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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第六十四章
林別帶梁久回到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他將門帶上後,眼尖地發現有人翻過他的書架。

梁久從他眼睛所到處猜出了他的想法,於是主動坦白道,「媽讓我給你打包些書帶走。」

林別在她動過的幾本書旁邊視線一掃,問道,「都看到了?」

梁久的心啪得一跳,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怎麼一下就……

「這幾本書動過,還有這裡。」他輕而易舉地指出她移動過的痕跡,接著不動神色地表達著不悅,「這些信本來也是寫給你的,現在就物歸原主吧。」

梁久看向他遞過來的那遝信,是的,十分鐘前,她也是無意間發現了這些信。

她本不應該打開任何一封,可是當她看到信封上字跡工整的地址和收信人後,還是忍不住打開了。

這是林別寫給她的信,從日期來看是在她離開的第一年。

這些信件帶著郵戳,說明這些信件曾漂洋過海地到了地球的另一邊,然後又被退了回來。

不過也不是每一封都郵寄過,後來好像他就只是寫,卻從沒有郵寄出去。

「你從來沒有收過它們,每一封都被退了回來,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讀到這些呢,真是巧了。」

林別把話說得雲淡風輕,然後用眼神鼓勵梁久去拆信。

梁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封,滿滿兩頁紙,工整又帶著一些潦草。

她粗略看了一眼,這大概是林別寫給她的第三封信,前兩封她都讀完了。

其實梁久不想當著他的面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她怕那樣顯得做作,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油墨的味道隨著信封的開啟傾瀉而至的那一刻,她心裡的一處角落就慢慢地瓦解了。

「我回到英國後就被關了起來,所以,這些信不是我退回的。」

「關了起來嗎?」林別挑起眉毛,「我怎麼聽說,你是被歐內斯特金屋藏嬌了呢?」

金屋藏嬌,這真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卻很貼切。

「我只是從家裡搬了出去,住到了,他的別墅裡。」

「然後呢?」

梁久覺得難以啟齒,雖然那幾年她和方尋什麼都沒發生,但是她確實是方尋婚姻中的不穩定因素。

「然後就被關了起來。」梁久這樣定義自己,「沒有什麼自由,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裡,過著你認識我時過的那種日子。」

林別沒有步步緊逼,他陸續從書架上抽出一些書,然後將他們一一放在了桌子上。

這件事情做完後,他叫傭人送來兩個紙箱,他將書放了進去,忽然說,「周末陪我出差。」

梁久有些慢半拍地問,「去哪兒?」

林別沒有馬上回答,他將所有書都擺放好後,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該下去吃飯了。」

「我們要去哪兒?」

林別眉頭再次皺了起來,「杭州。」

***

那餐飯吃得很平和,甚至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和諧。

飯後,當傭人將果盤端上來的時候,林則然紋絲不動地盯著梁久,餐廳裡很安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地在期待著什麼。

林則然等到梁久將切好的菠蘿盛到碟子後,終於開口。

「你母親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梁久低頭不語,她很冷靜。

「死刑。」

兩個字的力量有多大,梁久此時最深體會,她覺得腳底轟轟作響,彷彿下一秒地面就會裂開,然後她就消失在這個世界。

那樣該多好。

一隻手握住了她,是林別。

「雖然這個要求不盡人意,但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起梁家的任何事,私底下,檯面上,都不要。」

「爸……」

林則然隻一個眼神就讓林別住了聲。

「另外,小芮是我們的家人,你們好好處。」

梁久卷長的睫毛撲扇了下,裝作聽不懂林則然的意思,可是她又有什麼立場提出自己的想法呢,她連嫁進來都是莫名其妙的。

她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好的。」梁久不敢輕易叫他爸爸。

她稍稍抬頭,看見對面的林夫人綳著臉,在林夫人的旁邊,全小芮笑顏如花。

***

知道母親被判了死刑並沒有刺激到梁久,因為這早就是她料想到的結局。

像梁閑雲這種身份的人,就算被量了刑,到執行也需要個一年半載的。

梁久知道母親還在某處活著,她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比起這個,她更擔心另一件事情。

是林別的態度。

自從上次從林家回來後,林別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變得讓梁久捉摸不透,當然這種變化梁久並不討厭,但是就覺得不真實。

比如現在,她站在門廊處為他打著領帶,這已經成為每天林別上班前的既定項目,她踮起腳盯著領帶結,發現林別的呼吸有些不穩。

他有時候會摸摸她的臉頰,一帶而過。

今天他顯然心情很不錯,就在梁久為他整理領口的時候,他忽然低下頭。

什麼東西掃過了梁久的臉頰,濕熱溫柔,帶著點檸檬香。

梁久瞪大眼睛,呆若木雞。

「把頭抬起來些。」他如是說。

梁久傻傻地照做了,她抬頭,踮起腳,然後……

那感覺再次靠近,這次不是臉頰,而是直接點到了她的唇瓣。

林別的唇很涼,很軟,很……

「等我回家。」

林別捏了捏她臉頰,然後轉身消失在了電梯裡。

梁久輕觸被他捏過的地方,很憐惜地摸了又摸。

到了晚上,當她靠在林別的臂彎裡淺淺呼吸的時候,那種不真實的感覺越發強烈。

這讓她想起了在倫敦和林別再次重逢的那天。

她穿著平淡的工作服來到他面前,她把菜單放到桌上,然後用和以往一樣的聲調問他想喝點什麼,甚至沒有在意眼前的客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林別簡單地點了菜,她都沒有留意客人的聲音是否熟悉,動作是否親切,眼神是否熱烈。

她已經在這樣的環境裡學會了目無一切。

然後,在她要離去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她。

沒錯,是抓住了她,就如同現在一樣,骨節清晰又白皙的手,握住她小臂的一截,緊緊的,有力的。

「你去哪兒?」他問。

梁久這才回過神,發現了這個聲音是如此的悅耳。

「我問,你要去哪兒。」

梁久用菜單擋住眼睛以下的臉,只露出一雙水盈盈的眸子注視著他。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吃飯。」

「你來倫敦做什麼?」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要待多久?」

「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去哪兒。」

他們兩個自顧自問著問題,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回答什麼。

再然後,她感覺到林別手掌滲出的汗漬,密密麻麻地圍繞在她小臂上,但是他的眼神裡平淡無波,非常的平淡。

這種平淡刺痛了她。

緊接著,林別再次用平淡的語氣對她說,「我們結婚。」

不是疑問句,不是祈使句。

是陳述句。

身後的人動了動將梁久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屏住呼吸,不願意讓人發現她現在有嚴重的失眠症。

林別似乎想要翻身,奈何懷裡抱著一個人,他轉了下身體後,又重新貼了過來,將梁久緊緊抱在懷裡。

兩具身體緊密地貼合。

梁久發現自己眼角有些濕潤。

是因為林別的態度。

從那天以後,林別就和她同床了。

在一個人度過了那麼多個淒冷夜晚後,梁久從沒想過黑暗中還能有人作陪。

這種溫熱,就在她光鮮亮麗的少年時期都沒有感受過。

她想起了在林別房間裡看見的那些信,猶如千斤重傾斜在心頭。

身後的林別呼了口氣,彷彿是知道她還沒睡,用手劃過了她半張臉。

梁久身體緊繃著,她的後脊樑微微縮著,林別一下就醒了。

「還不睡麽?」

「嗯,睡著了的,做了個夢然後就醒了。」

「做了什麼夢?」他問。

「不太記得了。」

他沒再問,只是輕輕將她抱了過來,然後讓她的臉面對著自己。

「就這樣睡。」他幾乎是命令著。

梁久合上眼,將房間裡的一切都屏蔽了,只有他的心跳撲通撲通地響著。

他和她,從同學到夫妻的關係沒有任何的過渡。

她竟然覺得,還挺好的。

此後的幾天,林別都是早早就下班,兩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然後相擁在一起等待著黑夜的流逝。

林別的話依舊很少,他不解釋什麼,也不多問什麼。

梁久發現自己對林別是信任的,比如他帶她去任何地方,她連問都不會問。

然後她看見了一架私人飛機。

這讓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很小的時候曾經和母親出訪過別的國家,那時候她才離開中國不久,每天就像個小狗一樣纏在母親身邊,母親無奈地抱著她出現時,那些穿著黑色西裝的叔叔們總是低下頭。

他們不敢看她。

那時候她還不懂這是為什麼,單純覺得被人敬畏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那一幕記憶尤為深刻。

就像現在一樣。

停靠的私人飛機,幾個機務人員,還有隨行人員,都站在那裡看著林別和梁久。

這畫面很熟悉,她又再次感覺到了那些人的敬畏之態。

她有些驚訝年紀輕輕的林別會給人這樣的壓力。

梁久踩著高跟鞋走起路來小心翼翼的,事實上,她從前幾乎不穿高跟鞋。

這和她從不參加公眾活動有直接關係。

在倫敦的那些年,她除了呆在那棟空曠的別墅裡,幾乎都不在人前露面。

以至於,作為一個女人,她連高跟鞋都穿不好。

林別托著她的腰肢幫她保持平衡,然而上飛機還有一段不算平緩的階梯,梁久站在那兒看了看,手抓住冰冷的欄杆。

她在想,今天穿的這個窄裙是不是能夠邁開那麼大的步伐,如果不慎摔倒,她要如何應對……

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她的身體忽然懸空,她被人託了起來,她暗暗驚呼,下意識地要抓住點什麼。

「老實點。」林別的聲音從梁久耳邊擦過。

梁久聽見身後有人倒抽口氣,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扮演好林別妻子的形象,於是她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然後對他微微一笑。

林別就這樣把梁久抱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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