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局勢很快傳到了各地，即便是沒有嘉州的消息，雍城和北四省的情報也絕不會比嘉州更慢。原本還準備等在雍城請龍督軍喝酒的傅督軍沉思了一個小時之後拍案而起，直接將雍城丟給了手下的將領和官員，親自動身前往京城了。

與他做出同樣舉動的還有遠在北四省的龍嘯，反正傅家和龍家根基穩固，就算沒有主事者在一時半刻也沒有人敢造他們的反。至於說外部敵人，現在哪哪都亂，反倒是這兩個地方相對更穩定一些了。

傅督軍和龍督軍還在趕往京城的途中，而行蹤神秘的傅大少此時卻正蹲在西南某處跟人說話。

在傅大少身後不遠處，是一整排大口徑重炮。他跟前地上蹲著的是沈斯年和嶽理，這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恍惚，其中以嶽理為最。

嶽少覺得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約就是三天前傅大少突然出現在嶽家，跟他爹閉門密談了一次。之後他爹收到了來自傅督軍的一封密電，再然後他爹又跟傅大少密談了一次，然後他就跟著傅大少一起跑到這裏來了。

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嶽家最拿得出手的兩個炮團，其中大部分的傢夥都是去年才剛剛裝備的，他爹愛惜得跟什麼似的，自己都還沒有用過這次倒是捨得一股腦全部拉出來給傅大少了。

地上畫著一張極其簡易的地圖，沈斯年手裏拿著一截樹枝在上面戳了幾下道，「已經確定了，那些兵馬就是藏在這裏。」

嶽理有些懷疑，「沈少，你確定？尼羅人把這些兵馬藏在這種地方幹什麼？」

沈斯年抬頭朝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嶽少，你覺得呢？」

嶽理盯著那樹枝點著的位置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心頭一跳，「他們…他們想……」

沈斯年隨手將樹枝丟開道：「沈家已經沒了，他們還弄這麼多兵馬過來是為什麼，不是顯而易見麽？」

偷襲嶽家。

一旦嶽家被尼羅人佔了，那整個安夏南方沿海以及西南地區就都在尼羅人的掌控之中了。而且嶽家的地盤與南六省最南方兩個省接壤，到時候尼羅人如果從南方入侵南六省，傅家恐怕也沒有功夫管西北的事情了，畢竟就算西北再重要也沒有自己的老巢重要。

想明白這一點，嶽理也忍不住吸了口涼氣，看向傅鳳城的神色都帶著幾分感激了。

沈斯年不由得低笑了一聲，覺得這位嶽少確實算得上純良。傅大少如此熱心，固然是為了大局，但說到底也是為了傅家，跟嶽家的關係反倒是不大。

傅鳳城站起身來道，「既然沈少確定，那就動手吧。」

沈斯年和嶽理也跟著站起身來，沈斯年有些遲疑，「就這樣直接炮轟？」

傅鳳城挑眉，「不然？」

沈斯年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動手吧。」

嶽理點點頭，朝著不遠處的炮兵團指揮官下令，片刻後響聲震天，上百門重炮齊發，上百顆炮彈呼嘯著砸向了同一個地方。

炮彈落下的瞬間，原本安靜的山林中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和哀嚎聲，一時間濃煙瀰漫火光衝天。

這顯然不是上百顆炮彈就能夠造成的效果，明顯是炮彈擊中了大量的武器彈藥和糧草油料才造成的連鎖爆炸。原本心裏還有些懷疑的嶽理臉色更沉，對前方的炮團下令道，「給我繼續轟！」

炮團指揮官自然也從望遠鏡裡看到了遠處的情形，當下也是精神大震，指揮手下繼續炮轟敵方營地。

傅鳳城負手神色平靜地望著這一幕，道，「準備圍殲，一定要將這些人全部都掐死在這裏，不能讓他們突圍出去。」

沈斯年點頭道，「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幾輪炮擊過後，炮團暫停裡攻擊。

遠處山下傳來了號聲，想要突圍的殘兵敗將被早就埋伏在周圍的南六省第一軍以及嶽家軍阻攔，槍聲四起，硝煙與血腥在山林中瀰漫。

嘉州

冷颯收到薑毓急匆匆送來的電報，看完之後轉身遞給了坐在一邊的龍鉞笑道，「兩位看看吧。」

龍鉞微微挑眉，接過來掃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又給了樓蘭舟，「傅兄厲害啊，悄無聲息地一舉殲滅尼羅國最精銳的皇室親衛第一旅，據說這可是尼羅最精銳的一支部隊了，尼羅國王竟然捨得放到安夏來。可惜…未見寸功就折戟西南啊。」

樓蘭舟也笑道：「這還要多虧嶽督軍大力支持。」

這倒是真的，若是等南六省把上百門重炮拉到西南去，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如果沒有嶽家配合，傅大少的兵馬想要悄無聲息地跑到西南去也不太可能。

樓蘭舟將電報仔細折好放到一邊，微微蹙眉道，「雖是大勝，但也只是個開始。親衛旅遭次羞辱，尼羅人只怕不會善罷甘休。」這次傅大少玩兒了個大的，不是擊敗或者擊潰，而是全殲。

整個尼羅皇室親衛旅除了零星幾個俘虜，連一個跑出去的都沒有。尼羅人如果要臉，這第一旅的番號從此就應該取消了。

但是…如果真的取消了，好像更沒臉。

以後別國提起尼羅親衛兵團都會好奇，為什麼皇室親衛兵團的番號裡沒有一這個數字，然後在安夏西北被全殲的歷史又得被拿出來鞭屍一遍。

龍鉞不以為意，「尼羅人都把兵馬擺到那個地方了，原本也沒打算善罷甘休。」

傅大少全殲尼羅人的地方，可不是西南和尼羅邊界，而是已經距離嶽家不遠了。打的是什麼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傅鳳城在西南，還有沈斯年和嶽理協助，如果還搞不定尼羅人，傅大少也不用再出來丟人現眼了。西南不用咱們操心，我們還是說說眼下吧。」傅大少在西南乾大事，他們在嘉州可是什麼都還沒做呢。

冷颯也不著急，含笑道，「兩位有什麼想法？」

龍鉞道，「樓少協助宋將軍用最短的時間整編嘉州軍，龍某先一步前往西北，苳城……」

冷颯笑道，「苳城交給我。」

龍鉞微微揚眉，看著冷颯道，「我與少夫人同路，解決了苳城再去西北。」

冷颯蹙眉道，「龍少恐怕帶不了多少兵馬去西北。」原因無他，南六省軍龍鉞恐怕帶不動。而且嘉州本來就沒有多少兵馬，在西北那地兒幾千兵馬根本就不管用，不熟悉地形過去能不迷路就不錯了。

龍鉞道，「少夫人不用擔心，傅督軍和我父親已經往京城去了，如果順利的話咱們很快就不缺兵馬了。」

冷颯點頭，「最好是這樣，那嘉州就麻煩樓少了。」

樓蘭舟微笑道，「少夫人放心。」

苳城與其說是個城市，還不如說只是個小鎮。

原本這只是嘉州與西北西南交界處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不過自古這裏便是從中原出關的必經之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敢在這裏討生活的，都絕不會是什麼尋常人物。

早些年各地督軍以武力劃定了地盤，多少都會用心經營自己的地盤，於是那些山賊馬匪沒有地方可待就紛紛往這種三不管地帶跑。時間久了，這一帶就真的成了馬賊土匪們聚集的地方。

各路馬賊再互相廝殺吞併，最後剩下來的都是悍匪。

他們以苳城為據點，四處打劫來往的商人和旅客，時不時還劫火車。嘉州和西北倒也不是沒有想過剿滅這些人，但這些人也並不跟官方硬抗，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直接往山裏鑽甚至流竄到更遠的地方去禍害當地的百姓。

這種地方，除非各方聯手花大力氣剿滅，否則但凡有一方不肯配合都會前功盡棄。

譬如當初宋少帥也曾經帶著西北騎兵將這些馬匪殺得七零八落，但這些人一看打不過直接跑進了孫家的地盤。孫家不肯配合，宋少不能越境，等回頭不到一年人家又拉起幾百上千的隊伍來了。

如今苳城的老大是從十幾路悍匪中殺出來的狠角色。這人名叫蔡暌，身形魁梧高大，身手不凡。據說當年苳城一帶大大小小有上百路山寨土匪窩，他帶著手下幾十個兄弟，硬生生殺到現在還剩下十股勢力，自己卻壯大到超過一千人了。能剩下來的都是悍匪，他還能從這其中脫穎而出可見其兇悍。

這夥人就以苳城為據點，整個苳城現在全都是他的手下和強搶來的普通人。最近又接手了一批曲靖手下的殘兵敗將和武器，一時間實力大漲越發的風光得意。

就在這個時候蔡暌收到了冷颯的信，信裡的措辭十分不客氣，還沒看完蔡暌就一巴掌將信拍到了桌上，「這婆娘好大的口氣！姓梁的和姓宋的都奈何不了勞資，她傅家算什麼東西？」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宋家就是那個地頭蛇。宋朗都奈何不了他，一個女人能把她怎麼樣？

坐在他下首的一個穿著製服的中年男人笑道，「大當家，你可別小瞧了這位傅家大少夫人。」

他原本是曲靖麾下的一個營副，曲靖的兵馬被傅鳳城擊潰之後一部分被俘虜，一部分潰散逃跑，他也是當時死裏逃生跑出來的。

他在嘉州做了不少惡事，壓根不敢讓傅家抓著，無處可去幹脆帶著自己手下的百十人投靠了蔡暌。

蔡暌見他帶著人和武器，又聽說他當過官兒，十分大方地給了他一個四當家的位置。

蔡暌不以為然，「一個女人而已，除了暖床生孩子，還能有什麼用？傅家能讓一個女人在外面亂晃，可見也是被你們吹過頭了。」

苳城這地方民風彪悍，但在蔡暌眼中女人也只有這點用處了，更不用說江南那種地方那些嬌滴滴的女人，恐怕更沒什麼用。

不過……聽說江南的女人都是嬌滴滴的像水一樣……

四當家笑了兩聲，搖頭道，「這個可不好說，大當家這是沒見過傅家大少夫人吧？」

蔡暌瞥了他一眼，眼底寫著「廢話」兩個字，他去哪兒見傅大大少夫人？

四當家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份舊報紙遞給蔡暌，報紙上頭版就是大幅的照片。

冷颯身穿製服，頭戴帽子，手裏還提著一把槍。雖然是張側身照，但那張美麗的面容卻有大半都是面對著鏡頭的，因此能看得清清楚楚。黑白的照片，那張臉白皙如雪容貌精緻美麗，神色卻略帶清冷而殺氣，令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苳城這種地方是沒有報紙的，也沒有人會看，因此蔡暌還是第一次看到冷颯的模樣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四當家笑道，「怎麼樣？大當家現在覺得她沒什麼用了嗎？這個女人…去年可是帶著傅家的精銳擊敗了其他各地的精銳，據說槍法了得。就連…孫銳，都險些死在她手裏。」

蔡暌並沒有聽清楚這些話，目光只是定定地盯在照片上的冷颯臉上，「真是個…大美人兒啊，聽說宋朗的老婆也是個美人，嘖，這些少帥…一個個還真是艷福不淺。」

四當家眼底閃過一絲輕蔑，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但確實很少有認識冷颯的人好色好到她身上去。

倒不是說他們覺得冷颯不如其他女人好看，而是只要想一想這個女人的實力大多數男人都只會覺得頭頂冷風嗖嗖。

畢竟美色再怎麼樣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蔡暌並沒有看到他的表情，重新把那封信拿起來看了幾眼，獰笑道，「勞資就喜歡火辣的美人兒。來人！勞資要給傅家大少夫人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