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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客人間行》第20章 馬臉猴兒
?父親轉過頭,看著屋頭外的雞籠子。

恰逢鬼雪,母親養得六隻雞,凍死了四隻。母親隻得在雞籠下墊了一張褥子,讓餘下的兩隻蛋雞好生活下去。

我看著父親的眼神,目光裡充滿了貪婪。

「阿爹,你看啥?」我沉聲問道。

父親戀戀不捨地轉回了頭,意猶未盡地說了一句,「這雞長大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淡淡應了聲。

母親又下好一碗麵條,端了過來。

父親看了看,皺起了眉頭,「娃兒他娘,這碗怎的沒用蛋餅?」

母親笑了笑,「雞籠只剩兩隻雞了,下得蛋也不多,娃兒們今日吃了一些。」

父親面色忽然怒了起來,一把將桌上的面碗撥到了地上。

面碗墜地碎裂,發出「哐啷」一聲。

「娃兒他娘,你去殺雞,我肚餓了,要吃肉!」父親喊道。

母親怔了怔,有些驚怕地看著父親。

記憶裡,父親是個很和藹的人,至少在我面前,我從未見過父親會凶母親。

母親終於想起了什麼,扭過頭看著我。

我想了想,說道,「阿娘,阿爹餓了,便殺一隻雞吧。」

我有些怕眼前的「父親」忽然暴起,會傷到母親。

母親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往雞籠走去。

父親咧開嘴,口水順著嘴角淌了起來。

「春伢子,你真懂事。」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手裏握緊雷擊木。

若眼前的人真不是父親,我會毫不猶豫地拿著雷擊木捅打過去。

廚房裏,傳來雞的尖鳴聲,以及母親磨刀霍霍的聲音。

「殺雞了,殺雞了!」父親忽然起身,像個孩子一樣拍起手來。

這時,原本在屋頭睡覺的周阿奶聽見響動,走了出來。

看了看父親和我,又轉過身子回了屋。

「春伢子,過來替我捶捶腿兒。」走回屋頭的周阿奶開口道。

沉吟了一下,我起身往周阿奶屋裏走去。

「關門。」周阿奶小聲道。

我狐疑地關上了門。

「春伢子,你們如何將這東西招來了?」周阿奶皺著眉頭道。

聞言,我心裏一慌。

「這是水猴兒,最喜歡學人說話,你仔細看他的背下,是不是有一團鼓鼓的東西。」周阿奶繼續說道。

說實話,我並沒有注意到,畢竟,我與「父親」是面對面坐的。

「那是水猴兒的尾巴,為了學人,綁起來了。」

「阿奶,怎麼辦?要不我出去把它趕走!」我咬牙道。

周阿奶搖了搖頭,「它已經惦記上了,殺不死,改日它必然會報復。春伢子,你知不知道它如何會知道這麼多事情?」

想了想,我搖了搖頭。

「據說啊,這水猴兒原本便是住在井下的,有時候我們說話,被他聽了去,便記住了。」

我忽然想起薑七喜說過,老井底下有東西,莫非是這水猴兒。

「阿奶,等會你借個由頭,喊母親進屋,我出去應付它!」我說道。

周阿奶知道我有雷擊木,想了想後點了點頭,「春伢子,那你要小心一些。」

我走出周阿奶的屋頭,重新坐回了木桌前。

廚房裏,已經響起了肉香,我有些著急地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

「娃兒他娘,快些!快些!熟了熟了!」父親尖叫道。

眼前「父親」瘋狂的神態,我敢篤定,若讓他一直吃下去,恐怕兩隻雞不夠他飽的,緊接著是米糧,臘肉,再然後......可能便是吃人了。

母親終於端著一鍋雞肉,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周阿奶很配合地將母親喊進了屋頭,合上了門。

隻余我和「父親」面對面。

父親將雞頭掰斷,直接塞到嘴裏,胡亂嚼了幾下,一把將雞小骨吐了出來。

我站起了身,「父親」抬頭看了看我。

我笑了笑,伸手進鍋裡,準備撈起一塊雞肉。

手被一下子打掉,「父親」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肚餓了,你讓我吃!」

我手被打得生疼,迅速抽了回去。

我假裝走過去,按著周阿奶所說,果然,「父親」的背下,鼓著一團東西。

怎麼辦?

這東西不是我「父親」,是一隻住在老井下的水猴子!

我咬著牙,垂頭瞅了瞅,「父親」正狼吞虎咽著最後幾塊雞肉。

右手握死雷擊木,我舉了起來,往「父親」狠狠捅了下去。

「嘰嘰!」「父親」嘴裏發出如老鼠般的尖叫聲,棄了手中的雞肉,回過頭瞪著我。

被雷擊木刺中的身背上,冒起了灰煙。

這東西不簡單,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地破開薑七喜落下的陣。

我大喊一聲,又抓起雷擊木捅下去。

忽然,「父親」矮下身子,身上的黑衣服被脫落,整個人往前竄去。

我有些心驚地看著地上的衣服,這分明是一件壽衣,不過是「父親」反著穿了,加上夜晚天,燈光昏暗,看得不清楚而已。

再扭頭,發現一隻馬臉猴兒正齜著牙,手裏抓著一塊雞骨肉,沖我嘶叫。

周阿奶說得沒錯,這是一隻水猴兒,日日住在我家老井下,恰逢鬼雪封鎮,古銅獸倒盡,便竄了出來。

「春伢子!春伢子!」馬臉猴兒的聲音變得極尖,憤怒地沖著我喊叫。

「乾你三姥姥!」我怒道,抓著雷擊木又衝上去,想著剛才捅得有些歪,這一次必然要誅了這鬼東西。

馬臉猴兒捂了捂先前被我刺到的傷口,趴在地上,迅速往老井方向躍去。

我也隨著跑開,在後頭緊追不捨,追到老井口,馬老猴兒轉頭,憤怒看了我一眼,整個身子躍入了老井,發出「咕嚕」一聲。

我喘著氣,站在老井邊,心裏氣不過,拾了兩塊石頭,往老井下丟去。

除了空曠的回聲,什麼都沒有。

母親和周阿奶小心地從屋頭裏走出來,看了看後,向我招手,示意我先走回來。

我倔強地搖著頭,我怕我走了,這馬臉猴兒又偷偷跑出來害人,索性,我就守在這兒,等薑七喜回來,再做打算。

後半夜的時候,薑七喜翻著牆頭回了家。

我噘著嘴,看著薑七喜。

「乾哈?陳襲春,你守這兒做啥?」薑七喜狐疑道。

我將馬臉猴兒的事情說給了她聽,薑七喜想了想,開口道,「這水猴子應當是覺著如今鎮子陰氣重,才蹦躂出來的,沒事兒,它雖然皮糙肉厚,但手段不行,就一個討食的。」

「我怕它又出來害人!」

薑七喜點點頭,「我出去看過了,在一戶院頭裏,也見著一隻猴子,那時我還稀奇,這鬼雪天還有猴兒蹦得進來?現在想來,那猴兒也一樣是水猴子。」

薑七喜說完,想了一會,從小花包裡抽出一根墨線,再將雞籠裡僅剩的一隻蛋雞捉了過來。

「薑七喜,你要幹嘛?」我奇道。

「釣猴子。」薑七喜頭也不抬。

「它若知道你是在引它,如何還會上鈎?」

「它會的。」薑七喜淡淡道,「這水猴兒貪吃得緊,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口吃食。」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薑七喜將雞拴好,用墨線吊著往井裏送。

才隔一下,我便聽到了雞的瘋狂鳴叫聲。

「上鈎了。」薑七喜笑了一下,隨後將墨線抽了抽。

「吊住了?」我也大喜。

沒想到薑七喜搖了搖頭,將墨線往上拉扯。墨線拴著的那隻蛋雞,已經被扭斷了脖子,蜷著雞翅膀,血跡斑斑。

「狡猾的東西。」薑七喜罵了一句,重新拴了一次死雞後,再慢慢放到老井底下。

我大氣也不敢喘,將頭湊在老井邊,定定看著。

忽然,我看到墨線又抖了一下。

「薑七喜,它在吃雞!」我喊道。

薑七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餓死鬼,讓它多吃一些,吃上嘴癮了就好抓了。」

聞言,我住了嘴,不再說話。

隔了一會,墨線越來越鬥,薑七喜皺了皺眉頭,將墨線用力一抽。

老井底下,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抓住了。」薑七喜笑道,隨後慢慢收了墨線。

那隻馬臉猴兒,被薑七喜的墨線狠狠箍住,被拖出了老井。

我氣得走上前,抬腿狠狠踹了幾腳,兩隻蛋雞,都被這東西禍害了!

薑七喜看了看馬臉猴兒,想了想,走到井邊,將水桶放了下去。

「出水了。」薑七喜聲音有些興奮。

「果然是這東西壓住了出水口!」我怒道。

薑七喜點點頭,「如此一來,總算有些盼頭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指著院子外,「其他人怎麼辦?」

「救吧。不過,有幾口井出水便好,眼下,不宜太招搖。」薑七喜淡淡道,隨後從小花包裡掏出一張黃符籙,貼在馬臉猴兒身上。

我看著慢慢化成焦炭的馬臉猴兒,心裏一陣解氣。

「陳襲春,我想了一下,你手上的雷擊木,好像威力變弱了。」

我想了想,果真如薑七喜所言,原先在老祠堂裡,還能以下子捅死花皮老蛇,怎麼現在打這水猴兒便這般差,雖然準頭不好,但也是捅到了的。

「鬼雪是陰物,雷擊木是至剛的天寶,我猜的話,可能被鬼雪暫時壓住了,說難聽一些,你如今和普通人差不多,所以,這段時間,我還是不離開你身邊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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