自己的同門。

只可惜,那些前來救督教的同門怕是全都遭了顧扶威的毒手了。

「你別激動,沒事的,你的同門都好,都好。」

大病當前,身體為重。離盞一面說著違心的話,一面將煮好的湯藥端了過來,一杓一杓的餵給他。

「咳咳……」

他似在噩夢之中十分緊張,咬著牙就是不松,喂兩杓,吐一杓,上好的藥材配出來的湯藥就這麼被他糟踐了一大半,好在藥效倒是顯出來了。

這藥方活血,當先會沖通心脈,引起心疾心痙的反應,

長音公子剛剛飲下這副葯,當即痛得手指屈起,將她握得生疼。

離盞用力也拔不出手來,隻得任由他抓在掌心揉捏搓扁。

這男人在床上躺了半個月了,肌肉漸弛,可是練過氣的人,武功自然也不弱,力氣大得驚人。指骨在他手中捏得咯咯作響,好像下一刻五指就要被他握碎了一般。

離盞素來不是個愛哼哼的主,既然拔不出來,就只能咬牙忍著。說來也好笑,明明只有一人病著,他疼出一頭密汗的時候,她也疼得一頭密汗。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男子才緩緩鬆開一些。離盞如蒙大赦的趕緊抽手,剛一縮出半寸,那男又倏地使力握住,似是已經習慣握著,竟生出幾分眷念來。

離盞求饒不及,隻得像哄小孩子一般的哄他:「別怕別怕,我會陪著你,最難的一關過去了,你會好起來的。」

聲音難得的帶著柔情,她說完,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楞了一愣,垂頭,那人已輕輕放開了她,跟聽懂了似的,連眉頭都疏闊開來,只剩下額間的密汗凝成了珠子,順著他簡毅的輪廓輕輕往兩邊滑下。

她忙從懷中抽出絹子,替他擦拭。

如此又折騰了一個時辰,伴著一聲痛苦的輕呼,在燭光冉冉中,男人終於微微睜開了眼睛。

「呃……」

那是一雙極其澄凈,極其無暇的眼睛。

顧扶威的眼睛是陰茫如隼,這人的眼睛便如繁星無塵。

琥珀色的瞳孔,映射出燭火的光芒,溫暖而又明麗,似天然的晶,灼灼華耀。

他虛著好奇的瞧了她一眼,沒認出她,又費力的撐著脖子環伺了這空蕩蕩的密室一通,一個字都沒問她。

「你醒了,長音公子?」

男人不說話,疑惑的看著她。

「長音公子?」

「長音?」他學著她的口型,生澀的重複,似乎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對呀,你不是長音公子嗎?他們都這麼叫你。」

「我忘了…」

忘了?難道這人徹底病傻了。離盞難以置信,可震驚的心情很快又被理性平復下去。

這一世,離盞難以輕信於人,旁人同她說的話,她都會好好的先在腦子裏過一遍,至於該信多少,還得視情況而定。

這個叫長音的人不會是在可以隱瞞什麼吧?

他是不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以他這身打扮,和他身上高深的練氣來說,他很有可能是千山殿的人。

顧扶威對千山殿的人毫不手軟,連千山殿的督教都被囚禁了起來,可為什麼偏偏下了血本的救下了他。

是不是顧扶威對千山殿有所圖謀?

而這男人剛好有可利用之處,所以和千山殿的督教一樣,都沒被殺。

他是不是不想被顧扶威利用,才謊稱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還記得你住哪嗎?」問話間,離盞湊上前盯著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希望能從他細微末節的表情中看出幾分破綻。

男人似乎有些羞澀,往後仰了仰,思道:「家麽……我……」

說到一半,欲言又止,望向離盞的目光迷茫而又無措,放佛只是個初生的嬰兒,不知身在何處,又不知改相信於誰。

離盞被這目光一觸,不由有些心軟。

想想也是,這地方陰冷潮濕,暗無天日,倘若他真的忘了自己是誰,醒來卻發現自己處在這種鬼地方,身體還糟糕透了。換成旁人,早就無助得快崩潰了,他只是本能的提防幾分,並不算過分。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大夫,待會只會救人不會還害人,你被人下毒,已經昏睡了半年有餘。我若想害你,你哪裏還有命站在這同我說話?」

明澈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試探,有些半信半疑。

離盞思了思,指著爐上正煎熬著的湯藥道:「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這般冷漠實在叫人傷心。你瞧,這些都是我給你熬的葯,你方才就喝了兩副,而且又不肯張嘴,我為了灌你喝葯,把這上好的雪狐狸毛都給弄髒了。」

說罷故作生氣的揩了揩氅上的幾滴褐色,又將自己的右手伸到他面前:「你看,這手紅不紅?」

男人低頭望下那玉蔥般的手指,上面紅痕累累,宛受酷刑。

他眼底微漾,語氣中隱有關切之意。

「姑娘的手受傷了?」

「嗯,你抓的。」

男人略有驚愕,微微翕唇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離盞見他遲遲不語,著急之下,將自個兒的手靠在到他掌心。

「記不記得?」

男人頓時羞得兩頰微緋,慌忙縮手,可就在碰到她小手的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急速傳到他心口,匯成一道涓涓暖流,肆意蔓延。

前幾刻,他周身經脈痙攣,痛得肝膽欲裂,如同置身於刀山火海,無間地獄。

他胡亂掙扎中,似乎就是這麼一雙小手緊緊將他拉出了苦海。醒來,就看見這個眉眼生得如狐狸般的姑娘。男人不禁舒展開長長的指節,將那小手盈盈一握。

離盞詫異一愣,反弄得他十分羞赧,剛剛握住的手兒又隻得放開,隻隔著一段距離盯著那雙紅通通的小手,眸中立馬生出歉意。

「在下無意傷害姑娘……」

「然後呢?」離盞歪著頭問。

男子抿了抿唇,「多……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這男人看起來斯文有禮,是個極有修養之人。他渾身散發的溫潤之意,原來並非隻源於他的形貌,聲音,氣質,都是如此通透純凈,真不像是撒謊的人。

離盞兀自收回手來,揉了揉:「也罷,反正現在也不是特別疼了。倒是你,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連自己住在哪裏都不知道?」

提防心消除,男人本就明澈的雙眼更是波光粼粼,似有清麗小河在其中緩緩繾綣。

他撐著額頭,竭力的回憶著。

「隻記得,幼時所住的地方,朱門繡戶,金玉滿園,再長大些,又似乎換了個地方,依山傍水,山巒如雲。」

依山傍水,山巒如雲……

千山殿所在的九霄山脈就是有這般宏偉,水作山裙,雲作衣帶,山峰連綿起伏,高聳無際,如仙子臨世,不可一窺。

他八成就是千山殿了的門人了。

至於朱門繡戶,金玉滿園……可見他上山拜師之前,出身非富即貴。

只可惜,現在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否則她或許還可看在他是自己得意之作的份上,幫他一把。

離盞心頭暗暗嘆息,只見他皺眉苦思,額頭又有細汗滲出,想必急於想起事情,有些勞神費力。

她連忙將食盒裏剩下的一碗蓮子羹取了出來,用細杓子攪了攪勻凈,遞到他淺櫻色的唇邊:「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來想。」

「我可以自己來……」

這話沒說完,離盞已按下他舉起的右手,有些生氣:「別,你可知你躺床上半年,血管癟得找也不好找。我插這一針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時間,莫要亂動扯歪了針頭,害我又要重找一次。」

那人只是驚訝,聽她說完,才發現在自己右手手背上嵌著一顆針頭,引著一根透明的管子。

本就理虧的他,低頭間又瞧見離盞握著湯杓的小手仍舊紅痕斑斑,當即乖順的張口,任由她一杓一杓往他嘴裏塞,不一會兒簾子羹就見了底。

離盞掛了掛碗壁上的殘羹,合成最後一杓遞了過去:「張嘴,啊。」

杓子還沒遞到他嘴邊,腕臂突然被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捉了。

離盞大駭,被身後的人拉得一個轉身,她倉促的定住,只見一張完美而又凌厲的容顏在她身後,笑而若嗔,聲藏薄怒。

「笨盞兒,本王讓你上點心,可沒讓你這麼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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