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去看了一下南宮綰妧，吩咐宮人和醫士打醒精神看著，便轉身出來在門口找個地方坐下。

胡皇后依然在罵，各種醃臢的話不堪入耳，卓松握劍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期間有羽林衛過來稟報情況，卓松讓他們自己處理，他的人找到了順海，聽說也受了傷，幸好皇帝那邊沒什麼事。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流逝，卓松一個人挺直腰身坐在南宮綰妧的門口，目光望著遠處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什麼。

到了傍晚，羽林衛給他送來一碗滷麵，他讓人送進去給守護南宮綰妧的女醫士，自己隻拿一個饃。

「將軍，您著急也沒用，不吃飯身體頂不住。」羽林衛勸道。

昨夜剛好輪到卓松值夜，今日應當回去休息，可還沒換防就有宮人來報說是明熙宮走水。

卓松顧不了換防，帶人匆匆趕過去，卻發現走水的並不是明熙宮，而是離明熙宮最遠的昭華宮，隻好帶人又趕往昭華宮。

昭華宮雖然無人居住，可卓松知道那個宮殿對南宮綰妧意味著什麼，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火把昭華宮燒毀。

火勢很大，給救火帶來很大困難，卓松不得已只能把更多的人調去救火，卻沒想到中了胡皇后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們忙得焦頭爛額時，便收到胡皇后帶人闖宮的消息，急沖沖的趕回來，一進這個院門就看到胡皇后刺傷南宮綰妧。

回想起南宮綰妧渾身是血倒在地的那一幕，卓松的心彷彿被人刺了一個大窟窿，又痛又空，他恨自己趕回來得太慢。

這些年，他一直控制著自己，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哪兒，可被他死死壓製的情感在看到南宮綰妧被刺傷的那一刻，終於噴薄而出。

他喜歡她，喜歡了整整五年，他和皇帝同時遇見南宮綰妧，他和皇帝一樣，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

這五年，皇帝是明目張膽的惦記著南宮綰妧，而他只能在心裏偷偷地想她，祈禱她能過得好。

手裏的饃隻吃了幾口卓松就吃不下了，順手揣到懷裏，站起來都天井裏走了一圈，查看一下胡皇后等人的情況。

關押胡皇后的屋子裏靜悄悄的，不曉得是不是胡皇后罵累了。卓松在門前站了片刻，沒發現有和異常，便吩咐守在門口的羽林衛打醒精神看守。

羽林衛畢恭畢敬地回答，卓松這才放心離開。

日頭已經墜到宮牆邊上，半邊天空都被夕陽的餘暉染紅，呈現出瑰麗的色彩。宮殿的琉璃頂彷彿渡上一層霞光，美不勝收。

平日裏卓松最喜歡看這種景色，可今日他看著重重火燒雲，心裏就沒由來地覺得煩躁，這種異樣的紅總是讓他想到南宮綰妧身上的血。

他依然記得太醫說回天無力，但他更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這宮裏最好的補氣血藥材被熬成濃濃的一碗湯汁，由宮人精心地喂進南宮綰妧的嘴裏。卓松想，南宮綰妧即便是油盡燈枯，這麼好的滋補藥材喝下去，好歹也得熬幾日。

這麼想著，他的心慢慢地放寬起來，回到南宮綰妧房前坐下，摸出那個饃繼續吃起來。

一天一夜沒睡，卓松實在是太累了，原本只是打算靠在牆上眯一會兒，沒想到眼皮一閉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忽然驚醒，發現照顧南宮綰妧的女醫士站在他面前，嘴巴一動一合不知道說什麼，滿臉的驚慌。

卓松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只是愣愣地盯著女醫士看。

女醫士急得直跺腳，卓松盯著女醫士，空靈的世界忽然多出了雜音，他跳了起來，像瘋一樣衝進屋，噗通一聲雙膝跪在南宮綰妧床前。

床上，南宮綰妧安靜地躺著，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道影子，恬靜安詳。

他顫抖著雙手伸出去，慢慢地握住南宮綰妧的手，那纖細的手指冰涼涼的，毫無溫度。

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南宮綰妧的身體，也是最後一次，在戰場上吃了那麼多的苦他都沒哭，此時卻哭得渾身發抖。

伺候南宮綰妧的宮人全都跪在卓松的身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剛才卓松忽然恢復聽力，聽到的聲音是：「將軍，南宮娘娘的脈象消失了。」

沒有脈動，說明人不行了，她還是沒能等到皇帝醒來啊，她大概不知道那個男人有多愛她，為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其實他也可以為她付出生命，但他的命是皇帝的，他得先顧著皇帝。

跟隨皇帝征戰這麼多年，刀光劍影下眼見生命的消失也不少，卓松以為他對生死已經看得很開，沒想到南宮綰妧的離去還是讓他感到驚恐。

他無聲地流淚，哭得渾身發抖。

「將軍，怎麼辦呀？」女醫士不安地問。

卓松用袖子胡亂地擦掉眼淚，沙啞著聲音道：「去請溫院正來給娘娘把脈。」

他還是希望能有奇跡發生，這麼美麗的女子，前幾日還是鮮活的一個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

女醫士一溜煙地跑出去，卓松站起來，吩咐宮人：「去，請陛下過來。」

「陛下不是還沒醒麽？」宮人疑惑地問。

「你去報就是。」卓松哽著聲說。

就算皇帝睡著了，他也要讓他們在人世間待到最後一刻，等皇帝醒來，最後她的時候時刻是他陪著，皇帝的心會好受許多。

那宮人不清楚卓松心裏所想，半信半疑地出去，在門口碰上了趕過來的溫院正，差點撞個滿懷。

卓松一見溫院正趕緊鬆開南宮綰妧的手，跳起來將他拉到南宮綰妧床前，「快，救娘娘。」

溫院正見他一個大男人滿臉的淚痕，心裏也沉重起來，示意醫士拿來帕子墊在南宮綰妧的脈門上。

屋裏的人都大氣不敢吭一聲，生怕呼吸會擾亂太醫的診斷，溫院正診了許久才把手抽回來。

「怎麼樣？卓鬆緊張地問。

溫院正拍了拍卓松的肩頭，「將軍，咱們出去說。」

卓松忐忑不安地跟在溫院正身後，剛跨出門口就問：「溫太醫，到底怎麼樣了？娘娘真的沒救了嗎？」

溫院正嘆了口氣，「脈象還是有的，只不過也是強弩之末了，別再折騰，讓娘娘好生去吧！」

「你算個什麼太醫？既然還有氣息，就應該儘力救人。」卓松憤怒地推開溫院正，「還不趕緊救治？」

溫院正也怒了，「就算大羅神仙來也就不回南宮娘娘，她這已經耗盡了氣血，沒辦法了。」

「你胡說，戰場上有許多人傷得比她還重，最後不還是救回來了嗎？」

「將軍，你有沒有聽說過意念這個詞？好多人都是靠強撐過來的，南宮娘娘已經全無求生的意志了，她是個女子，本身就弱。」

不知為何，卓松的腦中忽然閃過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句話，他脫口而出，「若是娘娘有求生的意志，是否能就活？」

「說不好，但總是有一線希望的。」

卓松冷下去的心又熱了起來，他要拚一把，這次他可不能等皇帝的決定了。